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玄霜心想自己如果能够学会疗伤的话,那么就能帮助南夜战了。
她心里满是这个想法,并且期待自己能够学会疗伤,希望自己可以帮助南夜战。
南夜战失去意识之后,冰玄霜一直待在他身边,轻轻抚摸南夜战的脸颊和额头。
南夜战的肌肤很光滑,让冰玄霜想一直抚摸下去。
如果南夜战是清醒的话,她恐怕是不敢去碰南夜战。
冰玄霜心中的爱慕,仿佛要从指尖溢出来似的。
扎在南夜战脚踝伤口处的银针末尾,有血液滴下。
银针是相当细的,老婆婆似乎是用它借着咒语从伤口吸出腐败的血液。
眼看着南夜战的脚踝逐渐消肿,皮肤也从青紫色变回白色。疼痛的波动慢慢缓和,南夜战的灵魂光芒也稳定了下来。
赤诃老婆婆用令人不可思议的女声念着咒语,同时拔针。
看见沾血的部分,冰玄霜才知道银针有中指那么长,也才后知后觉的感到恐惧。
然而,赤诃老婆婆的巫术看起来很有成效,南夜战的伤总算不再严重。
“用白布把伤口包起来。”
赤诃老婆婆吩咐完,马吉便开始用追备好的白色布为南夜战的脚进行包扎,并且将布缠了好几层,让脚踝无法轻易活动。
冰玄霜认真地看着马吉所做的每个步骤,希望自己来做,却意外发现赤诃老婆婆正看着她,因此转头道谢。
“谢谢您,赤诃大人,我该怎么报答您才好?”
冰玄霜的手一离开南夜战,南夜战轻轻地叹息,睁开了双眼。
赤诃很惊讶地来回看着冰玄霜和南夜战。
冰玄霜有些紧张,猜想赤诃已经看穿她碰触南夜战时的心情了。
这时南夜战口问她:“结束了吗?”
“是。一切都很好。”
冰玄霜无法直视南夜战,此时赤诃老婆婆用出乎意料的温柔嗓音说道:“很顺利喔。这个女孩也帮了大忙。”
南夜战明亮的双眸望着冰玄霜和赤诃老婆婆,然后当他看到鹿皮上面的血污后,稍稍地蹙起眉头。
“谢谢您救我一命。受您照顾了。”
南夜战有礼地说完,突然就要起身,吓了冰玄霜一跳。
“去叫红叶,要他把人带走。”
马吉对着帐棚外的人说道。
赤诃也对冰玄霜下了命令。
“女孩,你留下来帮忙收拾善后。”
“收拾善后?”
南夜战惊讶地反问,看起来并不信任赤诃。
“帮忙洗巫术用的针,你不是说什么都愿意做?”
赤诃说完,南夜战便看向冰玄霜。
“是,我很荣幸能帮上忙。”
冰玄霜很想要碰触并近距离观察那些银针。
“赤诃大人,这样好吗?让这个女孩碰神圣的针……”
马吉不服气地想抗议,却被赤诃打断了。
“这个女孩拥有力量,说不定很适合当老身的弟子。”
闻言,马吉吓得抬起头,结果撞上了棚顶。
一旁的南夜战也心下一凛的看着赤诃,但最惊讶的人莫过于冰玄霜本人了。
“老身暂时将她留在身边观察看看。不过也得女孩子自己有那个意愿才行。”
赤诃小小的嘴巴,扬起了新月般的笑容。
赤诃的银针,是非常棒的宝物。
仔细看,冰玄霜才发现那些银色的针竟然是铁制品。
冰玄霜拿着银针,就能感觉光滑的钢面传来吸附手指般的波动。
那是赤诃的咒文所留下的残迹。
冰玄霜也能从残留在银针上面的血液,稍微感受到一些南夜战。
冰玄霜从来没见过能将波动如此保存的器具。
银针非常细,清洗时必须先浸泡在冷水中。
多次摇晃之后,用叉开的细丝进银针内摩擦。
这么细的管子是怎么做的?
而且就算它被血水污染,只要一磨就能恢复原本的银灰色光泽,这种钢到底是怎么锻造的?冰玄霜越看这些针就越着迷。
然而,当她询问这些银色铁针是谁打造的时,马吉严厉地回答她:“这是代代相传的宝物,小心点洗!”
