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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沧国,锦王府。

梦菲正在绣穿针引线,绣小孩儿的肚兜,她的脚下蹲着一只雪狼。

五个月,她的肚子已经很明显,心中有种无法言喻的满足感。

她的孩子,她的,她一个人的。

尉迟君给她安排了一处安静的别院,一个名叫素素的丫鬟伺候着她的饮食寝居,尉迟君,鲜少来她这里,她也落得一个清净。

而她也弄清楚了为何晋朝易主后,端木姓氏变成了尉迟,端木,是他们用来掩饰身份的。

五十年前,晋朝的开国皇帝杨丰为巩固政权,不惜陷害开国功臣尉迟一家,赶尽杀绝,尉迟家族曾为晋朝立下汗马功劳,尉迟家族为杨丰铺开

一条通往帝王宝座的帝位,当时便有语:尉迟与杨,共天下。后来杨丰对尉迟家族恩将仇报,却不知当年的尉迟长孙死里逃生。

尉迟家族,开始在民间扎根,到这一代,尉迟家族,出现两个优秀的尉迟子孙:一个就是当今皇帝尉迟月,一个就是尉迟月的弟弟锦王爷尉迟

君。

几十年积累下的恩怨,如火山爆发一样,尉迟家族,终于在前不久,报仇雪恨,改朝换代。

尉迟月,这个名字很是陌生,然而端木沧月就不陌生了!

人间正道是沧桑,所以尉迟月改国号为“沧”。

梦菲没有忘记过在燕王府的时候,千尘血对自己说的话,他说他会来接你的,那个他无疑就是现在的尉迟月。

如今,他已是沧国的一代君主,他已经成为一个真正的强者,而他势必会去燕王府,找燕王算账吧,当得知燕王府的王妃一直是一名替身,当

得知杨紫烟已不知去向时,会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呢?而到那个时候,她能否置身事外?虽然,现在她身边的人都不知道她曾经的身份,是燕王府替身王妃,可是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

她来锦王府后,就改名舞倾,别人可以不知道舞倾是梦菲,然而尉迟君,不可能不知道。

该来的,总会来,渐渐地,她也劝自己别再杞人忧天,事情,终究会有一个解决办法的,正所谓船到桥下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

锦王府的花园,开满姹紫嫣红的百花,蝴蝶飞舞,鸟语花香,她闲情逸致地出来散步,鼻尖凑上一朵不知名的花儿,一阵馨香扑鼻而来,看蔚

蓝天空,看百花争艳,青草碧幽,听水声涓涓而流,心情大好。

如果……这美好没有人来打搅的话……

如果来打搅她的这个人是别人的话……

可是命运,真的很会捉弄人,这个走到她边上,让她警觉回头的男人,不是毒圣千尘血,还能是谁?

那潇洒的模样,嘴角噙着的笑意,在看到她的容颜后,脸色一点点地阴沉下去,她便知道,自己完了,彻底完了……

人生,到处都是布满着危机啊,呵!

他顿了一会,嘴角又染上一抹笑意,却是不怀好意的,那双目光也渐渐地变得咄咄逼人:“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梦菲扇了扇长睫,然后她看到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疑惑,不解。

“事实就是,我不是杨紫烟,千公子,你没有见过她的真面貌,在燕王府,把我当成她,也是情有可原。”梦菲淡淡一笑。

千尘血微眯着眼瞳:“杨紫烟此时在哪?”

梦菲目光望向着远方,“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千尘血上前一步,气势逼人!

“尘血,你在做什么。”来人,正是锦王府的主人,尉迟君。

千尘血狠狠地握紧着拳头,他咬牙切齿地道:“君,你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吗?”

一只蝴蝶,在尉迟君的身后飞来飞去,他站在草地中,依旧是一些蓝衫,如此纯净。

千尘血转过身,他冷笑一声,才说:“她曾经是燕王府的王妃。”

尉迟君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诧然。

“你想对了,她就是一假王妃,她冒充了杨紫烟!”千尘血好笑地说道:“皇上准备明日亲自前往天朝,他要去接不管生死的杨紫烟回来,君

,你告诉我,你会怎么处理这一件事情?”

