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美好的事情,或许曾经都是很美好的。
那个漫天飘着纸灯笼,遍地束着剪纸,人声鼎沸的小镇子,美好的就像是书中描绘出来本不该存在的地方。
后来入了五境,圣皇就去到了如今的通幽之地。
他看见了十方世界,看见了万物变化,看见了这个不圆满世界的诞生和缺陷,了解到了天地轮回不停的真相。
从未有一刻的冲击是如此之大的。
从通幽之地离开后,他一路沉默着回到了族中,问起了父亲有关于天地真解的问题,然后得到了所有的答案。
他又去了清一观,看见了上一次藏匿起来的少部分没让他知晓的道藏。
原来异教不是人神共愤的恶教,原来异教的存在是为了执行延续这方世界的真解镰刀,他们隐于看不见的角落,承受着天下人的误解和攻击,就像是黑夜下的影子,直到黎明的前一刻方才会走出来。
他也明白了为什么每一次异教的收割都能够成功,毕竟为了世界不被毁灭,诸如佛门,道门等势力,都不会出手阻止,而是选择了默认的态度。
世界就是如此的。
可世界不该如此的。
这样的延续真的是一定需要的吗?
从那以后,圣皇那宛若拨云见日般的明朗笑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出身尊贵,天赋异禀,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当之无愧的中心,自小到大都是被高高捧着,可这样的生活和经历并没有让其养成一副不可一世的作风,反而更能让其意识到自身的不同。
与众不同,就意味着要肩负更高的责任,最起码,虞况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他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如果真的到了最终时刻,当异教走出阴影朝着天下人挥出镰刀的时候,他是不是能够和许多大人物一样,为了世界本身的延续与生存而默认这样的行为?
在事情没有真正发生之前,是不会轻易知晓结果的。
虞况也无法准确的说出若真到了那一天,自己到底会怎么做,他无法坐视如此多无辜的人被屠戮,也无法坐视世界本身毁于一旦。
也许世上本就没有既要又要的双全法。
最终,虞况还是决定试着去做出一些改变,他找到了院长,这位他最要好的朋友,也是同样拥有着绝顶天赋的人,二人在这件事上达成了一致。
而后还有其他的朋友,比如如今的儒山掌教,妖皇,神教教皇,佛门的佛主,甚至包括上一代的道子,也就是如今的道门之主。
甚至他还与北海之主达成了共识。
当上一代的六境陆续陨落后,这方天地也到了该要再次轮回的时刻。
藏匿在阴影之下的异教开始了蠢蠢欲动,于天地各处开始布局,虞况找上了异教之主,那位存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甚至可与北海之主比较寿元长短的,居于天地幕后的观察者和掌控者。
他希望异教能够暂时停止轮回,给他更多的时间去尝试改变,也希望异教之主能够给出某种可能。
毕竟,谈论到对天地的了解,在道门之外,异教所知道的只多不少。
异教之主没有愤怒,没有嘲笑,在得知虞况的目的后,平静的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但这场谈话的结果并没有因为毫无保留而美好,反而因为毫无保留而更加沉重。
因为虞况看不到任何能够改变的可能。
但他并没有感到绝望,因为自己总是与众不同的,虞况不过才刚入六境,暂时没有改变世界不完美的能力,可百年后呢?
五百年后呢?
一千年后呢?
虞况需要时间,他对异教之主表明了自己的意愿,他希望异教暂时不要动手,但异教之主选择了拒绝。
在异教之主看来,这是没必要的挣扎和徒劳,拖延的时间越久,对世界本身的损害就越大,带来的不确定性就越大。
也许世界还能够在撑一千多年的时间,但倘若真的等到一千多年后再开始收割,在这漫长时间里对世界本源造成的损伤也许会让下一次的轮回提前两千年不止。
而且等到最后,万一发生什么未知的变故,届时即便在紧要关头完成收割,也许也将无力回天。
谈不拢,那就只能打。
圣皇发动了一千四百年前那场至今被人提起还会震荡人心的战争,以圣皇为首,北海之主,道门之主,儒山掌教,神教教皇,佛主,院长,妖皇,一共八位六境联手,重创异教,斩杀异教之主,将异教从天地阴影之中逼退到无尽平原。
那场战争死了很多人。
圣皇的族中子弟几乎陨落了个干净,少数存活的也在这一千多年时间里陆续死去,到如今,就只剩下齐王一脉。
也就在那场战争里,圣皇征服了无数人,得到了一个崭新的名号。
虞帝。
从那以后,天地恢复了长久地平静,势力格局重新划分,虞况创立了如今的圣朝,院长则继续追随他成立了圣朝的中坚力量,三千院。
妖皇脱离北海,带着六宫创立妖国。
但这世上不会有永远的和平,尤其是当一个人拥有偌大势力之后,很多事情都开始身不由己。
妖国和圣朝开始发生摩擦,北海也虎视眈眈不再安稳,曾经的联盟开始悄无声息的破碎。
最重要是,伴随着时间流逝,当初这些意气风发想要改变世界拯救万民的人,在束手无策面前,慢慢的选择了妥协。
没有办法,始终还是没有办法。
终归还是要再走异教的路。
在这种情况下,各大势力分歧渐渐走远,佛门与神教开始走了自己的路,北海不再在乎天下人的死活,儒山掌教放任异教取走了那颗心脏。
道门之主选择了避世不出。
如今再度面对的,正如一千四百年前一样。
只是这一次不再留有更多的时间拖延,圣皇知道,自己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做出一个尝试。
这世界得了病,一定要医治,长久的拖延下去不是办法,终归只是治标不治本。
重病就要下猛药。
“如果这是我一千年前的选择,那就让我承担一千年后的结果。”
圣皇的目光从太极殿外收回,落在了沉默站在殿中不语的百官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