马吉大概不喜欢冰玄霜那么专注地盯着铁针,怕她把针偷走似的,接着就不再让她继续剩下的收拾工作。
冰玄霜看到马鹿角制成的盒子里装着滑腻的松脂油,铁针平常似乎都是沉在这些油里。
那之后她去问了红叶,制作这些针的果然也是制作耐魔力铁器的部族,称为赛族。赛族与蒙族拥有同盟关系,但由于蒙族四处移动,他们几年才会造访赛族一次,并用马鹿的肉交换武器。
南夜战在红叶的帐棚内疗养,冰玄霜也一起住进里面。不过冰玄霜几乎整天都在赤诃巫师的白色帐棚里工作。她主要负责照料赤诃身边的琐事,赤诃也教她不少药草的名字与处置方式。
赤诃的知识是个宝库,她对药草、咒文、刺青的知识,如果要写成书,大概可以写出上百本。而那些知识全都记在那颗与身体不成比例的大头里。
要将针刺进身体的哪个部分,下针的方向是否要交叉,跟插针的密度等,似乎都会改变法术的种类或力量强弱。巫师不能写下这一切,全都必须强记下来。口传是为了保护部族的智慧,在透过正式仪式收弟子之前,都不会透露出去。
冰玄霜以实习的身分,由巫师的弟弟兼守护者马吉教导她在草原上寻找药草的方法。
对于马吉来说,似乎只是想让冰玄霜儿去替他找骨折用的药草罢了,但只要是学习有兴趣的事情,冰玄霜根本不以为苦。
蒙族的人们都在传说巫师正在观察冰玄霜的工作情形,好决定是否收她为徒。虽然全族的人都很惊讶,但出乎意料地并没有人公开表示反对。
红叶也说了:“这是很光荣的事。”
南夜战却说:“我们打算要前往制造耐魔力武器的部落。再说,根本不是族人的冰玄霜也无法成为蒙族的巫师吧。”
南夜战并不认为部族的人光凭赤诃巫师的决定,就会接受冰玄霜。
的确,南夜战与冰玄霜在人群中都很特殊,无论走到部落的哪里都会受到瞩目。就算冰玄霜已经把头发绑回原状,藏起额头尖角=,但应该没人忘得了她头发下的那一对尖角。尽管红叶的家人会把食物分给他们吃,但女眷们绝不会靠近两人。
红叶最后老是这么回答:“谁知道呢?一切都由赤诃大人决定。”
对蒙族而言,巫师的想法似乎就是绝对的事。
尽管有重要人物,但赤诃的地位远在这些人之上。
有关部族的迁徙、狩猎方向、婚丧喜庆等一切行事,蒙族全都仰赖赤诃的指示。
据说赤诃从幼年时期开始就是前一任巫师的弟子,不等成年便继承了衣钵。照理说,在她这么年迈之前,应该就要收一个能继承她的弟子了,但实际上她身边只有弟弟马吉一人而已。
“因为必须要让赤诃大人认同才能做她的弟子,而有那种力量的孩子尚未出世。虽然有不少看起来具有天赋的孩子去实习,但最后都没能成器。”
红叶这么说。南夜战凝视着布满他上半身的刺青。
他自己的脚踝上,以同心圆排列的针就像刺青般留下了疤痕。
这两者都是赤诃施过法术的痕迹。
南夜战问冰玄霜:“你怎么想呢?红叶不是跟巫师差不多强大吗。”
红叶点点头。
红叶的灵魂之光沿着刺青流动,在侧腹部处形成漩涡。带着朱红色的强烈光辉,毫无保留地呈现战士该有的粗犷。
红叶摸了摸腹侧,露出复杂的笑容:“我?我的身体可是被魔鬼军团的诅咒污染过了。不配从事神圣的工作。比起咏唱咒文,大闹一场比较适合我。”
红叶小时候曾被魔鬼军团捉去施以魔咒,正当他因魔咒几乎发狂时,是赤诃施展法术才让他恢复正常。
部族里的人都耳语着冰玄霜和红叶遭遇相同,这让冰玄霜察觉红叶在部族里的立场也很特殊。
红叶不回家人的住处,而是独自拥有一顶帐棚,似乎也不被其他未婚男子视为同伴。
可以说红叶至今尚未娶妻,也是由于过去曾遭受魔鬼军团施展魔咒的关系。草原上的人民都忌讳畏惧魔鬼军团,所以只要与魔鬼军团扯上关系,似乎就会被大家排挤回避。
