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峰的梅林在夕阳下泛着血色。
颜姳岁和容思年赶到时，整座山峰静得可怕。没有鸟鸣，没有风声，甚至连护山阵法的运转声都消失了，只有满地残破的梅花花瓣在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发生的激战。
“沧沧，扫描能量残留。”颜姳岁在识海中吩咐道，同时霜华剑已然出鞘，剑身泛着幽幽蓝光。
沧沧迅速回应，“小殿下，检测到高强度的天道之力！还有……等等，这是……归墟污染？！”
颜姳岁心头一紧。归墟污染是比普通天道之力更可怕的存在，是万物终结之地最本源的毁灭力量。
按理说，除了她和容思年这种拥有混沌契约的人，任何接触归墟污染的生灵都会在瞬间化为乌有。
“小心。”她低声警告，“来者不善。”
容思年微微点头，魔气在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防护罩。自从双生花契约完全激活后，他的魔气中就混入了银色星芒，那是混沌之力的具现化。
两人谨慎地向主殿移动。沿途的景象越来越诡异——梅树上的花朵不是凋零，而是变成了细小的金色晶体，地面上的青草硬化成金属般的细丝，就连空气中都漂浮着微小的金粉，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这不是普通的天道之力……”容思年传音道，“整个栖霞峰在被……转化。”
颜姳岁握剑的手紧了紧。她想起古籍上关于归墟污染的记载：被污染的事物会逐渐失去原有形态，变成介于物质与能量之间的扭曲存在，最终成为归墟的一部分。
主殿大门敞开着，里面一片漆黑。但颜姳岁的神识探查到殿内有一个强大的能量源，那波动既熟悉又陌生。
“来了。”容思年突然道，魔气骤然翻涌。
殿内的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个人影。当那人踏入夕阳余晖的瞬间，颜姳岁的呼吸为之一滞——
确实是秦暮雨，却又完全不是记忆中的样子。她的皮肤呈现出不自然的淡金色，长发如液态金属般流动，眉心处的金纹已经扩展到整个面部，形成复杂的花纹。最令人不适的是她的眼睛，没有瞳孔和眼白之分，只有纯粹的金色光芒。
“颜长老……容师弟……”秦暮雨开口，声音像是无数人声的混合体，既有她原本的音色，又有那种机械般的合成音，“久等了……”
容思年上前半步，挡在颜姳岁前面，“你是什么东西？”
秦暮雨——或者说这个占据了她身体的存在，嘴角扯出一个夸张的笑容，“我？我是天道的代行者，是归墟的使者，也是……”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正常了一瞬，“……秦暮雨。”
颜姳岁敏锐地捕捉到那一瞬间的变化，“秦暮雨？你还保有自我意识？”
金色傀儡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似乎在挣扎。最终，秦暮雨的声音再次占据主导，“是的……但不多了……时间有限……听我说……”她的身体剧烈颤抖，金色纹路明暗不定，“天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它被污染了……”
容思年冷笑，“又想耍什么花招？”
“不……是真的……”秦暮雨艰难地说道，每说一个字都像在承受巨大痛苦，“真正的天道……是世界的守护者……但归墟深处……有东西在腐蚀它……”
颜姳岁心中一震。这与她在古籍上看到的零散记载吻合——上古时期的天道确实被描述为世界平衡的维护者，而非现在的毁灭意志。
“那你为什么自愿成为它的容器？”颜姳岁突然问道，直觉告诉她秦暮雨的选择并非被迫。
金色傀儡突然静止了。当秦暮雨再次开口时，声音里带着令人心碎的温柔，“为了……妹妹……”
她僵硬地抬手，胸口处浮现出一团柔和的白光。白光中，隐约可见一个沉睡的小女孩身影，约莫七八岁的年纪，面容与秦暮雨有几分相似。
“小雨晴……”秦暮雨的声音充满哀伤，“她天生魂魄不全……只有天道之力能维持她的存在……”
颜姳岁瞬间明白了。秦暮雨不是被控制，而是与天道做了交易——她献出自己的身体作为容器，以此来换取妹妹的生命延续。
“所以那些金纹弟子……”容思年似乎也想到了什么。
“是实验品……”秦暮雨点头，“天道……不，那个腐蚀天道的存在……需要更多容器……它想……”
她的话戛然而止，金色纹路突然暴涨，机械音重新占据上风，“够了！叛徒没有资格泄露机密！”
秦暮雨的面容扭曲变形，身体不自然地抽搐着。当她再次抬头时，眼中已没有半点人性，只剩下冰冷的金光。
“混沌契约者……”她——或者说它——用那种合成音说道，“最后一次机会……臣服……或者毁灭……”
容思年魔气暴涨，“做梦！”