尉迟君怔忪地看着梦菲,只见她垂下眼睫,蝶翼般的长睫一扇一扇的……

“你只需知道,她是云雀国的郡主,是我带回来的女子。”尉迟君目不转睛地看着梦菲,话却是对千尘血说的。

千尘血闻言,眉纠结:“你带回来的郡主就是她?!”简直就是始料未及,云雀国的郡主,燕王府的王妃,这……他攥了攥拳头,才道:“那

么君,你是要欺瞒皇上了吗!”

尉迟君嘴边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尘血,如果你执意想让皇兄知道,我会带着她,远走天涯。”

“你爱上她了?”千尘血冷睨着尉迟君。

“她的性格和我有几分相似,让我有几分遇到知己的感觉。”他没说爱,也没说不爱。

“那她肚子里的……”千尘血将他的目光落在梦菲的小腹上:“是燕王的?”

尉迟君淡淡地看他一眼:“尘血,你今日话好像特别多。”

千尘血叹息一声:“谁让我遇见你比遇见皇上早,罢了罢了,这些事情关我何事!”千尘血的身影消失在花园中,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梦菲把玩着花丛中一朵花,忽然眉头一皱,食指上被刺了一下,一丁点鲜血冒了出来……

“美丽的东西,总是带刺。”

这话,可以形容花,也可以形容人。

“其实你做这么多,我未必会感激你,你这又是何必呢。”梦菲吸吮着食指上的鲜血,尝到咸涩的味道。

尉迟君缓缓地走来,他的手停在一朵开得娇艳的花朵上,那粉色的花瓣映衬着他的指修长如玉,只见他轻轻一扯,一朵花瓣被他摘下,从他掌

心滑落:“我想这么做,仅此而已。”

梦菲笑着摇了摇头:“不管你对我有没有什么目的,我只能告诉你,你从我这里得不到任何的好处。”

尉迟君抬首,看着梦菲:“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了。”

她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的下话,可是等了许久,他也不准备说,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良久,她才听到他说:“如果你想

到他身边,我可以送你去。”

梦菲面无波澜地看着尉迟君,语气淡淡地:“你想用我去交换什么?”

“你非得把人想得如此不堪么。”尉迟君的话语带着一丝怒意。

梦菲眸光闪烁着,飘忽不定:“人性,总是险恶的,就像翼王算计我一样。”

“是我在上次离开云雀国的时候,向你父王提的亲。”若不如此,她在昏迷之际早怕被翼王喂了堕胎药,他对翼王说他有顽疾,有行房能力,

却不能孕育子嗣,其实是无稽之谈,他真正的目的,是希望她带着孩子嫁给他,这样他就有后代,也不会被人耻笑,而翼王居然相信他所说的一切!做的这些,只是希望她好……

“可你带我来这里,并没有让我和你成亲的打算。”梦菲不懂,他葫芦里卖得到底是什么药?

“锦王府,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你不会真的爱上我了吧?”想起千尘血说的话,梦菲不禁好笑地问道,然而她实在是想不出来,她还能有什么理由,让他这样对她,他所谓

的他已经得到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他冷嗤一声:“你觉得呢?”

梦菲摇了摇头:“你看着我的时候,好像在看另外一个人,而你喜欢的就是那一个人。”

“冰雪聪明,配你,一点没有错,有兴趣的话,随我来。”他转身,袍角拂过花叶,掠起一阵风……

梦菲跟在他的后面,随他进入他平日里居住的寝居中。

他将门给关上,取出一幅画轴,在桌上展现开来,梦菲清楚地看画上的女人,和自己……竟形同双生姐妹一样!不过唯一的区别是,她的眼角有一小小颗黑色的泪痣,比之自己,更为动人。

尉迟君目光幽幽,他叹息道:“十五岁那一年,我随哥哥去麓云山寻找宝藏,我被一只猛虎所伤,是她救下的我,她的脸色很苍白,经常咳嗽

,她说她能遇到我,死也无憾了,我却总是心慌,我不想她死,可是我却阻止不了病魔对她的纠缠,她躺在我怀里,说喜欢我……我知道,她想听我说一声‘我喜欢你’,可是我没有说,我离开了那个山林。”

“后来呢?”