“南枫,如果赤诃大人决定就算你的脚痊愈,她也不放冰玄霜走,那你一个人继续旅程不就好了?”红叶说完,冰玄霜不由得看着南夜战。南夜战没有回答红叶,也看着冰玄霜。
“冰玄霜,你曾说过你雪国的朋友身上有诅咒,你想要学习解开的方法。”
他指的是她在雪国巫师学院的同学米丽。米丽被卷入端木家族与总大大巫师杀雷的决斗,灵魂因此受到破坏。
冰玄霜最后一次见到米丽时,她连自己是谁都不认得了,就像一尊双眼空洞的美丽人偶。
尽管雪国的巫师都说她不可能再恢复正常了,冰玄霜却希望自己能够救她。能拯救红叶的法术,说不定也能拯救米丽。或许她很贪心,但就像她被赛族的铁器所吸引一般,她也想学习赤诃的法术。
“是。”
冰玄霜回答之后,南夜战便说:“那就这么办吧。”
听了这句话,冰玄霜觉得自己好像被抛下了。与南夜战结伴旅行,对冰玄霜来说虽然是很紧张的一件事,但也相对感到高兴与幸福,然而,这对南夜战来说大概没什么特别吧。他单独上路寻找赛族肯定比较轻松。所以冰玄霜说不出口,不敢要南夜战在她向巫师学习的这段时间等她。
冰玄霜带着难堪的心情回到巫师的帐棚,发现猴子阿银正在白色帐棚四周徘徊。阿银一发现冰玄霜便朝她跑过来,好像有什么要说似的挥舞它的长手臂。
来到这个部落之后,阿银就被迫远离冰玄霜儿,孤单地到处乱晃。它似乎很惧怕巫术的帐棚,不敢随意靠近。
部族小孩虽然对阿银有点兴趣,但阿银不拿他们的食物吃,也不跟小孩们一起玩。它也不接近红叶,只愿意从冰玄霜手上拿食物。
在北国的后宫里,阿银分明都跟所有人很亲近,大概是来到草原之后,被冰玄霜的警戒心所影响了。
当她抱起阿银时,马吉走出来蹙起眉头。
“不可以把那么肮脏的野兽带到赤诃大人身边。”
阿银一听见马吉粗厚的声音,便跳出冰玄霜的臂弯逃进草丛内。
这时阿银消失处的另一端沙沙作响。但冰玄霜仔细看去,草丛摇晃的部分却逐渐远去,恢复了平静。尽管她静下来倾听了一会儿,却什么也没听见。她大概是将风声当成阿银踩过草丛的声音了。
接下来好一阵子她都没有再看见阿银。可是每天冰玄霜在巫师帐棚后方放的食物,都会自动消失不见。
-
这一天终于来临了。
南夜战的脚已经完全痊愈,决定跟红叶两个人出发离开部落。
南夜战到临行前那一刻都在为冰玄霜着想。
“慕容修要追的只有我。你离开我身边,留在这里会比较安全。”
尽管是和族里的人一起来送行,冰玄霜却无法直视南夜战的眼睛。明明跟南夜战一起旅行的时间并不长,自己也早就习惯在陌生人的包围下生活,但冰玄霜此刻却非常胆怯。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已经这么理所当然地依赖南夜战了吗?冰玄霜对自己的厚颜感到吃惊。
“如果我能顺利与赛族交涉,就会让你知道。”
南夜战生硬地与她道别,最后再度向赤诃巫师致意。
“冰玄霜就拜托您照顾了。”
巫师点头后,南夜战和红叶两人所骑的马很快地便没入草原中。
冰玄霜从来没想过跟一个人分隔两地,是这么难受的一件事。她的胸口一片空虚,想起碰触南夜战脸颊时的触感,她的指尖因而感到疼痛。对冰玄霜来说,曾经只能在远处憧憬的南夜战,不知不觉已经成为让她想亲近、碰触,倾慕得无可自拔的人了。
冰玄霜愣愣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连马吉交代工作她都没有发现。
“去砍松枝过来。赤诃大人举行仪式要用。”
“仪式?”
