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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六,夜深人静的时候,梦菲熄灭烛火,正准备就寝,方才躺下,就感觉到有人潜入庄园。

那些人,终于来了吗?

她站在房中,手持长剑,迎窗而立,然而没等她出手,另外潜入园中的一批人和先前那一批大打出手,梦菲简直就是目瞪口呆,她看着窗外,一片的刀光剑影,伴随着哀嚎声,尸体倒下,血染桃花……

惨叫声,嘶吼声,不绝于耳,在夜中显得格外的凄厉。

桃花林中,红得惊心。

怎么会冒出两批人来?打斗停止的时候,后面涌出的一批人,显然是占上风,赢了……

梦菲手持长剑,走出门槛,她横眼看着那些围着披风的人,冷声地道:“你们是什么人!”

借着流泄的月光,她看到那些人纷纷让开一条道来,然后一个意气风发的中年男人,他眼神犀利,面容俊朗,留着八字胡,一身劲装,穿在身上,显得英姿勃发,梦菲柳眉紧蹙,握住长剑的手,指节泛白……

她冷着脸,眸中流露出一种杀气!

忽而听到那人仰天长笑:“哈哈,不愧是本王的女儿,果然与众不同!”

梦菲如雷遭击,浑身僵直,双眸更是瞠得圆大,她本能地后退一步:“你……你说什么!”

她是他的女儿?

本王?

他……他是谁?

男人哈哈笑着,随着走动,披风飞扬,他大跨步地走过来,然后脸上浮现着深深的笑意:“你和你娘亲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叫飘梦菲是吗?你的背上有一朵血色莲花!”

梦菲震惊地看着这个男人,她背上有血色莲花,他也知道!

她吞了吞津唾,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你到底是谁?”

“好女儿,我是你爹爹,亲爹爹!”男人扬起嘴角,颇为满意地看着梦菲。

“胡说八道!”前几天,嬷嬷告诉她,她不是爹爹和娘亲的亲生女儿,过了几天,就冒出来一个爹爹,这太荒唐了!

男人皱了皱眉:“你若不信,滴血验证如何?”

滴血认亲……

梦菲有种心慌的感觉,她甚至有些怕验证!她也不知为何,就是下意识地排斥而已!

“怎么?不敢?”

男人挑了挑眉,眼中净是挑衅。

梦菲扬了扬下巴:“验就验。”

男人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他大步走进了梦菲的房中,取过了桌上的一个碗,倒上一杯清水,割破了自己的手指,一滴血漾在水中,然后他看向梦菲:“过来。”

这过来两字竟带着一种命令的口气,让梦菲一个失神,竟是想到那个同样霸道的男人……

梦菲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看着两滴血相融的时候,听着男人狂放的笑声时,她只是重复着一句话:“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她不断地后退着,这个陌生的男人,和他有血缘关系?他是她的爹爹?!!!

男人敛去笑意,他感慨地道:“爹爹找了你十几年,一直没有你的音讯……这十多年里,你娘亲终日以泪洗面,女儿,随爹爹走吧,难道你不想见你的娘亲?难道你不想知道你的身世?”

她想,非常的想,做梦都想!

坐在他的马车上,梦菲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人生,总是有太多的意外,就像她不会想到,自己会相信这个男人,坐上他的马车一样……

马车颠簸着,发出“笃笃笃”的声响,马车内,放置着一小矮桌,矮桌上放置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灼灼其华,车内,备着很多糕点,看来,他们是有备而来,专程来接自己的?

他们称这男人为王爷,而那男人说带他们回雀城,雀城,云雀国的都城。

抵达雀城,已是四日后。

马车停在翼王府前,梦菲对云雀国的境况并不了解,也不知这翼王是何许人士。

翼王领着梦菲来到一处雅致的房间,他笑着说:“这房间是为你准备的,还有喜欢吃什么,吩咐下人就好……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也累了,洗

个澡好好睡上一觉。”

翼王说完,便要离开,梦菲叫住他:“等等!你还没告诉我……”

“来日方长,何必急于一时!”他慈爱地笑着,便转身离开了,然后对着门前两个丫鬟说:“好好照顾郡主!”

对于这个新身份,梦菲显然是很难接受,郡主?这太可笑了!

那个说是他爹爹的人,虽然他的笑很慈祥,可是她感觉不到一丝亲切,只觉得陌生而已!

噩梦,像毒蛇一样纠缠着她,梦中出现的人有燕王,有娘亲,有师傅……混乱,不堪,残忍,嗜血。

她额上冷汗涔涔,蓦然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女人的面孔,她眼角有着笑意,手上拿着一方给她擦汗的软帕,她的声音出奇地温柔:“醒了。”

梦菲眼珠转了转,看着她肿胀的眼睛,心中一悸,感觉来的莫名其妙,她缓缓地坐起身来,淡漠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她柔柔地一笑,伸手过来,欲要给她拭去额上的冷汗,梦菲却是别过脸,将脸转向一处。

她拿帕子的手就这样停在半空中,许久,梦菲听到她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接着,双方都是沉默,气氛僵直着,几乎令人窒息。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了,对不对?”女子打破了沉寂,微蹙着眉,凝视着梦菲的脸。

梦菲扬起脸,冷漠地看着她,唇微扯:“你是谁?”

女子一愣,她看着梦菲淡漠的神情,心中一揪,泪毫无征兆地滑下脸庞,“你不肯承认我没关系,我不会逼你的,孩子,这十几年来,你受苦了……都是我不好……”

她没有说都是娘不好,是因为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吧!

“既然生下我,为何要把我寄养在飘家,既然不能抚养我,当初何必生我!”梦菲冷眼看着这个女人,怪不得那个翼王说和她的娘亲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神似,形似……她的亲娘,呵……她真的是她娘亲吗?为何对她没有一点亲切的感觉?她对自己来说,如此的陌生!

“你怎么能这么对你娘说话!”翼王走进来,不满地看着梦菲,怒火闪过眼眸,稍纵即逝。

梦菲望着女子,冷冷一笑:“我娘?我娘她早已不在人世了!”

“你——”翼王咬了咬牙,上前一步,怒火冲天地瞪着梦菲!

女子站起身来,拉住他的胳膊:“你和女儿计较什么,这么多年,你我都未尽过一点做父母责任,是我们的错……”

翼王叹了叹气:“她多大的人了,一点也不懂事,你这些年没少为她操心!”

女子笑道:“过去的就不要说了,重要是我们的女儿回来了。”

翼王点了点头:“时辰不早了,我送你进宫吧。”

女子恋恋不舍地看着梦菲,微微一笑,“我会再来看你的。”

梦菲目送他们离开,心中有个答案却呼之欲出!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她是皇帝的妃子,而她和翼王……

这就是她的身世?怪不得,他们要把她送到姑苏城!因为,她的存在,就是见不得光的!

野种……

这两个字一直盘踞在她的脑海中……

一炷香时间后,翼王折回来,他走进房间,就在杌凳上坐了下来!

“你可以对我冷言冷语,但是她是你娘亲,你的一句话,一个眼神,都会刺伤她,你十七岁了,也不小了,难道不能理解一下她?”

“她是皇帝的妃子?”猜测终归是猜测,她当然想得到证实!