“半年后我再一次去看她,却发现她比半年前气色好,我打心底里为她高兴……我想悄悄地离开,就像我从没去看她一样,可是她却看到了我

,她说那天是她的生辰,要我陪她一起过,我不忍心拒绝她,我留下了,喝了她在酒中下药的酒,我们……有了肌肤之亲……醒来的时候,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害怕,她说是她主动的,不关我的事,也不需要我负责,我却骂她犯贱不要脸……”

梦菲心中一揪:“你为什么害怕?”

“我出生那天,天上星宿正逢五百年才出现一次的“七星连珠”,所以我是天煞孤星转世,我身边的人都会被我克死,可是因为我出生的时候

时辰很好,所以大师说我只会克妻,将来一生注定孤独终老,靠近我的女子,只要被我喜欢上,都不会有好下场……在我和她有关系后的第二天,她就离开了人世。”

“你喜欢她。”

他的手指抚上画中人的脸:“我喜欢她,可是我却害死了她。”

“也许,那并不是你的错,她的去世也许就是一个意外,什么孤煞星转世,我不信。”梦菲敛着眉道。

尉迟君勾了勾嘴角:“可我却相信。”

“你……”梦菲气结地咬了咬牙齿:“于是你真的准备一生孤独到老?”

“那又有什么不好……”从认识她开始,已经过去七年了,他一直都是这么过的。这些往事,不为人知,就连哥哥也不知道,他却和她说……

也许是因为她有一张和她相似的脸吧,他犹然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心中那股震撼,只不过他喜怒不形于色,不会轻易泄露自己的表情。

原来,这就是他无条件对她好的原因,源于另外一个女人,也许是他对死去那个“她”的缅怀,也许是他对“她”的歉疚,所以他补偿了自己照顾了自己,就能心安理得一些,这个男人,何其的傻,也何其的可怜,什么天煞孤星,她真的一点也不相信。

“你口中的那名大师一定是神棍。”

尉迟君却不以为然。

梦菲坐下来,认真地说道:“你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我一定帮你找出他!”

尉迟君收起那那一幅画,然后将画给收好:“你真天真,找到他又如何,能改变什么?”

“……”她是好心,被他当做驴肝肺,尉迟君,简直就是一个冥顽不灵的大猪头!

别看她冷冷淡淡的,缠人的功夫那叫一流。

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只为要那个大师的名讳,不耐烦的他当然是据实相告......

而梦菲记住那个叫“神算子”的大师,她发誓,她必定将他找出来,要他把对尉迟君所说的话吞回去,而她也好还了尉迟君的人情!

天朝,皇城南城门。

六月中。

天朝的皇帝,在林骁回城之际,颁布一道“退位让贤”的圣旨。

忠肝义胆的林骁,要以何名诛灭雁痕天?那是皇帝的圣旨,皇上的意思!皇帝是君,他是臣!

回皇城的目的,本是救出皇帝,再助其树立君威,可如今他跪拜的新皇是雁痕天,曾经的摄政王!

雁痕天,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俯视城门下的林骁,以及他的将士……

他不想和林骁开战,林骁回京,也从某种程度上加速了他登基为皇的速度……皇上的圣旨,谁敢反抗?而且皇上现在抱病在身,前段时间,更

是逼得民怨四起,他让位,让燕王登基,也实在是顺理成章。

雁痕天很清楚,既然他现在是天朝的君主,那林骁势必会效忠于朝廷,忠于他,他也不担心,林骁会再有异心,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林骁却在城门下,向他请辞告乡!

林骁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雁痕天怎能放其离开?所以他以君主之命,驳回林骁的请辞!并命其继续镇守边关,依旧担任大将军之职。

得此命令后,林骁甚至没有在皇城再呆一日,即刻起程前往边关,他可以忠于朝廷,却不可以再面对燕王。

{林骁,话虽如此,但你我都是臣子,为人臣子,全力以赴辅助皇帝,才是你我的使命。}

林骁想起这句话,不得已苦笑,他说他会全力辅佐皇帝,结果呢?是他太低估他吧,他何其的野心勃勃,自认识他起,就觉得他是一个做大事

的人,很好,称帝为王,这不正是大事吗?

雁痕天是皇帝,他是天朝的将军,从此,再无兄弟情义,只是君臣关系。

称帝,登基,封妃。

梦菲靠在树荫下的藤椅上乘凉,听着身后男子所说。

她不由得打断他:“尉迟君,对这些事情,我已经失去兴趣了,你难道不知道,于我而言,他早就死了。”

尉迟君冷笑:“你若真能忘掉,也不会总是看着这支木簪发呆。”他拿出一支木簪在手中把玩着。

梦菲豁然直起身子:“你偷我簪子!”