冰玄霜还是没有回过神。部族的人们依然留在原地,在一旁看着冰玄霜和巫师。赤诃甩高亢的声音宣告:“老身要举行女孩的净化仪式,在部落布下结界来净化她。每一顶帐棚都要重新生火,向星星虔诚祈祷!”
接着人们全都张大了嘴,歌唱般地回应她。
“重新生火净化她!”
人们开始着手准备,在每一顶帐棚外的锅炉里点火,把水煮沸。之后他们用芦苇束去沾沸水,洒在帐棚与周围的草丛上。
巫师对冰玄霜说:“老身要施法去除你的灾厄,相同的法术也可以拯救你的朋友。”
红叶似乎已将冰玄霜的愿望告诉赤诃。能这么快达到目的,完全出乎冰玄霜的意料之外。
“我的灾厄……?”
“就是那对尖角,那才是魔鬼军团真正的诅咒。”
赤诃那令人不愉快的说法,让冰玄霜咬了咬下唇。
“可是……这是雪国巫师师所赐予的东西,用来导正我的灵魂,就跟赤诃大人的刺青相同。”
“老身的刺青?你错了!”
赤诃的嘴角有些扭曲,口气像在训斥小孩子一样。
“你好像能看见法术的力量,难道却不了解自己吗?你靠着那名巫师暂时恢复了正常,但是诅咒的根源却留在那对尖角里面。那名巫师恐怕是将你全身的诅咒,全都集中到尖角里面封印起来。他没告诉你之后要替你除去这对角吗?跟那个剑士不同,你的毒没有那么单纯,无法只靠一次法术完全消除。只是在你的灵魂安定之前,必须暂时置之不理罢了。”
闻言,冰玄霜大吃一惊。
“我不知道……因为那名巫师已经过世了。”
端木云修拯救了冰玄霜,他用最后的力量给了她这对尖角。
端木云修消失的波动,如今依然留在冰玄霜儿的身上。
赤诃又说:“那个巫师送给你一对相当罕见的咒具,就是你的尖角。它能抑制诅咒,并且增强你的力量。但是若你身上一直带着太过强大的咒具,总有一天会失去性命……或许已经太迟了,因为诅咒的根源早已深植你的灵魂内。用老身的针彻底斩断诅咒根源,多少会伤害到你的灵魂。”
冰玄霜闻言背脊发凉。
“我会怎么样呢……”
“不知道。可能眼睛看不见,也可能耳朵听不到,又或许说不定能像红叶一样平安无事。这你一定要有所觉悟,自己做决定。但是,如果你放着不管,最后只会发狂而死;而如果能顺利除去的话,你同样能带着咒具,去拯救你的朋友。明白的话,你先去砍松枝吧。施术之前你得先断食两天。这段时间里,你自己决定要怎么办吧。”
冰玄霜脑子里装满赤诃的一席话,拨开草丛走了进去。马吉跟着她,来到部落一段距离之外的高大赤松树下,仔细指示她该切下哪条树枝才对。那棵松树是这个部落与星星之间的连结,也是守护蒙族的精灵要降临时的路标。
“你来自西方,就砍那枝往西方伸展的树枝。用这把斧头砍下与你手臂相同的长度,不可以伤害到其他树枝。”
冰玄霜依照指示爬上松树,当她来到目标树枝旁时,陷入了沉思。
她想像赤诃将铁针刺入自己长角的额头两侧,感到相当不舒服。
巫师还说这可能会伤害她的灵魂。
“这个仪式结束后,大家就会承认你是蒙族的人,你就不再是外人了。”
马吉这么对她说。他用不同以往的温和表情,等待树上的冰玄霜做决定。
“就算你失去视力或听力,成为巫师的能力只会更强,不会成为施展法术的阻碍。在历代的蒙族巫师之中,也有失明或失聪的人,他们却都拥有特别强大的力量。就连赤诃大人这几年虽然几乎看不见了,但力量却越来越强。”
赤诃淡色混浊的双眸,也因为年迈而朦胧不清了。
冰玄霜问道:“你难道不反对我成为赤诃大人的弟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