“愚蠢。”金色傀儡抬手，一道刺目的金光直射而来，速度快到几乎无法反应！
颜姳岁本能地挥剑格挡，霜华剑与金光相撞，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令她震惊的是，向来无坚不摧的仙剑竟然被腐蚀出了细小的缺口！
“它能腐蚀灵器！”她高声警告，同时变换剑诀，数十道剑气激射而出。
容思年则从侧翼突袭，魔气中混入混沌之力，化作无数黑色细针袭向金色傀儡的要害。
然而那些足以灭杀普通金纹弟子的攻击，在接近傀儡身体时竟被一层无形的屏障弹开！
“没用的……”傀儡冷笑，“这具身体已经半只脚踏入归墟……你们的攻击……啊！”
它突然惨叫一声，低头看向胸口——那里插着一支冰晶般的短箭，箭尾还在微微颤动。
“叶萧！”颜姳岁惊讶地看向箭矢射来的方向。叶萧不知何时潜入了战场，此刻正躲在远处一棵金化的梅树后，手中握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弩。
“师尊小心！”叶萧大喊，“那箭上有栖霞寒髓！”
金色傀儡愤怒地咆哮，一把拔出冰箭。伤口处没有流血，而是涌出浓稠的金色液体。那些液体滴落在地，竟将石板腐蚀出一个个小洞。
“蝼蚁！”傀儡抬手就是一道金光射向叶萧。
“叶萧！”颜姳岁飞身去救，却已经来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闪过，将叶萧扑倒在地。金光擦着他们的头顶飞过，将后方数棵梅树拦腰斩断。
颜姳岁这才看清，救下叶萧的竟然是沧沧！沧沧用灵力化出一对半透明的翅膀，周身环绕着淡蓝色的光带。
“沧沧？你怎么——”
“小殿下，没时间解释了！”沧沧急促地说道，“我分析了秦暮雨的能量构成，她胸口那个白光才是弱点！那里有未被污染的天道之力！”
金色傀儡似乎听懂了沧沧的话，立刻护住胸前的白光，“你找死！”
它双手一挥，无数金针如暴雨般射向众人。颜姳岁和容思年同时激活双生花印记，银光交织成网，挡下大部分攻击。但仍有一些漏网之鱼突破防线——
“啊！”叶萧大腿中针，立刻倒地抽搐。沧沧的翅膀也被刺穿，淡蓝色的光带开始变得紊乱。
“叶萧！沧沧！”颜姳岁心如刀绞，却无法分身救援，因为金色傀儡已经冲到她面前！
“小殿下，我需要休息。”沧沧略微虚弱的说完这句话，就重新回到颜姳岁的识海中。
“师尊！”容思年怒吼一声，魔气与混沌之力同时爆发，硬生生将傀儡撞开数丈。
两人抓住这短暂的空隙，背靠背站立。双生花印记因情绪激动而发烫，银光流转间，颜姳岁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她眼前不再是栖霞峰的战场，而是一个阴暗潮湿的地牢。
年幼的容思年蜷缩在角落，浑身是伤，手中紧紧握着一块已经发霉的馒头。牢门外，几个成年修士的嘲笑声传来，“小杂种，你爹都不要你了，还装什么清高……”
“师尊？”容思年焦急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你怎么了？”
颜姳岁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那些不是她的记忆，而是容思年深埋心底的童年创伤，通过双生花契约的共感效应直接冲击了她的意识。
“我看到了……你的过去……”她哽咽道。
容思年瞳孔微缩，随即苦笑，“所以你现在知道我有多——”
“不。”颜姳岁坚定地打断他，“年年，我只知道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坚强。”
金色傀儡没有给他们更多交流的时间，新一轮攻击已然袭来。这次它改变了策略，不再使用金光，而是从体内释放出浓稠的金色雾气——归墟污染的直接具现化！
“退后！”容思年一把推开颜姳岁，自己却被雾气包围。
“年年！”颜姳岁心如刀割，眼睁睁看着容思年的身影消失在金雾中。
但下一刻，银光乍现！浓雾中，容思年缓步走出，周身环绕着前所未有的混沌之力。
那些银色能量不再只是薄薄一层，而是形成了近乎实体的铠甲，将归墟污染隔绝在外。
“我没事。”他沉声道，眼中银芒闪烁，“混沌之力也在……进化。”
颜姳岁突然意识到，每次接触归墟污染，他们的双生花契约就会解锁新的能力，仿佛这是某种……试炼？
金色傀儡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表情首次出现了动摇，“不可能……混沌契约怎么会……”
容思年不给它思考的时间，魔气与混沌之力交织，化作一柄漆黑长枪直刺傀儡胸口！傀儡仓促闪避，仍被划破肩膀，金色液体喷溅而出。
“瞄准白光！”颜姳岁高喊，同时施展冰系法术限制傀儡行动。
容思年会意，攻击越发凌厉，每一击都直指傀儡胸前那团微弱的白光。傀儡被迫转为防守，动作却依然快得惊人，两人联手竟一时拿不下它。
“师尊……”激战中，容思年突然传音，“我有个想法……但很危险。”