“我是捡来的。”

她伸出一只手:“还给我。”

尉迟君翻了一个白眼:“死人的东西留着干嘛,不如……”他双手握住簪子一角,准备掰断它。

梦菲心中一急,她飞快地起身,行动自如完全不像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伸手就去他手上抢:“快点还给我!”

他把簪子举得高高的,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明明放不下。”

梦菲鼓着腮帮子:“你还不是留着那名女子的画像,还来说我……!”

“我承认,我放不下,问题是现在,你不承认。”

梦菲狠眼一眯,抓起他的左手,就是张嘴咬下,狠狠地——

“啊——”

一声惨叫,出自某人的口中。

“臭女人,你上辈子是狗吗?上次咬一口还不够,你是咬上瘾了?”尉迟君牙痒痒的。

“什么什么上次,我什么时候咬你了!”梦菲大呼冤枉!

他拿下右手,摊开衣袖,指着上面的牙印道:“上面是你的齿痕,你敢说这牙印不是你的……”

“不是我的,绝对不是。”她真的不记得什么时候有咬过他?

尉迟君胸口起伏着,然后他将两只手臂摊到她面前:“上面的牙印一模一样……”

梦菲看到所谓的证据,呃了一声,尴尬地干笑两声,然后脸一板:“是你欺负我,不关我的事!”乘其不备快速地抢过他手中的簪子,微微一 笑!

一阵风吹过来,让他嗅到了她身上的幽幽荷香,一阵心烦意乱,他在她拿着簪子转身准备坐在藤椅上之际,上前一步,隔着衣服,在她肩膀上

狠狠地咬下一口,梦菲痛得嘶的一声低呼,“尉迟君!!!”

“你欠我的。”

她转身,准备扁他,而他早已不知所踪,她缓缓地抚上自己的肩膀……

心中莫名一酸。

男人,为何总是咬她的肩膀?……

她转着手上的簪子,想起了山洞他给自己绾发的情景,今生,只怕再也找不到肯为她亲手绾发的人。

他如今是天朝的皇帝,而她和他……在本就不可能在一起的基础上再加一个“不可能”……

她,永远都不会做皇家的妃子,永远不会。

今生难觅一知己,宁可孤身到终老。

知己?她还能遇知己吗?她还能追求幸福吗?素手抚上隆起的腹部,她微微一笑:“孩子,你希望娘亲给你找一个爹爹吗?”

小家伙似听到她的话一样,重重地踢了一下她的肚子,不知道是抗议还是赞成,她忍俊不禁,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好生粗鲁!”

皎洁的明月挂在天际中,像是一轮玉盘……

琉璃瓦上泛着清冷的月光,他坐在屋檐上,清风拂面,鬓发飞扬……

一支碧绿的长箫,置于唇边,凄凉如水的箫声,是他的心情。

“梦菲,你寂寞吗?”他望着那一轮明月微微勾起嘴角,浅笑跃然脸上,然而眸中沉淀的却是伤痛。

“我很寂寞,没有你,我很寂寞,就连灵魂也是寂寞的。”他自嘲地笑了笑:“离开人世,是你对我的惩罚,对吗?你曾说过恨我的……”

他低垂着头,望着被夜风吹得飘曳的花丛,枝叶弄影,地上闪烁着鬼魅般的黑影。

睫覆下来,在俊脸上呈现着剪影般的投影,记不清多少个夜晚,他总是坐在这屋檐上,看着富丽堂皇的宫殿,他是一国之君,可是他的内心却是愈发的寂寞了和孤独了……

失去了梦菲,失去了樱紫,失去了林骁这个兄弟……

爱情,亲情,友情,可笑的他一无所有,居然一样也没有抓牢!

“哈哈……哈哈,这是上天对朕的惩罚!”