翼王抓紧了铺在桌上的绸布:“我和你娘从小青梅竹马,准备和你娘成亲那日,她却被皇兄……我赶到她家的时候,她已经被皇兄接进了宫,

还封为妃子,皇兄明知道我和你娘的感情,他却觊觎你娘的容貌,用手段得到她!”翼王青筋突跳,眸中更是迸射出仇恨的光芒:“你娘不止一次自寻短见,我开导她,劝慰她都无济于事,我承诺她,一定会将她从皇宫中带出来的!她就是依赖着这点希望才苟延残喘地生活下来……皇兄知道我和你娘的关系,所以他派很多的侍卫守住她的宫殿,我和你娘见面的机会,难比登天,记得那年中秋,我出去散心,不期然地遇见你娘,我和你娘……就是因为那一次,才有了你,当时你娘是皇帝的宠妃,那段时间,皇兄龙体欠安,他二个月没招宫中妃嫔侍寝,而你娘在那个时候已经怀上了你,若是被皇兄发现,我们无法保住你,我也可能会被杀头……你娘为了掩盖怀孕的事实,她主动接近皇兄,让皇兄龙体康复后,第一个宠幸了她。你娘怀你的时候十分的辛苦,面见皇兄的时候,她总是用布条将自己的肚子勒紧,每次,她都会哭,她生怕会伤害到你,可是除此,她也别无他法,她装病,以此来避免皇兄的宠幸,日复一日,从她告诉皇兄怀孕开始直到肚子明显的时候,她才敢出宫呼吸 一下新鲜气,宫中之人传言你娘的肚子大的离奇,你娘却总是对皇兄说,那是因为皇兄荣宠,宫中吃的好!然而在宫中生产要如何避过太医的眼睛呢?你早两个月出生,但却不是早产儿,这不是显而易见给皇兄戴绿帽子吗,我买通了宫中给你娘接生的姑姑,在你出生的时候,由她将你送出来,并且让她传播消息下去,说你是个不男不女的妖孽,在我们云雀国,这是不吉利的,预示着将会有血光之灾,皇兄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看都没看你一眼,而你娘则是哭得死不活来,这才骗过宫中之人,拂柳是你娘娘家的贴身侍女,你娘只信得过她,她找机会将拂柳送出宫去,我们便将你交给拂柳抚养……”他喝了一口水,才继续说道:“你生下来的时候,背上就有一朵莲花胎记,所以我们就没再做其他的记号,而且我们一直很放心拂柳照顾你,不怕她会把你弄丢掉,可是没想到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这件事情竟被当朝的贵妃娘娘发现,她嫉妒你娘深受皇兄的宠爱,所以便派宫中的锦衣卫前往姑苏城,要将你带到皇兄身边,揭穿我和你娘的事情,事后,我赶到飘家的时候,没有发现你的身影,都说你失踪了,十三年来,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你,可是一直杳无音信,你失踪那一年,你娘生病,差点……”翼王滚了滚喉结:“我安慰你娘,以后还可以再生的,可是她却哭着跟我说你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她却没办法照顾你,她内心一直煎熬着……你知道痛不欲生是什么滋味吗?你娘这些年就是这么过的!你可以不原谅我这个做父亲的,但是你要理解你娘亲……”

梦菲听完之后,冷笑了一声:“你和你的皇嫂做了苟且之事,要我要如何理解你们的所作所为!”他们犯下的错,为何要她的娘亲和爹爹来承受,他们是因自己而死的!是因她啊!

“你——”翼王扬起手,怒目以对。

梦菲高高地扬着下巴,眸中毫无畏惧,打吧,随便他打,他是她的生父,自认为有打她的权利!

她宁愿,自己和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已故的爹爹和娘亲才是她最亲最亲的人......

翼王半空中的手紧紧地攥成拳,缓缓地放下:“不管怎么样,你是我们的女儿,这是事实。”

“我不接受这样的事实!”梦菲大声地叫着,她一把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就直往外走,翼王上前一把扯住她的胳膊:“你要去哪里?”

“杀了贵妃,替我爹娘报仇,然后去我该去的地方!”梦菲一字一字绝情地说道。

翼王胸口上下起伏得厉害,“贵妃必须死,但是不是现在,你是我翼王的女儿,是王府的郡主,这里是你家,你该去的地方是哪里?不准你离开!”

梦菲转首,冷眼一扫,“你留不下我。”

话落,一腿飞过去直袭他的下盘,翼王身子凌空飞起,一手抓住了梦菲的肩膀,梦菲长袖一挥,银针如雨,密密麻麻地射向翼王,他手臂一档,银针被他手腕上的铜皮护腕挡回,梦菲飞身而起,取过墙上的长剑,横剑一砍,翼王没有躲避,迎着她一剑,梦菲眼眸一瞠,出剑太快,收

不回来,而他又没躲闪,所以长剑没入了他的胸口,血,顺着长剑缓缓地流下……

梦菲心惊地看着他,他居然不躲?

“你可以恨父王,怪罪父王,父王都不会有微词,只希望你不要伤害你娘。”

梦菲抽出长剑,那一剑刺得并不深,她扔掉长剑:“就当没有生过我。”她绝决地转身,走出房间,沿着青石小径走到大院门口,却看到一个

长身玉立的身影,背对着她。

一袭蓝衫,干净阳光,像天空的颜色,梦菲没有理会他,甚至没看他一眼,因为她没有兴趣,与她无关,穿过他身边的时候,她听到背后的他

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生平,我最痛恨不孝的人。”

梦菲脚步一顿,知他说的是自己,也只是冷笑一下,然后举起脚步,继续走她的路。

那男子嘴角一勾,他身形晃化,竟如鬼魅,只看到模糊的影子,接着便看到他站在了她的面前,背对着她!

“好狗不挡道。”梦菲嫌恶地看着这个多管闲事的人。

“你身为郡主,就这点涵养?”他嗤笑了一下,然后缓缓转过身来,一股冷意,直袭而来,只见他眸底的冰冷如千年寒霜一样,不止如此,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都是冷的,好像没有一丝温度。

这是他给她的第一感觉,离的这样近,她也彻底看清楚了他的容颜……

眼角微微向上,看似轻佻,然而那如樱花一样淡粉的双唇薄薄地抿在一起,却给人一种冷清的感觉。

他的皮肤白皙的如上好的白玉,他的五官便像精心雕琢而成。两屡发丝从鬓间垂下,随风微扬……

流泄的夕阳,映射在他白皙的脸上,煞是好看。

梦菲一步步地靠近着他,然后嘴角荡漾着一抹笑意,待到走近他时,一把短刃朝他身上刺去,来一个突袭。

男子的手,柔若无骨一样地变换着,梦菲甚至看不清他出手的招式,手腕上一痛,短刃就这样落在地上!

这个人……出手的招式竟是变幻莫测……

梦菲骨子里透露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骄傲,所以不到最后关头,她绝不会认输,可怕的是和他交手不过十招,她就被他制得服服帖帖,双手反剪在身后被他束缚住,怎么挣脱都无济于事!

“放开我!”

“端木公子,真是好功夫。”刚才一直观看的翼王走了过来,嘴边噙着笑意。

端木公子?不知为何,听到这个姓氏,梦菲感觉很敏感,是她想多了吧,他绝对不会是端木沧月吧!

他这样抓着她的手,算不算是一种轻薄呢,可恨的是翼王着顾着他人……全然不顾她此时的难堪!

“翼王不怪罪在下对贵郡主无礼就好。”他放开她双手的同时,点了她的穴道。

翼王爷哈哈一笑:“若是没有端木公子的协助,本王都不知如何向她娘亲交代,天色已晚,端木公子移架花厅,用晚膳吧。”说的,当然是客套话,即使没有端木,他也不会放梦菲离开。

端木朝着翼王爷微微一个点头,然后他看也没看梦菲一眼,就这样大跨步离去,梦菲恨恨地瞪着他的背影,若不是他的出现,她只怕早已离开此地了!

