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矩想要暗器手法?”那老者抬起了眼来,望向陈殇。
原来是个眇目老人,但余下的一只眼里尽是如同暗器的锋利,也并不知在唐门何等位置。
“还要唐门替我联系上墨家,以现下时局来看,唐门找到他们该会比我容易的多。”陈殇将一个条件重申,朽木面具之下一双眼对上那独眼,并不在这锐利的光芒下有丝毫避让。
那老者见陈殇态度坚决,当即冷笑了一声,抬手间一道飞镖打出,“嘭”一声深深嵌入那靶子,只露出半寸来长,几乎难以拔出。
“那便请领矩让老朽看一看,领矩暗器的水平如何。”语气之中没有半分善意,隐隐还有咄咄逼人之势。
陈殇明白,这是自己领矩身份的问题。
堂堂墨家的领矩,若说自己不会机关暗器,又会有谁相信?
来唐门,也不能知道你是否安的好心,还一来便要自己门派的武功,搁在谁手上会乐意?
若非唐门受墨家打压已久,即便是材料也要扣押,而迟迟难以有所增长,谁会去搭理陈殇的请求?
陈殇明白,如若自己并不拿出些实力,恐怕会被人怀疑居心不轨……可是,他要是真能够在暗器上有比肩剑术的成就,他何必要来唐门折腾这一大趟?
没有法子,陈殇将体内剑气发在手上,两指轻轻于袖中拈起了一片飞镖。
也不知可不可行,暂且试一试。
“嗤——”
那飞镖被灌注入剑气后,飞行时几乎没有受到阻力,当下轻轻没入那木头靶子去。
那老者点了一点头,道:“领矩袖里藏飞镖,原来便是唐门要求突袭之要义,这一掷力道算得不错,只是手法却有些生疏……”又望了一望陈殇脸上的朽木面具,想要从中看出些端倪来——他还是不相信陈殇不会机关术。
陈殇见那老者的眼中尚存疑虑,当下苦笑了两声,道:“我的暗器勉强能做到以飞镖点穴,对于常人来说还算得上是入门,对于您老这样的行家来说,可便是太……太难以启齿,堪称丑陋。”又将目光转了开去,道:“墨家选任领矩从来不关注领矩的实力,而是所做的事物……我才进入墨家没有几天,机缘巧合之下竟办了件大事,机关术学不会,又不敢与墨家丢脸,只能来唐门碰一碰运气,希望您老不要嫌弃。”
那老者脸色缓和了一些,作为暗器之上的行家,陈殇方才有没有尽心力他自然明白,此刻听了陈殇言语,也道是平常的事。
反正唐门原来便出自于墨家,这暗器手法也便可以送他一些,又不要毒方,这一桩交易对于唐门来说怎么也不亏。
即便墨家的背信弃义,自己也多了一条人情。
当下将那黑袍人唤了过去,说了些暗器之上的事宜,向陈殇一拱手便要转身离开。
陈殇遥遥唤住那眇目老人道:“老先生,说好替我找到本地墨家呐?”
那老人望了一望陈殇,道:“我与上方的知会一声,约莫三天便该能够找到,领矩想要学,便沉下心来,切莫急躁,等有消息了后唐门会通知你。”说着,那老人伸出手指于墙上一块砖按将过去,将身上一块左突右凹的铁块放入打开的缺口,练功室便在机关流响之间换了状貌,长度扩大为了原来的三倍,宽度则成了两倍。
待变动完毕,陈殇便看出这练功室的长度约莫有四五丈,宽的则为二丈,那老者却不见了身影。
“那老人家在唐门是甚么职位?”陈殇向身侧的黑袍人稍一发问。
那黑袍人望了一眼陈殇,道:“他是我的师傅,我不姓唐,见不到门主与管家……但我师傅已然是个门中的老人了,或许可以,便找了他来替领矩找门主他们来……”
那黑袍人说着,拿起一片飞镖道:“领矩,暗器该是如此击发,此为手法……手法不同,角度不同,则效果也不同。”
陈殇稍稍“嗯”了一声,效仿着那黑袍人掷出一镖……
不到半个时辰,陈殇已掌握了五种不同的暗器手法,那黑袍人也算得上是热心相助,替陈殇将袖中机关的构造改了一改,换上了些铁器零件,使原来势道更加凌厉,也正好替陈殇排了一排银丝的击发。
陈殇望了一望那黑袍人,问:“为甚么不姓唐便见不到门主?”
闻言,那黑袍人的眼中有了些异样的光,向着陈殇低声道:“其实整个巴蜀唐门,不过便是另一个武林之中的世家,我、我师傅与唐门之中所有不是初代门主后代的人,说到底都是这个世家之中微不足道的家丁,我们的存在,不过是为了让他们那些得以修练秘术而不干活的人……挣钱。”
“脏事,累事,都叫我们这些人给拿走了……”那黑袍人似是触动到了心中的甚么东西,将一块地砖掀开,示意陈殇看去。
“看见下面密密麻麻的齿轮、机簧、楔子了么?它们不过是唐家堡之中最为微小的一部分,这样庞大的机关不会离开了一个齿轮便难以运行……我们这些人就是机关里的零件,是唐门随时可以消耗去的零件,唯一的作用,便是日日夜夜在这机关里运作,为整个唐门而运作,然后渐渐锈蚀,被替换。”
“我们这些低级的零件,怎么配搭上唐家堡精密的机关之中?”那黑袍人眼中的光芒闪烁着,语气有了些无力。
“墨家,那又会怎样呐……”
那黑袍人蓦地里好似是想到了甚么般,抬头望了陈殇一眼,眼中不知何时充满了陌生与防备,还有对于自己方才言语的惊愕。
沉默一会,那黑袍人向着陈殇跪下,狠狠地在自己脸上扇了两个巴掌,道:
“方才小人所言罪该万死,今门主、管家他们不在,便请领矩代为责罚,以惩小人胡说之过。”
陈殇叹了一口气,想要将那黑袍人从地上扶起,却犹豫着停住了手。
在这样一个位置上的人,不配与更底层的人站在一起,哪怕是竭尽心力要帮助。
唐门、百姓的苦难都是自己这个位置上的人所造就,难得有人向着墨家来吐露心声,却还是越不过心中的坚墙。
甚么时候,他们才能学会自己站起来呐?
这个时代之下,陈殇感受到了些难以言表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