“武功?”那黑袍人好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向陈殇发问。
陈殇道:“还要你们替我找到谷南的墨家。”
“这样简单?”
“嗯”
那黑袍人与殷信相顾一眼,便要去唤唐门之中的人物来商谈具体,那黑袍人向着陈殇这个领矩作了一揖,道:“便请领矩大人在此处稍等候,这些事物要办不算得太难……我且与管家说来。”
走了两步,那黑袍人停下道:“此处后方有一练功室,虽不知领矩是甚么武功路数,但那处练功室有机关相护,想来只要不是专门来拆,寻常练习不会损害;领矩便在那里等候,待管家同意之后,便暂且让领矩看两手功法,如何?”
闻言,陈殇“嗯”了一声,望着那黑袍人走入一处密室不见后,便回身过去寻找那黑衣人所说练功室坐下。
殷信望了一眼陈殇,明白现下算是谈妥,出不了甚么岔子,也便随即转身离开了唐家堡,毕竟苍卫终究有许多事要办来,不能将时间消耗在此,浩然宗的人目前不干事,暂且也不用费那样多心力。
日后找太子时,费的心力才多哩!
望了一望身后的机关,陈殇将腰间酒壶解下,饮一口酒权作解渴,目光也不再离开那精密的机关。
唐门之中,机括齿轮之间的响动遍地皆是,也并不知道当年的唐家堡是怎样建起的。
但那场面决计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宏伟。
在这样宏伟的奇迹之前,一个人又能做些甚么呢?
又做些甚么才管用呢?
陈殇叹息一声,又饮下了一口酒去,继续打量自己的路。
他可以傲人地说一句,如今所有成就,包括秦家东房陈管家、谷南王门客、墨家领矩……没有一样不是他凭着自己求来的,一路上遭受常人忍不了的苦难,也拿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功绩。
在这与天地的博弈之中,陈殇终究胜了一盘生机,但也让他愈来愈迷惘。
是如自己的心,去好好报完师门的仇后自戕,还是继续接过责任活着?活在这个只剩下自己的世界之中?离自己的目标愈来愈近,陈殇却没有感受到半点喜悦,而那种自己该何去何从的迷惘却愈加清晰。
说到底,陈殇只是一个孤独的寻常人,是漫漫前路之中或许最年轻一个行者,点了一盏孤灯走没有尽头的路。
世界给不了这样一个人得以栖息的地方,那何不将所有事完毕后终结?
陈殇又饮下了一口酒,忽然定了一定心神,将身后背负着的长剑脱下来,放在手里抽出,起身来找了一处可以望见天空的地方,仔细看了一看,上方斑斑血迹还未擦净,此刻风干,可谓难以清理。
含一口酒在口中,陈殇向折霜剑身上一喷,随即拿了一块布将污渍擦干净,随即将九殇剑典第一重心法时作范本的剑招摆出,想要再从中获得怎样剑法上的秘密,用以增进剑招感悟,提升实力。
也算是暂且将专注力从前路移开来,保护保护剩下不多的念想,又或许剑招推演之间便能想通。
长剑在陈殇手里好似庞然蛟龙,随着一刺,那白影便刹那间腾飞而出,矫健刚强而古朴浑成,是苍天之势。
虽于遇险后奋命挣扎,疲惫着站起后又有新的摧折,但浩然宗的脊梁已然在陈殇一人身上,只消陈殇并不放弃复仇,这脊梁便不会被折断,便仍有继续站起的意志;就是无人,浩然宗也有一条路可以走,那是属于陈殇的路,不需他人协助便可以走下去的路。
而路是打出来的。
手里的折霜便是路,路便在随身的长剑上,只消这手中长剑不曾被折断,那路便一定还有,既然有路,便一定能行。
即便要离开这血迹斑斑的江湖,陈殇也定要将一切事情了结干净,待招收两名有正气的孩子,将浩然宗剑法传了,如此离开世上,回归那个记忆中的浩然山门,也不算负了它。
前路渐渐明了起来,陈殇的眼前又浮起了一路所见流离。
于苍天黄土前,人何其渺小短命,而永恒的便如同那江水,或许自上古便流淌至今,人的悲哀喜乐,在这永恒的山河面前又算得上是甚么呢?又似不似人看蜉蝣?