翼王爷吩咐人将梦菲抬回寝居里,“就算没有端木公子,你也走不出翼王府,除非你杀了我!”

杀了他,弑父?

弑父……父亲……

是的,就算她再怎么不想承认,也终究改变不了这个既定的事实,血缘关系,可恶的血缘关系!

燕王府

“王爷,四王爷的近侍来报,八公主失踪了!”

站在燕王书房外面禀告的人正是萧墨寒。

燕王站起身来,“封锁皇城的城门,可疑人等不可放过,若是找到八公主,不准伤及她,将她带回王府!”

“是,属下遵命!”

燕王眯了眯眼眸,樱紫,是想去边关找林骁求助吗?

林骁……

他始终是不想和林骁有正面交锋!

夏丞相说的没有说,威逼皇帝让林骁交出兵权,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登上皇位,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可是他却迟迟不肯迈出这一步。

失了她的天下,于他,有何意义?

“王爷,不好了,袭衣姑娘跳井了!”

苏嬷嬷匆匆忙忙地跑来,一脸的汗水。

燕王眉头一皱,飞也似地冲出门去,他已经失去了梦菲,不想再失去和梦菲长得相似的女人……

来到事故现场,看着被人救上来的袭衣,虚弱无力,一直喃喃着:“让我去死,让我去死……”

燕王快步过去,将浑身湿润的女人拥入怀里,用力地抱紧着:“不准离开本王,不准,不准!”

“王爷,你根本不喜欢我,留我何用?”袭衣泪眼婆娑地道,伴随着时不时的咳嗽声。

燕王将她打横抱起,一言不发地离开。

他给她换脱下衣服,给她擦拭身上的水珠,动作不可思议的温柔,他吩咐下人去熬姜汤,亲自喂她。

期间,他没有说过一句话。

袭衣只是一个劲地哭泣着,他伸出手用指腹抹去她的眼泪:“本王不喜欢哭哭啼啼的女人。”

袭衣一顿,止住了眼泪。

他开始让她穿白色的衣服,让下人给她梳简单的发髻,更多的时候是长发飘飘,他赐给她一座新的院子,让她终日学习弹琴和跳舞,他试着,将她变成她……

虽然,他很清楚,她永远也不可能成为她。

和往常一样,他在雅轩里,喝的酩酊大醉,正所谓一醉解千愁,醉了,才能断绝思念……

他站起身,身形摇晃着,然后眼前浮现着一个个画面,他看到站在窗前的她,沐浴在月光下,洁白如雪。

“梦菲,梦菲。”他伸出手,朝着那个身影走过去,纵身一扑,却是狼狈地摔在地上。

然后他又看见她坐在床头,他跌跌撞撞地走过去,被翻倒在地的杌凳绊倒,本能地抓住桌子,才没有摔下去,可是他怀里的玉佩滑出来,落在地上的时候摔成了两半!

他的意识清醒了不少,慌张地蹲下,捡起碎成两半的玉佩,只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碎裂开来了……

坠下深渊的时候,它完好无缺,此时,却被他给摔碎了……

正如她一样,死在他的面前,他却无能为力。

狠狠地握住两块碎裂的玉佩,他跌坐在乌金钻地上,闭着的双眸,睫颤得厉害,紧接着一颗颗的泪水,就这样肆无忌惮地流出,正是应了那一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吱”的一声,雅轩的门被推开,袭衣目光一扫,这才看到坐在地上的他,她心中一惊,快步过去:“王爷,王爷你怎么了,王爷……”

燕王抱住她的腰,埋首在她怀里,像个无措的小孩一样抽泣着。

“只要她能回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可是她不给我机会……她好狠的心肠,就那样跳入了山崖……”

“她恨我杀了她娘亲,我又何尝不恨自己呢。”

“她明明还爱着我……她爱我的……”

“梦菲……梦菲……不要走,不要……”

袭衣坐在他的床沿,他迷迷糊糊的一直在说醉话,这样的他,还是那个英明睿智,意气风发的燕王爷吗?

不要走,不要走,不要……

梦菲坐起身,大口地喘着气,她不懂,为何在梦中他也不肯放过自己!

雁痕天,你这个魔鬼,魔鬼!

夜风袭来,花香四溢。

月色流泄,银辉铺地。

她下了床,透过窗户看到外面把守的人,嘴角微微一勾,轻功一施,飞出了庭院。

才走三步,便听到一道戏虐的声音:“三更半夜的,郡主是想去哪儿?幽会?””

又是他,真是阴魂不散!梦菲恨恨地咬了咬牙,她转身,看到他坐在庭院围墙边的一株树上,悠然自得,闲情逸致。

“我去哪里,需要你管?”

“在下不想管,不过是受翼王之托。”

梦菲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她,朝着前面走去。

男子狭长的双眸微微一眯,他飞身落下,快步上前,梦菲走到哪里,他就拦在哪里。

梦菲恼羞成怒:“该死的,我杀了你。”

“何必以卵击石,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他不屑地说道,狂妄而又无礼。

“你……你……唔……”她忽然扶住额头,整个人摇摇欲坠地倾斜。

他眉一皱,上前搂住她的腰:“怎么了?”

梦菲嘴角一勾,屈膝一顶,正中某人的要害之处,她扑上他的身体,然后惊叫着:“救命啊,非礼了,非礼……”

抱着他滚了几圈,当看守她的侍卫从院中奔出来的时候,众人看到的就是端木压在梦菲身上的一幕。

“放开我,放开……”梦菲惊喊着,眸中却有着笑意。

深邃的眸,泛着一种幽幽的蓝光……

非礼吗?那他就顺了她的意,又如何?

他俯身,含住她的下唇,还用舌头舔了舔,梦菲断然没想到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来这一招,脑袋处于一片空白的同时,双手已用力地去推拒着他的胸膛!

“臭女人,你踢的我好痛,我若断子绝孙,第一个不放过你。”恶狠狠地说完,他在她唇上用力一咬,直到血腥味蔓延,他吸去她嘴角流出的鲜血,因为沾染她唇上血的关系,那妖冶的红色,映着他那如白玉一样的脸妖媚之极。

“混蛋,还不快放开我!”

“温香软玉,怎么舍得放开?何况,是你自己投怀送抱的,梦菲郡主,你就这么钟意在下吗?”

“我没有!”

鼻底,萦绕着他身上的寒香味,却让她排斥,反感!

他轻勾嘴角,然后顺势从她身上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低声道:“你一定不知道自己怀孕了是吗?否则不会抱着我滚来滚去。”

怀……怀孕……

梦菲张了张唇,她的手一点一点地抚上小腹,心跳,加速。

她有身孕了?算算月事,两个月多没来了,她怎么就没注意呢!

她低垂着头,看着自己平平的小腹,那里有她的孩子?她捂住唇,眼眶瞬间泛红!

“端木公子!”

闻声而来的,正是翼王爷。

端木朝着他拱手一揖:“翼王爷。”

“端木公子,不好意思,又给你添麻烦了。”翼王无奈地看了梦菲一眼:“就不能好好呆着!”