他张开双袖,像个疯子一样笑着,然而没有人会说他是疯子,因为他是皇帝。

“皇上,沧国皇帝求见……”一身蓝袍的太监,手持拂尘,匆匆来报。

雁痕天止住笑意,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今日,我不以一国皇帝的身份来见你,而只是一名普通百姓。”这是那站在仁和殿外,穿着一身银白色袍子的尉迟月和雁痕天所说的第一句

话。

雁痕天嘴角微勾,“沧月皇,开门见山就好。”

“好!天朝皇帝果然是够爽快!”尉迟月微眯着眼,眸中寒霜凝结,“紫烟她虽然是前朝公主,可她在我心中,有着非比寻常的地位,她曾经

是你的王妃,你却没有照顾她,让她失足跌下山崖,今日,我要和你来一场决斗,如果我输,我即刻离开这里,不然——”流泄的月光,如银

霜一样铺照在尉迟月的身上,显得他整个人都是清雅脱俗,恍若谪仙,不过那若朗星的双眸,眸底隐隐带着一丝狠辣,给人一种无比毒辣的觉。

假王妃,替身,这些事情,雁痕天都不想再提起,梦菲已走了,他不想再多一个人去恨她......

这一场决斗,他若不是尉迟月的对手,去陪梦菲也是好的,对于生命,已太过释然。

“好。”雁痕天爽快地点头回道,一旁的太监担心地道:“皇上,这恐怕不妥吧。”

雁痕天扫去冷冷的一瞥,手一挥:“沧月皇这边请!”

“请!”尉迟月,率先走在前面,眉梢间,凝聚的杀气越来越浓重!

四处环绕的树林,中间是一块四方形的场地。

听闻此事的羽林军统领萧墨寒急速而来,他走到雁痕天面前,什么也没说,只把一柄宝剑递到他的面前:“皇上,你一定要尽力!”

燕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吩咐宫人退后————

两个男人,两国君主,打起来,那叫一个惊心动魄。

不要命了的往对方身上砍,狠狠地砍,血花飞溅,留下的是刻骨的伤痕,杀气凝聚,再一次的风卷云涌。

一个回合,两个回合,三个回合下来,从地上打到屋檐上,再从屋檐上打到树上,竟是打得难舍难分,不分伯仲。

他有他的必杀技,他有他的绝招,谁也不曾想到,这二人竟是实力相当,难分胜负!

夜幕,浓重起来,二人还是处于对峙状态,不过,脸上的汗珠,也说明着他们的体力透支得严重。

雁痕天的火焰掌对上尉迟月的寒冰掌,结果是谁也没占得便宜,二人都被震出几里外。

“天朝皇帝果然是武功盖世!”

“沧月皇过谦了!”雁痕天说的也不少客套话,说实话,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高手。

尉迟月冷冷一笑,“捕风捉影,回朝。”

跟在尉迟月身后的两名玄衣侍卫,快速地跟上,他们没再做任何的逗留。

萧墨寒快速迎上去,担忧地望着雁痕天:“皇上,你没事吧!”

雁痕天摇了摇头,将手中长剑交给萧墨寒,转身回了他的寝殿,才到殿门口,他心中一寒,急忙掉头,足点地,施轻功,一路飞向皇宫的场,牵上一马,迅速出了宫!

当时,为让梦菲入土为安,他将梦菲的尸首带到王府后,安葬在了王府的一处僻静的园林当中……

他心中慌乱得厉害……却在赶到王府时,王府里已是乱得一塌糊涂……

而梦菲的坟……已被掘开……

目眦欲裂……看着那空空的坟墓,雁痕天着觉得锥心噬骨,“不!!!啊!!!梦菲!!!不要啊——”

“尉迟月,把梦菲的尸骨还给我,还给我!”雁痕天猩红着双眸,心好像被利爪撕裂开来一样,血肉模糊,痛不欲生!

才跨出三步,他的身子,狠狠地栽在地上,气血翻腾间,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来,双手扒着泥土,泥土渗入指甲中,却浑然不觉得疼痛:“…

…来人……来人……”

病来如山倒!

雁痕天,这一倒下,就再也没起来过,宫中的御医都是束手无策!他们说皇上得的是心病!

半个月后,勤君殿

“墨寒,给朕备马车,朕要去沧国,去沧国……”身体稍微好一些的时候,雁痕天蠕动着苍白的唇,命令萧墨寒道。

“皇上,此去沧国要跋山涉水,你有病在身,恐怕不宜赶路。”

“拿不回她的尸骨,朕永远都好不起来。”

便是这句话,萧墨寒自知,自己多说无益。

为了一具尸骨,不惜辛苦颠簸,皇上,也到底是情深意重!