山河不变,大道不改。
随着剑招的流转,陈殇在这永恒的时间、无尽的空间之中看得愈来愈分明。
他原来天赋不弱,失神之间,他接触到了九殇剑典里的真理。
“人事其事,则人得自在;仙务其务,故仙自在。”
太祖所言或许便是九殇剑典前三重,是如何做人,又要去怎样做人、做事;是向内心去探求
而天地便构筑了九殇剑典的中三重,象征着人探求大道,领悟大道;是向世界去探求
那后三重呢?
或许便不是陈殇现下考虑的事了。
想通此中关窍,陈殇的身上好似有甚么东西解开,九殇剑典的剑气也不再损伤经脉,只是像溪流一样轻轻流淌着,最终与那真气融在了一起,轻轻灌入折霜之中,却没有了先前陈殇那一般锋芒毕露的模样。
人的意志如剑,意志、执念愈深,那剑便会愈锐利,最终还未伤人便会伤到自己;如若以大道来运,心神安宁,剑气也自然不会再损伤己身,还有莫大益处。
但也只有执念才能铸剑,如非执念至深者,便练不出九殇剑典。
拿起,放下,对自己相以剑来格;对苍生以剑来悯。
似乎杂糅了儒释道三家至理……陈殇决定日后逮着那武当的好好问问。
浩然宗稍通儒、道,而侧重于儒,如此情况之下,道门的启发对于陈殇回比佛门来的多。
终于将意识归来,陈殇将身上的剑气导入折霜之中,急于看看剑气是否发生变化。
好似长剑之上的寒气愈加重了,几乎要有冰水滴落下来,那是剑气难以被理解的模样,侧面证明了陈殇体内的剑气有了质的改变。
是那九殇剑典进入第四重的象征。
大道若水,水非大道。
九殇剑典原该唤作大道剑法才是,它不像是哪一门剑,而是记录大道的经文。
很难以想象究竟是怎样的人,才能创造出这一门剑法来,是太师么?
或许……
陈殇的眼里澄澈地闪着光,想起先前在幻境之中,自己的意识被另一番意识所占据情景。
此刻他的心中再没有对九殇剑典与另一股意识的排斥,只有一股好奇。
难不成太师也有想要办的事物,要借着九殇剑典还魂不可?
那样长生、强大的人,究竟世上还有甚么事让他放不下,非要将自己的意识通过真气运转而催生不可?
可即便如此,也终究只是功法所致,一个人永远不能在他人处复活;如若这一本剑典是太师编纂,那么真正的太师即便死了,也该会明白这是不可逆转之事,即便依照甚么功法,那至多也只不过是催生出另一个思维极其相似的人,怎么能够……
是他,不是他,一个在深宫之中镇压国运千年,那样孤独的人,心即便不接近于余烬火灰,恐怕也差不了多少去;何况千年兴衰历史,能将一个人的心态彻底扭转,太师干不出这样无来头的举动。
又有谁能够杀死一个千年不死的半妖?
那又怎么解释?
线索太少,且不去想,日后再说。
陈殇望了一望手中的长剑,长剑映着此间唐家堡内的天地,其名“折霜”的或许便来源那胜似霜雪的剑刃,上方的剑气与折霜并未产生半点排斥,甚至是江水入干河般的适应;
想到此处,陈殇随手又抽出一柄剑,如法将剑气顺着经脉“流”入。
随着剑气的注入,那长剑的锋芒有了些颤动;待陈殇再加紧些力度,那手中随手拾来的剑几乎便要扭曲。
陈殇隐隐察觉,剑承受剑气之度是有限的,如同一小块木头无法支起万钧的巨石,这寻常的长剑也配不得剑气的贯身,若是让它承载折霜半数剑气,恐怕当即便会迸碎一地。
似是想起这剑气自体内而修,日日积攒,日日折磨,陈殇望向手中长剑时也多了些感慨,自言自语道:“我常人之身,血肉所成,你是金石铸成,却没有血肉之躯耐损折……”说到此处,陈殇叹了一口气,决定看一看这极限在哪。
待陈殇再将与灌入折霜一般多的剑气注入时,那长剑便“铮”的一声鸣响,剑气便随着那长剑的破碎四散而去,在旁侧的许多处铁器机关上刻出了显眼的剑痕,还有碎片化的剑刃嵌入其中,好在机关阻拦,并不碎在外界去。
好,日后自己的折霜便可以暂时收在背上。
将那碎剑的剑鞘抛弃去,陈殇将先前秦家之人的长剑挂在了腰间,日后便能极大限度地限制自己的实力,不会被利害人物所注视。
那黑袍人终于带着一老者走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