端木嘴角微扯:“没事。”

先前是她不对在先,想陷害他,却不想自己吃亏,这会,她也不会在翼王面前嚼什么口舌,冷冷地看了端木一眼,理也没理翼王,就朝着自己的寝居而去了。

翼王叹了叹气:“这脾气,不像我,也不像她娘。”

端木却在心里想:不一定非得像谁像谁,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脾性,而她,只不过是有自己的个性而已。

剪不断,理还乱。

是欣喜,是无奈,正可谓百感交集。

以前想要的时候没有,现在,它却来的突然。

梦菲蜷缩在床上,双手抱着膝盖,它来的太意外,她完全没有任何的准备。

——梦菲,给本王生一个女儿吧——

他的话犹还在耳边回荡着,梦菲抿了抿唇,心徒然痛了起来。

忍了多久,熬了多久,心里,苦得一塌糊涂,削瘦肩膀微微颤抖着,泪,却是忍不住了……

月色流泄在屋内,显得越发得冷清。

床角蜷缩着的人儿犹如一只在丛林中迷失方向的小兽,彷徨而又无助。

此时此景,她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可是父母的仇不能不报,皇贵妃该死,必须死,所以她愿意等,愿意等翼王说的那个时机,他说皇贵妃是要杀的。

而她不用去想,就大抵知道他的所想,抢夺他心爱女人的皇帝,他不会放过,谋权篡位,便是翼王的下一步动作!

又是皇位!

她身边人,总是在争这个皇位。

争得头破血流的皇位……

……

也许不再是自己孤身一人,有了孩子的陪伴,她这一个晚上睡的特别香,她还做了一个香甜的美梦,流着口水的小宝宝,藕臂白白嫩嫩,睫毛长长,鼻子小巧可爱……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两颗小虎牙,真的好可爱。

翌日,那个女人,又来了,梦菲闭门不见。

她对她,始终是亲不起来……

她望着紧闭的屋门,默默流着眼泪,最后无奈地离开。

然后梦菲听到翼王爷的声音:“我们都准备好了……很快,我们就能一家团聚。”

下午的时候,下起了雨,雨珠落在花瓣上,欲落不落,闪烁着剔透的光芒,煞是好看。她想起他摘梅花别在自己鬓发前的一幕,他说,所有的花都在她的面前失了颜色。

对自己说好的,试着去忘记他,却没想到,有些东西,不是说忘就能忘的。

刻骨的铭心的,如何才能轻易忘?

……

乌云遮盖住皓月,整个王府笼罩在一片黑暗中,不点灯的寝室伸手不见五指,她走出屋外,看着墙外那一株大树,却没见到端木的身影,难道,他们在今晚行动?梦菲皱眉,招来一名丫鬟,将其打晕,穿上她的衣服,顺利地出了庭院,她绕了几个弯,才看到远处高举的火把。

小心翼翼地靠近,举目望去,只见一批又一批红衣侍卫,他们排着整齐的队伍,训练有素。

翼王站在人群最中间,他说:“皇宫中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见一个杀一个!”

“是,属下领命!”

他们齐声喊着,声音洪亮。

翼王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他对众将士说:“禁卫军副统领将会为我们打开南宫门,还有重要的一点,除却本王和端木公子的命令,谁的命令也不准听!”

“是,王爷!”

又是齐声高喊!

翼王大手一挥:“出发。”

只见翼王身穿披风,潇洒地走在前头,而端木却是走在他们的身后。

梦菲并不想参与这生死搏斗,她随他们偷偷进宫,只为一件事情,那就是亲手杀掉皇贵妃……

梦菲始终不敢跟的太近,生怕被端木发现,然而事实证明,你越怕的事,它越是会发生。

就好比端木抱胸,站在夜中就为揭穿她一样。

梦菲知道自己和他打起来,不是他的对手,然而她也不准备妥协,她走到他的身边,只说一句:“你若拦我,一定会后悔。”

她听到他嗤笑了一下:“我不接受任何的威胁,不过我今日也没打算阻拦你,你——别成为我们的累赘就好。”

话落,他大踏步地跟上队伍,梦菲则是有些不知所云,这人,当真奇怪的紧。

他的话,幽幽地传来:“还不跟上?”

梦菲加快步伐,匆忙地跟在他的身后。

皇宫南门大开,一个眉宇间满是严厉的男人,站在宫门口候着翼王等人,站的太后面,梦菲也不知他们说些什么……

全部的人进宫后,南宫门重新给关上,翼王一声令下,“杀。”

忠于皇帝的禁为军和翼王门下的禁卫军,挥刀相向,在这个雨夜,本该是风平浪静的宫廷中,一场残酷嗜血的厮杀正渐渐地拉开帷幕……

端木的身手很是厉害,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在他面前倒下。

梦菲抓住一名小太监,让他带着自己去皇贵妃的寝宫,此时的皇宫已乱得一塌糊涂,宫灯高挂,烛火飘曳,寒冷的夜风,如鬼魅的嘶吼一样,诡异地响起,终究是一个不祥之夜!

随着那小太监,来到皇贵妃的寝宫,一路上畅通无阻,偶尔遇到几个宫人,却都是在忙着跑命,带梦菲的那小太监,吓得浑身哆嗦,裤衩都湿了……

梦菲打晕了他,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至于吓成这样屁滚尿流吗?

寝宫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梦菲脸色一变,出了寝宫,她漫步目的地在皇宫中穿梭着,直到她在林中听到几个逃跑宫人的对话。

“听说是翼王造反,皇上现在去了锦华殿,说是要和淑妃娘娘同归于尽呢。”

“翼王爷一定没想到皇上不逃命,反而去锦华殿!”

“都是女人惹的祸,哎,别说了,逃命要紧……”

梦菲一个翻身,轻盈地落在他们的面前,长剑出鞘,光是寒光都足以吓得他们肝胆俱裂。

“锦华殿在哪里!”梦菲凌厉地看着他们,眼中却没有杀气,她不准备滥杀无辜,尽管这些人可能会死在翼王等人的手上,但是他是他,她是她,除了血缘关系,什么也不是。

梦菲手持长剑在宫中飞奔着,心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喊:不要出事,不要出事,不要……

抵达锦华殿的时候,意想不到的是里面没有厮杀,没有喊救命的声音,有的只是平静,然而表面越是平静,底下越是暗藏波涛,就像一壶即将烧开的水一样。

梦菲一步步地走进锦华殿,看到两女一男,席地而坐。

其中一个,正是皇帝的淑妃娘娘,梦菲的生母。

另外一个女人,凤冠霞帔,风韵犹存,也是美人胚子一个。

而身穿明黄色袍子的男人,自然是皇帝。

他们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着走进来的梦菲。

淑妃娘娘站起身来,泪盈于眶,她牵扯着嘴角,却是没有说话。

另外一个女人声音怪异,她笑着说道:“林薇,你和翼王爷的女儿果然是倾城倾国,继承了你这个做母亲的绝色。”

梦菲看到皇帝的眼光透露着无比的愤怒和憎恨,他捡起地上一把长剑就朝梦菲刺了过来,紧接着梦菲听到林薇一句凄厉的吼叫:“不要伤害我的女儿!”

梦菲眨了眨眼睛,长剑出鞘,“铿”的一声,和皇帝手中的长剑正视交锋,剑花四射……

“哈哈哈,林薇,能在最后一刻亲手杀掉你,我也算赢了。”

魔音一样的话语传到梦菲的耳中,穿过皇帝的肩膀,她看到另一个女人双手紧紧地扼制住林薇,林薇手无缚鸡之力,挣扎只是徒劳和无用……

手中的剑,狠辣地刺下,剑剑刺向对方的要害,腾出的时间里,梦菲旋身飞向她们的身边,然后她看到林薇抽出一把短刃……

梦菲眸中闪过一道寒光,朝着林薇就是一剑刺去。

血,染红了她的白衣……

掐住林薇的女人转首,费解地看着她,梦菲勾了勾嘴角,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玩的是什么把戏,可是那个林薇是假的,而现在看着她的这个女人,才是真正的林薇,起初,梦菲还不能确定这一点,直到她看到这个女人眸中隐忍和痛苦的眼神,她才确定,她是真的林薇。

用这一招,是想让翼王亲手杀掉自己心爱的女人吧!