王妃在世时,王爷也做过错事,可是现在他一直在折磨着自己,这样的惩罚,不知道够不够弥补他所做的错事呢?

萧墨寒摇着头,出了大殿,情字,终是最伤人......

靠在龙榻上的雁痕天,丢失了了魂魄一般,头发散乱,只是怔怔地看着某处地方,目光涣散。

时不时地,咳嗽几声,每每咳起来的时候,只觉得心肺都要咳出来一样。

双手覆上脸颊,声音,嘶哑得厉害:“对不起……梦菲……我对不起你……”

※※※※※

燕王府,曾有一个荷花池塘,而她最喜欢去的地方便是那里,可这锦王府,什么花都有,惟独没有荷花,这也是让梦菲觉得遗憾的……现在,正是赏荷的最佳时机,梦菲听素素说这邺城南面的芙蓉街,有一处荷花池,上面有一座拱桥,很多的小舟从桥下泛过,河堤两边杨柳依依,那里更是风景如画,她听得心痒痒的,也没支会锦王一声,就挺着肚子,让素素陪着自己去,素素虽然不敢怠慢梦菲,可也让管家去通知

王爷一声,这若是出了什么事,岂是她能担待的。

在王府总管的安排下,梦菲带上素素,还有两名护卫,一同去的城南。

她一直都是呆在王府中,足不出户,这外面的繁华,让她有些不太适应,不过今日是阴天,天气倒也不是很热。

乘着马车来到芙蓉街已是半个时辰后,果然如素素所说,景致如画,河面上覆着圆润的荷叶,上面缀着珠圆玉润的水珠……

几尾红鲤鱼跳跃上来,溅得水珠落在荷叶上,滴溜溜的滚来滚去,煞是好看。

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

“果真是很美……”梦菲一只手拖着腰部,走得缓慢,脸上笑容却是魅惑倾城,引得路人纷纷侧看。

“好美……”

“像天仙一样。”

“只可惜,嫁做人妇了。”

梦菲对这些话语,只是置之一笑,而素素则是兴高采烈,满面笑容,好像他们在夸奖的人是自己一样。

河岸对面是着名的小吃街,生意那叫一个红红火火。

梦菲顿觉肚子有些饿,“素素,你去给我买些吃的。”她从袖中拿出一些散银给素素。

素素点了点头,对两名护卫说道:“你们照看好夫人,出了半点差错,小心王爷怪罪!”交代完毕,这才过了拱桥,走到了对面的小吃铺。

风,吹得荷叶散香,那一池塘的白荷和红荷交相辉映,真真好看。

“让一让,让一让,拜托让一让……”站在街道中央的梦菲看到一推着货车的大爷艰难地吆喝着。

“夫人,小心!”跟着她的护卫,其中一人说道。

梦菲朝边上走了几步,确定没有挡道,这才放心,一名东窜西跑的小孩,撞到一名年轻女子,那年轻女子往后一退,一脚踩在了梦菲的脚上,她转过身来,忙不迭地道歉着:“对不起对不起,都是那小孩儿……”她一抬头,看到梦菲的脸,像见鬼一样“啊”了一声,往后倒退了几步!众人纷纷奇怪看她,而梦菲眸中的诧异已被寒意取代!绣云,居然是绣云!

绣云心中一寒,拔腿就跑……

梦菲想要跟上,却听对街素素在喊救命的声音,梦菲身怀六甲,去追绣云无疑是危险的,在这大街上,她可不想乱跑,只是在见到绣云后,她

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安的情绪……

梦菲回到锦王府,路过花园的时候,听两名侍女说锦王有了新宠,她们还说,夫人有孕在身,而男人总是耐不住寂寞的。

回到自己的居室,一只通体白色的雪狼,在她周身打着转儿,亲切地吐着舌头,梦菲蹲下身来,摸了摸它的脑袋:“呵呵,素素,把叫花鸡拿

进来吧。”

“是,夫人。”素素起初对这雪狼,怕的很,它朝她一看,她就会吓得浑身哆嗦,如今,她也渐渐地习惯它了,而它看自己的眼神也是带着那

么一点温和了。

将油纸拆开,却是一只滴着油香喷喷的叫花鸡,猛儿为了感谢梦菲,朝着她“嗷嗷”叫了两声!

