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皇的目光曾经落在过李子冀的肩上,从那一刻开始,李子冀便明白了原来有些人的目光竟也是有重量的。
或许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李子冀就已经心折于这位令人尊敬的帝王。
如今,当圣皇的目光再度落在所有人身上的时候,百官们也同样感受到了其中的重量,让原本压抑的气氛,陡然变得肃穆起来。
如果一定要开始,那就不必去思考成功还是失败,做,便全力去做。
由此带来的所有后果,他们愿意一同承担。
在这一瞬之后,百官之中所有的派系,所有的争执,所有的恩怨全都被抛之脑后,每个人心里都只有一个声音,一个一模一样的声音。
追随陛下。
百死无憾。
没有人说话,但彼此之间表达出来的意思却被所有人清晰无比的感受到,在这样的同仇敌忾,齐心协力之下,即便是圣朝决定出兵北海,都没人觉得会输。
他们的脸上本不该有什么凝重的神色,但包括太尉和两位相爷,每一个人的脸上全都布满了凝重,因为他们都很清楚,这一次圣朝所需要面对的不只是北海那么简单,而是整个世界。
再如何强大的人,也很难和全世界抗衡。
“现在是什么时辰?”
圣皇的目光从百官身上移开,抬头透过殿门看向了外面湛蓝的天空,对于长安城来讲,六月末的天气正是最好的时候,不会太冷,也不会太热,当桥下的风拂过柳枝吹起衣角,你会发现世上再也没有比这还要更加美好的事情。
幸福其实很简单,就只是被风吹过的一瞬间。
当六月的风透过殿门卷起百官朝服的时候,这种最简单的幸福却变得弥足珍贵。
左相道:“刚到未时。”
正午才过,正是下午刚刚开始,日头会在这时候变得清淡,被晒了很久的青石面和泥土缝隙会散发出温暖的味道,这是最舒服的时候。
朝堂上没能看见几个人的身影,比如宋帅和颜先生,甚至就连都卫禁军统领少典也没有出现,三千院来了息红衣与段书生,但俞眉却并未露面。
只不过和前几日的心有疑虑比较起来,如今百官们对此并不再感兴趣,如果只是一人未到可能还有意外,如今四人全都不在,很显然是圣皇的授意。
息红衣和段书生来的最早,二人的情绪也最是认真严肃,院长身陨就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如今大师兄去四元浑天镇守,二师兄错估时间未写完第一百本书,虞苏和梁安安去了朝歌皇陵,顾春秋和李子冀还插不上这件事里。
事实上,就连他们两个都几乎无法插手,这完全是圣皇一个人的事情。
他们帮不上太大的忙。
皇后没有出现,也许还在鸾凤宫里,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件事,或许是因为害怕去面对这件事所引发出来的可能性。
太极殿里保持着安静,圣皇坐在帝位上,一如往常一般轻轻靠在那里,他身上穿着漆黑绣着赤金云纹的尊贵衣袍,凝望着殿外的目光就和那蓝天一样清澈。
“我打算做件事。”
在片刻的沉默后,圣皇终于是再度开口,他的声音仿佛永远都是那样平静,在平静里藏着惊雷和沉重。
百官们并未说话,只是微微躬身,以此表示尊敬和聆听。
百官之中少部分人,比如两位相爷和太尉以及御史中丞,是完全知晓真相的,六部尚书等是知晓大部分真相的,剩下的人只是或多或少知晓或猜测到一些。
在这种时候,圣皇应该将所有的来龙去脉全都说一遍,如此才能有更好的应对。
但圣皇并不打算说出来,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秘密这种事情之所以会成为秘密,就是因为有着绝对不能被人知晓的原因,如果十方世界以及收割轮回的事情传的人尽皆知,那么这个世界就不会再安稳。
无数百姓都会知晓自己可能是被收割杀死的对象,届时会变得太乱,任何人都无法掌控,那远比轮回本身更加危险。
危险不需要你们知道,我会去处理好,如果我失败了,那会死在你们的前面。
这是圣皇的念头。
“这件事我已经准备了很长时间,无论结果如何,现在都已经到了开花的时候。”圣皇的目光里蕴藏着无数变化,唯独不变的就是那始终平淡的声音:“我要见你们,并不是要你们帮什么忙,就只是告诉你们,我要去做这件事,仅此而已。”
今天的开始意味着天下的变化,尤其是一旦结果不受控制,那么圣朝内部的变化将是最巨大的,他需要百官知晓,也需要百官去做个见证,去做出只属于他们自己的抉择。
圣皇从帝位上站了起来,于百官之中走过,在殿门前停下了脚步,都卫禁军就站在外面,纷纷抬头朝着圣皇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他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却能够预感到皇宫之中气氛的不同寻常,但他们的眸光里却充满了坚定,因为每一个圣朝子民都坚信,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只要有陛下在,都可以转危为安,再大的麻烦都不能算是麻烦。
那无数目光里所蕴藏的尊敬和希望,就是圣皇所愿意去用一切守护的东西。
他站在门内沉默了很长时间,衣袍边缘赤金色的云纹不知被风吹起了多少次,而后他才缓缓开口。
“无论此事的结果如何,圣朝永远都是圣朝,我希望你们能永远记得这一点。”
衣袍边缘触碰地面,圣皇站在太极殿里,抬起手探出了太极殿外,他的手很干净,比任何人都干净,却已经满是皱纹,也许是因为他依靠这双手支撑维持天地格局太久太久时间,所以这双手远比任何人都要沧桑。
阳光斜落,恰好就落在他的掌心上。
身后百官,纷纷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