梦菲转首看着皇帝,好一个阴险的男人!

皇帝大笑三声:“二弟的女儿果然是天资过人。”

天资过人?未免太夸大其词,梦菲心中如是想着,却看到皇帝勾起嘴角,对着林薇下达着最后一道指令:“薇儿,杀了她,杀了她……”

林薇痛苦地看着梦菲,肢体动作却是随着另外一种意识行动,她拿过矮桌上摆置的长剑朝着梦菲走过来,对着她就是一阵乱砍!

“走,快走,走啊!”

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手中的动作却是停不下来。

梦菲蹙着眉:“我带你走。”

“不要,我会伤害你的,求求你快走!”林薇握剑的手一直在发抖着。

梦菲吞了吞津唾,心中酸涩得厉害。

皇帝眼眸一眯,他手执长剑飞奔而来,正是刺中梦菲的背部,梦菲一转首,他的长剑已到眼前!

腿上一痛,却是林薇的长剑刺中她的小腿,一道深刻的剑痕,血流如注……

梦菲膝盖一软,单腿跪地,林薇的长剑斜斜地砍来。

预期中的疼痛不复存在,梦菲只觉脸上一热,眼前被血渍模糊,浓烈的血腥味,让她的心几乎跳出胸口,温热的,粘稠的,这血是谁的血,谁的血?

用力地用袖子抹去脸上的鲜血,转首时,看到的便是倒在血泊中的林薇,心狠狠一揪,痛得要死过去一样!

皇帝的长剑垂着,血沿着剑身直流,他怔忪地看着地上的女人,“薇儿。”

梦菲的剑狠狠地砍下,皇帝的手臂上赫然出现一道深刻的血痕,他挡回来,身子倒退了几步,梦菲扶住林薇,双手摁住她不断冒血的伤口,那血在掌心流淌,是死亡的味道……

林薇笑着,带血的手抚上梦菲白皙的脸脸,她抽了抽鼻子:“孩子,娘亲对不起你……对不起……”

“不要和我说对不起!”梦菲喘着粗气,激动地说道:“你若真觉得自己欠了我,就好好地活下去,补偿我!”

林薇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不断地从脸颊上滑落:“娘亲也想,可是没有机会了。”

“不会的。”梦菲吸了吸鼻子:“我才和你见面,你就要离开,这对我不公平!”

林薇的心顿时抽紧,“真的对不起……”

梦菲一滴眼泪落在林薇的脸颊上:“我不会原谅你的,除非你活着!”

“梦菲……”此时,只想听她叫一声娘,可是她却……林薇知道今生今世再也没有机会听她喊自己娘亲了,胸口很痛,眼前袭来一阵黑暗,缓

缓地闭上了眼睛......

“薇薇!”

浑身是血的翼王提剑冲了进来!

梦菲满面泪痕,她将林薇交给翼王,然后站起身,望着皇帝的眸中布满着浓浓的杀气,一步步地逼近,皇帝退了几步,一转身,跑出了锦华殿,梦菲不紧不慢地跟着,才要跨出大殿门口,顿觉脚下踩空,身子急速往下坠落,四周是黑暗的内壁!

“哈哈,哈哈……二弟,等着给你们的女儿收尸吧!”

梦菲听到皇帝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什么也听不到,四周都是光滑的墙面,根本无法攀住身子——

紧接着,梦菲感觉自己坠落在一堆软软的东西上,那些东西甚至还在蠕动着,咻咻的声响,惊起她一身鸡皮疙瘩,毒蛇!好多的毒蛇!

“啊——”

这种软骨动物,最是可怕,尤其是在如此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而她却掉进了蛇堆中!

再看这厢,翼王将林薇放下,跑到那个洞口面前,看也看不到底,他虽然不喜欢梦菲的性格,可是他却是爱着梦菲的,毕竟那是他和他心爱女人的骨血,是他的女儿,他狰狞着脸,怒瞪着门口大笑的皇帝:“你到底做了什么!”

皇帝歇斯底里地笑着:“下面……有九十九条毒蛇……哈哈,它们一定很乐意照顾你女儿。”

“你——我杀了你!”翼王恼羞成怒,剑未出手,皇帝却倒在他的面前,他的身子顿时四分五裂……

然后翼王看到高举长剑的端木!

“端木公子!”

端木飞奔过来,“王爷,你快去救夫人!”

翼王面有难色,端木将一个银钩,悬在梁上,那银钩是由一条肉眼不可见的细丝连结而成,另一端围在他的腰上,他的身子急速向下落着。

“端木公子,小心啊!”翼王也顾不得这么多,他冲到林薇身边,抱起她就是往外赶!

在即将抵达地面之时,端木修长的双腿张开,借力撑在墙上,双手亦是贴在光滑的壁沿上:“郡主?郡主?”

实在是看不太清楚,他却能感觉到下面蛇发出的咻咻声响。

“郡主,你怎么样?”端木的声音透露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紧张。

“我……我在……”

他心中一喜,“来,把手给我!”

不一会儿,他摸到一只柔软无骨的手,伸手一拉,她整个人被带上去,他腾出一只手箍住她的腰,“抱紧我。”

梦菲双腿瘫软,显然是惊吓过度,她死,没有关系,可是她的孩子……

掉下去的那一刻,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她不想死!双手紧紧地抱住他的腰,像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

端木一手撑住墙壁,双腿一前一后地在墙上游走,借着那一根细丝,他带着她顺利上去!

才到上面,梦菲整个人就直往地上倒,端木及时地抚住她的腰,他拉开她手臂上的衣袖,白皙的藕臂上一点牙印也没有,他有些不可置信,另外一只手也给她检查过去,真是奇迹!那些蛇居然没有咬她?

“救我,我不想死。”她重重地跌入黑暗的深渊中,他喂喂喂好几次,她都没再听到,嘴角微勾,端木一把横抱起梦菲,快步走出锦华殿。

处于昏迷中的梦菲梦到自己被好多蛇围困,软绵绵的,粘腻腻的舌头几乎触碰到她的皮肤,她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栗着。

“不……不要……”惊恐地叫着,却是无能为力,好多蛇都在咬她,她蛇堆中痛苦地挣扎着,然后疼痛,恶心的感觉随之而来,无尽的黑暗,

死亡的气息,一点点朝着她逼近。

“痕天……救我……救我……”

站在窗户边的端木转身朝她走来,他伸出袖子替她擦了擦额上的汗水,一只手顿时被她探过来的双手包裹住,她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上:“痛……痛……”

端木顿觉脸在火烧一样,白皙的皮肤上染上了红晕,他掌心下,是属于女性的柔软,他惊慌地想要移开,她却抓得死紧,嘴中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端木僵硬着身体,任由她握住自己的手,他不敢轻举妄动,身体的异动让他措手不及!

她的唇,呈现一种苍白,可是那唇型诱惑饱满,他滚了滚喉结,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一个正常男人而已……

女子的眼角有泪落下,端木微微蹙眉,然后他听到她说:“你怎么能杀我娘,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呜呜……”

端木眉头纠结得更紧,紧接着,一阵疼痛,让他绷紧着身体,她一口咬住他的手腕,牙印深深地印上,还有血流出,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终于可以脱开她的手,他站起身来,替她掖好被子,这才转身出了屋子。

端木来到王府的花厅,还没进屋,便听到翼王勃然大怒的嗓音:“张大夫,你说的可是属实,郡主有身孕了?”