“夫人,猛儿真是越看越可爱。”素素笑着说道。

梦菲看着猛儿心满意足地吃着叫花鸡,嗯了一声:“素素,晚膳的时候多准备几个菜,请王爷过来用膳。”

这是她第一次请他过来用膳,当然是有事相求,乘着尉迟月还没回到邺城,她必须做一件事情,为自己,也为肚中的孩儿。

素素听罢,忙不迭地应声道:“是,夫人。”王爷性格冷酷,像冰山一样,她们这些做奴婢的从没看王爷笑过,然而自从夫人来了之后,她不 止一次看到王爷的笑容,那笑,似一道温暖的阳光能融化冰川一样,灿烂的不可逼视,在夫人来王府前,她素素真没看到王爷和哪个女人有这

样亲近过。

熟知,素素去了一趟他的寝居回来时传来他的话,他说他没有空。

梦菲心中一沉,难道真是在温柔乡里留恋,连见她面的时间都没吗?不过,他最近好像刻意躲着自己一样,算算,她也有五六日,没见着他的

人影了!

“他没空来见我,我便去见她,素素,帮我把画带上。”梦菲蹙眉说道。

来到尉迟君的菡月阁,却被他的守卫挡在门外。

站得久了,脚跟很是疼痛,有事让他帮忙这是一事,另外一事,则是她想知道,他到底发生何事,为何一直躲避着自己?

门口的侍卫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也不动地站着,梦菲站得双腿麻木,便开始来回走几步,活络下血脉,看着天色愈来愈沉,里面还是一点动

静也没有,看来他今天是不准备见自己了,当然,她也决定见不到他不走人。

“夫人,要不我们先回去吧,王爷可能真的是不方便呢……”素素看着梦菲站的吃力,也有几分心疼。

梦菲却是没有说话,那一双清冷的眼眸,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里难受,很难受……空空的,失落的感觉,他不见她,她很失落……

直到双腿麻木,没有任何的感觉,他才让候在房门外的侍卫去让她进来。

梦菲在素素的搀扶下走进园内,踱步到他的门前,门开,但见一个春光满面的女子含羞带怯地匆匆而去,眼前一暗,却是他衣衫凌乱地出来,

站在门口,冷漠地看着她。

“看来我真是不识趣,惊打扰王爷了……”

若是早知道他屋中有女子,她只怕不会再等下去,她微微一低头,转身就想离开。

“站住。”

他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说站住,她就站住?她当然不依,踩着脚步就要离开,被他一把扯住手臂,转首,却是看到他一双冰冷如霜的双眸,她看到他眸底一闪而过

异样的情愫,心中微微一动,他抓住她皓腕的手微微一个用力,将她拉近屋中,命站在门外目瞪口呆的素素把门关上。

梦菲被尉迟月抵到墙边,只见他阴鸷地盯着她看,修长如玉的手指一点点地抚上她的红唇,声音冷得厉害:“为何要来招惹我?”

清冷的眸子直直地盯着他看:“你喜欢我。”

尉迟月放开她的唇,一个转身,僵硬的直着身子背对着她,“没有。”

“你有。”梦菲嘴边扯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没有。”沉重地,语气带着薄怒。

梦菲哈哈一笑:“尉迟君,你这个懦夫!”

心中狠狠一抽,竟是剧痛,他红着双眸,甚至不再看她一眼,指着门口,无情地道:“滚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尉迟君,我看不起你。”梦菲忍着心中的酸涩,只手撑腰快步出去……

她不止一次地想过,他若是不嫌弃她,她也是乐意他做宝宝的爹爹的,可是他信所谓的命,以为会连累她,而不敢正视自己的感情,说实话,

她并不觉得感动,反而觉得他懦弱,无能,自卑!

扪心自问,她对他,其实也是有那么一点在乎的,否则,看到衣衫凌乱的他,她怎会有慌乱的感觉呢?