颜姳岁一剑逼退傀儡，“说。”
“完全开放灵魂通道……”容思年的声音带着决绝，“让双生花契约暂时完成彻底的融合……”
颜姳岁心头一震。古籍上提到过，混沌契约彻底融合后的状态能将两人的灵魂力量完美融合，发挥出毁天灭地的威力。但代价是——加速灵魂融合的进程，可能导致不可逆的人格交融。
“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她艰涩地问。
容思年在闪避傀儡攻击的间隙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中包含的情感几乎要将她淹没，“我宁愿与你共度短暂的一生，也不要没有你的永恒。”
这句话如利箭一般刺中颜姳岁的心，“好。”片刻后，她简短回应，同时伸手握住容思年的手腕。
双生花印记相触的瞬间，前所未有的银光爆发！那光芒如此强烈，连金色傀儡都不得不抬手遮挡。
光芒中，颜姳岁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意识开始扩展，与容思年的灵魂水乳交融。没有边界，没有隔阂，就像两滴水的融合，自然而然地成为一体。
奇妙的是，她并未感到恐惧，只有一种回家的安宁。
容思年的记忆、情感、甚至思维方式都清晰可感，而他也同样接纳着她的一切。那些来自异世界的知识，她为了带他回家所做出的所有努力，她偶尔会感受到的孤独……所有她深藏的秘密，此刻都坦然呈现。
当光芒稍敛时，两人的身影已经笼罩在一个巨大的银色虚影中。那虚影形似一朵盛开的双生花，却有着前所未有的十二片花瓣，每一片都流转着星辰般的光辉。
“混沌……完全体……”金色傀儡的声音首次出现了恐惧，“这不可能……上古时期以后就没人能……”
虚影中的颜姳岁—容思年复合体抬手，一道纯净的银光射出，如利剑一般贯穿傀儡的胸口，正中那团白光！
“啊——！”傀儡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金色外壳开始龟裂，露出内部秦暮雨原本的面容。
“谢谢……”秦暮雨的声音恢复了正常，带着解脱的轻松，“请……照顾好小雨晴……”
她胸前的白光缓缓飘出，化作一个小女孩的虚影。与此同时，金色外壳彻底崩碎，秦暮雨的身体如沙粒一般散落，只在原地留下一枚金色的晶体。
银光虚影逐渐消散，颜姳岁和容思年重新分离。灵魂解离的瞬间，两人都踉跄了一下，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部分。
“那是……天道结晶？”容思年喘息着指向地上的金色晶体。
颜姳岁小心地将其拾起，发现晶体内部有液体流动，蕴含着惊人的能量。“不，这是被污染的天道之力凝结体……我们需要……”
她的话没能说完，因为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强大的灵力波动。抬头望去，只见七道流光正从玄天宗的禁地方向疾驰而来，那气息赫然是——
“太上长老们？！”叶萧挣扎着坐起，满脸不可思议，“他们不是闭死关了吗？”
颜姳岁和容思年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警惕。这些闭关多年的老怪物突然集体出关，时机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流光转瞬即至，七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落在栖霞峰上。为首的是清虚子，玄天宗现存最年长的太上长老，据说已经活了两千余岁。
“颜峰主。”清虚子的声音如古井无波，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她和容思年相握的手，“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
颜姳岁不动声色地将天道结晶收起，“清虚长老有何指教？”
清虚子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向地上秦暮雨的遗骸和漂浮的小女孩虚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当他再次开口时，说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震惊的消息：
“归墟之门即将开启，我们需要谈谈……混沌契约者。”
最令颜姳岁心惊的是，当清虚子抬手示意时，她分明看到这位太上长老的腕间，有一道已经淡化的疤痕——形状像极了未绽放的双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