“回禀王爷,属下说的句句属实。”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此人正是刚给梦菲检查身体状况的大夫。

翼王一掌拍在案几上:“混账东西,也不知是谁的野种,还没成亲就给本王怀孕。”

“王爷,打算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当然是拿掉孩子,张大夫,你去煎一副滑胎药。”

“是,微臣告退。”

张大夫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端木,他微微一个点头,这才离去。

端木脸上的微笑一点点地褪去,他大跨步走进花厅:“王爷。”

“哦,端木公子,你来得正好,本王正有事情和你商议。”林薇已脱离生命危险,刺杀皇帝也是马到功成,他自然是容光焕发。

端木微低着头,恭敬地说道:“王爷,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翼王挑了挑眉:“哦?端木公子不妨直说。”

端木面无表情的,说出的话却是让翼王怔了怔,他说:“翼王爷,在下对梦菲郡主一见钟情,待我们端木家族成大业后,在下恳请翼王将郡主赐给在下。”

翼王深思熟虑一番,他面有难色地道:“你们若成大业,犬女能嫁给端木公子,也算是门当户对,不过方才的事情,想必端木公子已经听说,本王这不争气的女儿已是……残……”

端木截断着他的话,“望翼王爷成全。”

“这……”翼王站起身来,来回踱步着,良久他才说道:“小女能嫁给端木公子,也算是她的福气。”

端木微微一笑:“多谢翼王爷成全,不过在下要和翼王坦白一件事情。”

翼王凝着脸:“何事?”

“在下自幼染上一种顽疾,大夫说……”

*****

“召袭衣过来给本王更衣。”

昨天晚上喝得烂醉如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王府下人,从未见过如此颓废的燕王,他的颓废更加变本加厉起来,以至于今日早朝都没上。

“是,奴婢马上去。”雅轩门口的侍女听到燕王的声音忙不迭地应声道,继而一溜烟地跑出去。

燕王靠在床上,揉了揉疼痛的额头,那下巴上冒出的青渣,苍白的脸色,凌乱的青丝,无不昭示着他的失魂落魄。

门被推开来,进来的却不是袭衣,燕王抬头,然后看到光线渗在银冥的身上,银冥将手中的包袱扔到地上,散落的包袱打开,燕王看到一个头颅从包袱中滚了出来,他瞠大着眼眸,看着地上的人头,不可置信,最后那双眼瞳渐渐地猩红,两簇怒火在眼底熊熊燃烧起来:“你杀了袭衣!”

燕王双手紧紧地掐住锦被,他咬牙切齿地瞪着银冥,然后下床,取过墙上的长剑朝着银冥刺去!

银冥闭上眼睛:“若属下的死能唤醒主上,属下义不容辞。”

他的剑停在银冥的半公分处,“你说什么?!啊?!”

银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主上,就算你再怎么不相信,不肯接受事实,飘梦菲终究是死了!属下恳求主上清醒过来吧,这个女人叫袭衣,她不是飘梦菲,不是!她再这么模仿,也始终成为不了主上心中的女人!而主上,你是不是也该振作起来了!八公主至今下落不明,她是不是已经在通往边关的道路上?若是林骁得知皇帝的处境,他会怎么做?二王爷也掌柜几十万大军,他若何林骁联合起来……还有晋朝新登基的皇

帝心高气傲,扬言要雄霸天下,难道主上对这些都是无动于衷吗?主上苦心经营的暗门,暗中筹备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坐上金銮殿俯视天下吗?主上,你满腔热血,都去了哪里?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女人,值得吗?”

燕王额角青筋突跳,双手攥成了拳头,为了一个死去的女人,值得这样醉生梦死吗?她死了,死了,死了,你听到没有,她死了……死了……

原来,他一直在逃避着自己,一直不敢正视这个问题,因为害怕,因为恐惧!

潜意识地把袭衣当做梦菲,是因为不想去相信她已死的事实。

双手捂住脸庞,最后一次为她流泪,从此,飘梦菲只活在他的心中......

第二天的时候,燕王下巴的青渣被刮得干干净净,一头墨发被紫玉王冠束住,整个人看起来利落而又清爽。

他开始忙碌起来,奔走去朝堂和王府之间,朝中拥护燕王的大臣看到精神抖擞的燕王,各个都是喜笑颜开。

皇帝本是明君,在燕王的控制之下,他已变成一个只会花天酒地,整日在一堆莺莺燕燕中嬉笑玩乐的昏君,对于一系列的自然灾害造成的民不聊生,置之不理。

原本忠于皇帝的一批忠臣,纷纷劝谏皇帝,可是他却置若罔闻,长久以来,那些大臣只有叹气,摇头……

皇帝一病不起,终日卧榻,封燕王为摄政王,暂替皇帝处理国事。

燕王上任摄政王以后,开始整顿天朝相继出现的问题,轻徭薄赋,与民休息。

部分受自然灾害的难民区,发放粮食,洪涝严重的地区派兵修建河坝……

百姓云:摄政王,治国有道。

……

他不让自己停歇,日子过得紧张而忙碌。

三更时,他坐在窗户上,微风拂动着他的袍角,他拿出两半碎裂的玉佩,碎了终究是碎了,就算再怎么补,都会有一道无法愈合的裂痕......

他怪自己,以前不该和她针锋相对,恶言相向,他怪自己,没有把握和她在一起的光阴,他怪自己一颗心悄悄地被她收服的时候,都不自知,伤人伤己......

月辉缀入眸中,熠熠生辉,他对明月说:“如果来世还能和她相遇,我绝不伤她。”

明明爱着,却要冷漠以对,梦菲望着床上毫无血色的女子,心中一阵疼痛,她爱她,不管她曾对自己做过什么,可是自幼养成的冷漠性格,造就一颗骄傲的心。即使在乎,也要装作不在乎……

她曾对自己说过,离开燕王府后,开始做一回真正的自己,开心的,快乐的,而不是像冰块一样冷冰冰的,可是她现在发现,习惯成自然,她的性格已经定型,不是说能改就改的。

“他虽然是王爷,王府中却只有一名侍妾,现在你回来了,他已经把那一名侍妾赶走,我以为他会做皇帝,可是他宁负天下也不负你,是我误会了他,我以为他会顺势登上皇位的,他如此在乎你,我也放心了……你我母女一场,我不能尽孝心,希望你能谅解,我不属于这里,我要走

了——”抿了抿唇,梦菲的声音有些哽咽:“谢谢你生下我——娘亲。”

梦菲转身离开,没有看到林薇眼角滑落玉枕的泪……

林薇攥紧着铺在床上的软绸,心痛难挡,她从没尽过一个做母亲的责任,有什么资格挽留她呢!

虽然她很舍不得,可是只要她好……就好……

梦菲走到门口停住脚步,月光打在身上,寒霜一样凄冷,她抬头仰望着一轮高挂在空中的明月,微微叹了声气。

既然决定离开,就不应该有任何的留恋。

漫步在青石小径上,却无意间看到一袭蓝衣的端木,他抱着一把宝剑,坐在一块大石上,背影冷漠,她隐隐看到他落满月辉的侧脸,弧度优美。

她走到他的身边,轻声地说:“谢谢你救下我。”

他只冷笑一声:“只怕你会恨我呢。”

“我从不轻易恨一个人,除非……”

“除非,他给你深刻的伤害,除非,他和你有不共戴天之仇?”端木接话好生迅速。

梦菲目光落在一株桃花树上,“我讨厌自以为是的人,不要以为自己什么都懂!”