尉迟君闭着双眸,睫不住地颤抖着……

铺在圆桌上的桌布被他狠狠一掀,接着是满地碎片,哐啷落地,一地的狼藉,那张桌布被他狠狠地撕裂成两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一遍又一遍的为什么,在菡月阁萦绕回荡着,久久不散……

记不得是哪个下午的午后,他去轻云楼看她,那是一个黄昏的午后,残阳如血,夕阳余晖落在她的侧脸,优美,红润,他没有叫她,她却是回

眸一笑,就是那一刹那的回眸,让他一颗冰冷的心温度徒然高升,心动的感觉来的太快,措手不及,让他毫无防备......

不安,恐惧,害怕,随之而来。

尉迟君,是一个没有爱情资格的人,他爱上的女人,都不会有好的下场,所以他不能爱她……

所以,乘自己没有爱上,他要选择地遗忘她,彻彻底底地遗忘!他招别的女人来侍寝,冷落着她,躲避着她......

梦菲回到轻云楼,将门给关上,清冷的眸中是显而易见的伤痛和挣扎……

猛儿走过来,抬头看着梦菲,柔和的双眸布满着担忧,它似知她不开心,呜呜地低声叫了两声,梦菲艰难地蹲下身来,她抱住它的脑袋:“猛 儿……我该怎么办……”

她一遍遍地抚着它身上的长毛,不言也不语,表情甚是木讷。

自此,梦菲再没出过轻云楼,也再没见过尉迟君的面。

平日里,都有素素打点着,也很是让人放心。

九月的时候,尉迟月已回邺城半月有余,而她的不安,也在时光流逝中消失……

九月十七,轻云楼传出一声“夫人要生了”,却是轰动王府,紧接着轻云楼里嘈杂混乱,内屋里,人来人往,忙得不可开交。

梦菲耳边只听到产婆的声声用力,她意识尚在模糊与清醒之间,痛楚让她将手下的锦辱撕得露出雪白棉絮来,额上大汗淋漓……

本该痛的不去想任何事情,可那一幕幕往事竟是走马观灯地脑海中浮现。

腹中的钝痛,一波波地袭来,她却不似一般的产妇,大呼小叫的,反而是接生婆紧张地道:“夫人,痛的话就喊出来吧……”

梦菲却只抓住头发,喊出来就不可以不痛了吗?雁痕天给自己的爱也是这般的疼痛呵——

屋外,却是尉迟君凌乱的脚步声,来来回回地走着,只觉得时间过得缓慢,都好久了,怎么还不生?

他抓住一名端水的丫鬟,面色青得厉害:“夫人怎么还不生!”

那丫鬟吓得手上的盆落在地上,打翻了一盆的水:“王爷,奴婢不知,不知啊!”

尉迟君双手紧紧地攥住拳头,一颗心揪得生疼,他不懂为何别的产妇都是哭天喊地叫着,而她却一声不吭......

过了许久,门被推开来,他心中一沉,看到的却是接生婆的脸:“怎么样,怎么样了!”

“王爷不好了……夫人她难产……只能、、只能保住一个……”她结结巴巴地说完,才发现他一张脸被阴霾覆盖,阴沉沉的,像要杀人一样,

他抓住产婆的手,冷冷地说道:“本王要夫人相安无事!”

“是,是……”产婆忙不迭地进去,又关上屋门。

梦菲的意识一个劲地下沉,浑浑噩噩的,可是孩子一直不肯出来,她心中也有数了,当产婆进来的时候,她蠕动着苍白的唇,“九娘,若是孩子不能、、、、平安、、、、我、、、我也不活。”

九娘是左右为难,“这……夫人……孩子以后还可以再生。”

大颗的泪水流进鬓发中,没有机会了,她和他,早就是陌路了!

“要孩子,要孩子!”她忽然尖叫起来,惊得尉迟君推开屋门,冲了进来,“梦菲,梦菲。。。。。。”

梦菲看到尉迟君,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她的手在空中凌乱地挥着,他上前,急忙抓住她的手,眸猩红:“活着,以后还有机会。

梦菲却是摇了摇头:“帮我照顾好我的孩子。”她今生无法报答,只求来世能报答他的恩德!

“不——不——”尉迟君那白皙的脸上,尽是剔透晶莹的泪水,他紧紧地抓住她的手,用力地:“你的孩子,你自己照顾,我命令你,给我撑

住!”

她淡淡地笑了笑,尉迟君真是一个傻瓜,不是他命令了,她就能活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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