他微勾起嘴角,然后转首盯着她看,白玉一样的皮肤,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可是他的美却和女人的美不同,宛如雕刻的五官,以及斜飞入鬓的浓眉,都是很明显的男性特征,不得不说,他相当的好看。

“你爱他,却也恨他,他是你肚子里孩子的爹爹是吗?”粉嫩的唇,如樱花瓣一样……

梦菲眸底徒然升起两簇怒火:“多管闲事!”

端木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膀:“我没有爱过,不懂你的感受,但是从你的梦话来看,你对他根本就是情未了,既然放不下,何不放爱一条生路。

梦菲冷眼一瞪,转身,大步地离去,白色的身影融进夜幕中,变得飘渺,遥不可及的感觉,他心中掀起一阵涟漪,理不清,道不明。

梦菲出王府,很是顺利,居然没有人来阻拦她。

繁华褪去的街上,马蹄声声,在夜中格外的清晰,借着月光,隐隐可见一匹黑色的骏马上驼着一名白衣少女,奔向那不知名的未来......

深幽的山谷,四面环山,青葱郁林,绿阴幽草。

一方草地上,不知名的红花,点缀着一片青色,煞是好看。

草地旁边的溪流,涓涓细流,清澈的水底,可以看到奇形怪异的石子,有几尾小鱼,在水中畅快地游着。

一名白衣女子缓缓蹲下身来,她蹲在溪水旁边,掬起水洒向脸上,清凉的感觉让她舒服地嘤咛一声,抬头,远看,连绵山峦,葱翠的绿,近看,枝上鸟雀,高声歌唱。

她用袖子揩去脸上的水滴,露出一抹心满意足的笑容。

这样,也很好。

转身,背着装野菜的背篓折回山间小路,曲折的山路两旁野草丛生,一条色彩斑斓的蛇爬到她的脚下,她也不慌不乱,抬脚跨过去,呵呵,说

来也真是奇怪,蛇都不会咬她。

回到竹子搭建的屋里时,屋里一条通体白色的小狼跑出来,它靠近着梦菲,用脑袋蹭了蹭梦菲的腿,梦菲咯咯一笑:“猛儿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她率先走进屋中,眼睛贼亮的小狼吼了一声,快步奔到梦菲的身边,梦菲将背篓上一只野鸡拿出来,扔到地上:“猛儿快吃

,吃完我给你上药。”

小狼伸舌舔了舔梦菲的手,这才叼着那只野鸡奔出去,躲在屋后享受着它的美味。

梦菲微微一笑,前几天,她去山里采草药,却看到一只受伤的小狼,它呜咽叫着,一只腿上全部都是血,梦菲本想离去,可是它楚楚可怜泫然欲泣的眼神看得她揪心,对于她的靠近,小狼非但不攻击她,反而很亲切地用脑袋拱她的腿,也许,它也知道,梦菲是友非敌吧。

原来小狼是被野兽夹夹到了,血流不止,几天下来,它几乎都不能正常行走,那夹子再晚点取下来,只怕它的腿会残废吧。

梦菲给它上过草药,并且时常抓些野鸡给它吃,它的伤好得快,这两日几乎全部愈合,可是它却一直赖在梦菲这里,不肯离开。

一个人,也很是寂寞,出去采药采菜的时候,想到家里有一条小狼等着自己,那种感觉也是很不错的。

住在这山林已一月之久,平日里看看医书,然后采些草药去镇上卖,换些银子,维持生计也不难。

梦菲看过很多的书,惟独不看医书,如今日子安定下来后,她就逼着自己去看医书,多认识一些草药……毕竟她出得翼王府的时候,身上只有

十两银子而已。

她坐在竹凳上摘着菜叶,脸上宁静而又祥和。

与世无争,没有什么比现在的生活更让她珍惜的,虽然午夜梦回,难以忘怀的人和事,还是会在脑海中浮现,可是感觉淡了……

她自己开火,桌上往往是简单的一两个素菜,偶尔的也会有荤菜,比如兔肉,野猪肉等等。

这一日,梦菲将晒好的干草药拿到镇上去换银子,回来的时候,她脑海里始终盘旋着平安镇百姓所说的话,天朝皇帝被摄政王控制,身不由己,林骁大将军已率领几十万大军一路北上,诛佞臣,救皇帝,这是天下一大事;还有另外一大事,是关于晋朝的,晋朝于半月前易主,新登基

的皇帝更改国号为“沧国”,国姓——尉迟。

具体的,梦菲不胜知晓,只听说到这些。

燕王和林骁,终要正面交锋了!

天朝天下,谁主沉浮,就看他们这一战了吧!

从百姓口中听到他的事迹,梦菲方才觉得那些事,和自己这般的久远,那个人,和自己隔着万水千山。

“哎哟!妈的,你这女人长眼睛没有啊!”粗俗的话语,从一个吊儿郎当的年轻男子嘴中吐出,原来是在想心事的梦菲不小心撞到了他!

梦菲现在为人低调,也不想节外生枝,只道“对不起”便要离开!

“站住!”那男子不依不饶。

梦菲柳眉微蹙。

男子走到梦菲的身边,抬起她的下巴,眼睛一亮:“啧啧,看不出来嘛,竟然还是一个小美人。”

梦菲冷眼睨着男子:“放开。”

“哟喝,敢对大爷我大呼小叫的,嫌命长啊。”男子嚣张地说道。

梦菲脸色却是越来越冷,越来越沉。

“得得得,大爷我不跟你计较,你刚才撞了本大爷,总要补偿吧。”他嘿嘿一笑,接着就拖着梦菲往前走。

梦菲抓住那人的胳膊,狠狠一个用力,“咔嚓”一声,他的手腕就这样脱臼,痛得脸色发白,大叫起来,梦菲冷笑一声,一腿飞过去,正中他的胸膛,飞出好几丈的男子撞上一堵墙壁,最后吐出一口血来,巷子里偶尔的走过几个人,看着这一幕都是目瞪口呆,梦菲拍了拍手,视若无

睹地离去。

回到无名谷的时候,已是日落西下,这里山路十八弯,她去一趟镇上,也是极不容易的,她毕竟是孕妇,得为以后做准备,乘着现在多卖一些草药,多囤积一些粮食,顺便攒些银子,等临盆前几个月,雇佣一个下人来照看自己。

她一直都是这么计划的,可是天不遂人愿。

这日,当林中鸟惊飞的时候,梦菲才惊觉这里有不速之客的造访。

这里平时也有捕猎人出现的,可是现在这阵势……梦菲觉得来了不少人,取过长剑,走出屋子的时候,果不其然,看到一队人马,藏青色的身

影为首,他腰佩长剑,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憔悴。

平静的生活为何总是要起波澜,他就不能放过她吗?

“你娘亲,她病得很严重,整日浑浑噩噩的,她说她很想见你一面。”翼王沉默一会,终是启唇道。

心一个猛烈的下沉,像是坠入无底深渊一样。

“如果你不想和父王回去,父王也不勉强你。”翼王叹了生气,转身就要离开。

梦菲将指甲切在掌心中,“我跟你走。”

平安镇,到雀城,中间隔着一所大城,从平安镇,到翼王府,也不过二日时间,她终究是没离开得太远......

事实上证明,她有多么的可怜,被亲生父亲欺骗!

回到翼王府,直奔林薇的寝居时,看到的却是她站在桃花树下的一幕,她看起来虽然郁郁寡欢的,可是并没有翼王说得病得很严重……

林薇看到梦菲的时候,惊讶之外,更多的是欣喜,她提起裙裾几乎是跑着到梦菲面前的,声音是压抑着的激动:“梦菲,你……你怎么回来了?”

看她的神情梦菲便深知翼王欺骗自己,她也是不知情的,她也不怪她,只是冷淡地道:“看来你根本没有事,既然如此,我走了。”

林薇轻轻地拽住梦菲的衣袖:“梦菲,既然回来了,留下来住几日吧。”

对于她的央求,梦菲无动于衷,她拉回自己的衣袖,一抬头,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翼王,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林薇跑到翼王的面前,责怪地道:“你对女儿说了什么,她为何这样生气。”

翼王嘴角微勾:“我说你病了。”像急着解释一样,“我若不这么说,她能乖乖回来吗?”

“你这是要做什么?”林薇蹙眉望着自己的夫君,眸中隐隐有些担忧。

翼王对着自己的妻子温柔一笑:“明日是你的生辰。”

林薇恍然:“原来是这样,可是……”她望了一眼梦菲,才对翼王说道:“即使如此,你也不能欺骗女儿啊。”

“二十年了,第一次为你庆生,不想让你有遗憾。”他对林薇始终是温柔的,看向梦菲的时候,话语却是有些重:“你的屋子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你若是有良心就留下,若是想走,我可以马上送你离开。”

梦菲没再看他们一眼,走得方向却不是出府的路,而是她以前住过的寝居。

她也是做娘亲的人了,能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心情。

所以,她决定留下。

躺在床上的时候,竟是想着猛儿,猛儿其实很瘦,她之所以给它取名这个,是希望它能健康成长,勇猛无敌。

翌日,翼王府那叫一个热闹,络绎不绝的宾客,相继而来,喧闹非常,门梁,回廊,红绸缎垂直而下,随风飞扬,渲染着喜气。

并不喜欢热闹的梦菲,一个人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看着斛光交错,推杯置盏。

酒过三巡,众人兴致正高时,梦菲觉得自己的头有些晕,她刚刚明明才喝一杯酒而已,怎会有种晕眩的感觉……

翼王站起身来,手举金樽,他笑着,说了一些致辞,无非都是一些客套话,然后就是敬酒,她的娘亲坐在他的身边,脸上浮现着红晕,气色很是不错。

“沧国锦王驾到。”

这锦王,正是助沧国皇帝登上皇位之人,传言,此人性格冷酷,不苟言笑。

众人对锦王爷的到来,不足为奇,毕竟翼王爷和锦王爷素来交好,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

梦菲撑着额头,看向来人的时候,分明看到他的目光朝她这里看来,而那轮廓,不熟悉,也不陌生,锦王爷,不正是一个多月前出现在翼王府的端木公子吗?

本来呢,对于这些疑问,梦菲是没有兴趣的,可是他们每个人为何都不约而同地看向自己。

直到她听到一个声音飘过来:“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啊,锦王爷和郡主很是般配。”

如梦初醒!

梦菲顿觉意识回拢不少,然后她看到翼王妃,也就是她的娘亲站起身来,错愕地看着翼王。

翼王呵呵笑着:“今日真是双喜临门!”他朝着梦菲走过来,“梦菲,满意父王给你安排的亲事吗?你嫁入锦王府,就是锦王妃!”

“不,我不同意……”

说话的不是梦菲,反而是她的娘亲林薇。

翼王深锁着眉头,“林薇,你胡说些什么?”

现场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我,我舍不得女儿嫁得这样远。”最重要的原因是女儿愿意不愿意!梦菲显然对这些毫不知情,她不能让自己的夫君设计她的女儿,她只有一个女儿,毕生无所追求,只希望梦菲能够幸福……

翼王哈哈一笑:“俗话说,女儿不中留,你啊,难道连这个也不知道?”

“我……”林薇攥紧了拳头,她担忧地看看梦菲,又恼怒地瞪一眼翼王。

“王妃娘娘爱女心切,可谓是情有可原。”

“是啊,是啊……”

满堂宾客,纷纷说道,而翼王则是保持着笑容满面,他凑到梦菲的耳边低语:“你身怀有孕,锦王爷不计嫌娶你已是不错,你今日若不同意这

门亲事,父王绝不允许你留下肚中孽种。”

梦菲看了一眼翼王,然后她双手撑着桌子站起身来,踉跄着走到锦王爷的身边,她的声音不轻不重,却足以让满场宾客听到:“锦王爷,我已不是清白之身,而且还怀有身孕,你不计较吗?”

惊人的话语,让在场宾客都是瞠目乍舌,须臾功夫,大堂已是人声鼎沸,众人七嘴八舌。

面上最挂不住的人,自然是翼王,他堂堂一个王爷,却教出如此不知廉耻的女儿!

只见他脸色铁青,乌云密布,难看之极,恼羞成怒的他就差把梦菲拖出去杖刑,林薇只得用力地扯住他的胳膊。

锦王爷站起身来,他先是朝着众人一个作揖,继而缓缓地说道:“四个月前,本王在办事途中,遭他人暗算,身中媚毒,生命垂危,幸得一女子用自己的清白之身替本王解毒,待本王清醒过来,她却不告而别,如此心地善良的女子,大家说,本王是不是应该天涯海角地去寻找她?”

“简直是活菩萨了。”

“若有如此女子对我,我定当娶她为妻。”

“当真有如此事情,那女的不是傻的吧……”

“……”

一时间,此起彼伏的声音,都在发表着对那个女人的议论。

锦王难得一笑,他说:“那名女子,她就站在大家的面前,她就是梦菲郡主,是本王夺去她的清白,她肚中孩儿也是本王的骨血!”

“哗”,现场简直沸腾了!

梦菲更是瞪大了眼睛,这人,竟是一派胡言!

他转过身来,握住梦菲的手:“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

“你……”梦菲眉头一皱,顿觉眼前一阵昏暗,迷糊中,觉得自己跌入一个冰冷的怀中,然后便是如雷的掌声……

林薇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心想,若是锦王爷说的是真的,木已成舟,女儿除了能嫁给他,还能嫁给谁呢?

“女儿,你告诉娘亲,锦王爷说的是真的吗?”这是梦菲在翌日清晨醒来林薇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梦菲冷笑道:“你的女儿是其实是残花败柳之身,什么媚毒,全部都是假的。”

林薇心中一揪,她不想问,却始终问出了口:“孩子的爹爹是谁?”

“死了。”只有认为他死了,她才可以放下心中的仇恨,永远也不会忘记,他杀掉拂柳娘亲的那一幕……

林薇眸中水汽氤氲,“我可怜的孩子。”

为何她和他,会这样不同。

她会心疼自己,保护自己,可是他呢,他只会以自己为耻,她不是他的女儿吗?……

“梦菲,你若是不愿意嫁给锦王爷,我去和你父王说!”林薇站起身来,眸中呈现着坚决。

正在此时,锦王爷求见。

梦菲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说:“你先回避吧。”

林薇点了点头:“我等会再过来。”

锦王爷走进梦菲的寝居,他说:“我说过你会恨我的。”

“原因?”直截了当,她只想要一个原因,他非娶她不可的原因,他是王爷,怎样的女人娶不到!为何非得是她?

锦王爷,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你并不让我讨厌。”

这就是他娶她的原因,可笑,荒唐,梦菲嘴角抽搐了几下。

“离不离开,哪个对你更有利,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这是他最后跟她说的一句话……

而她,也的确很清楚,翼王容不下她肚中的孩子!为了保护她的孩子,她必须随锦王离开。

她离开云雀国的时候,带走了无名谷的那一只名叫猛儿的小狼,因为,它是她唯一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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