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青云观众道士为张客山做法念经,将其葬于后山之中。
天真无邪伤心不已,于坟前哭了半晌。
过了头七之日,几人在山上也养足了精神。期间,张予之又将天杀刀法各处精要悉数教了刘九。
对方本就使刀,学得飞快,有意要将苍黄诀还授给张予之。
乃试探道:“愚兄蠢笨,舞刀弄枪还罢了,这心法文绉绉的,第一句我就不解,什么‘万气流行,苍黄翻覆,通塞之变,莫如潜移’,可否请教贤弟......”
张予之瞬间就明白了他的心思,笑道:“这苍黄诀玄妙无比,万一我听进去了,心痒难耐,那可不好。”
刘九遭他点破,只好咧着嘴笑起来:“贤弟,我这是......”
“刘九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张予之一脸认真,“义父这么多年来都未肯传授我苍黄诀,自是有他的用意,你我怎可违背。况且愚弟已习得太虚心法,受用无穷,也不能再贪得无厌。”
说着运气朝旁边一棵水桶粗的大树打去,树叶纷纷掉落下来。
这太虚真经植根于道家思想,讲究道法自然、天人合一。
真气常驻丹田,每有长进,便往全身扩散一分。直到最后气盈周身,化气为神,又是另一番天地了。
张予之只盼早日为父报仇,一改以往心性,拿出了练刀的劲头来修炼心法。
每晚就在义父灵前彻夜打坐,疲倦之时就睁眼看看义父棺木,不断鞭策自己。
这才七日,就练得丹田饱满,神清气爽。
刘九见他功力进步如此显着,大为惊讶,也不好再提传功之事。
张予之心念义父临终交待之要事,下山之后,就打算回天道盟总寨一趟。
归弢听闻,劝阻道:“天道盟才遭覆灭,官府必定四处搜捕余众,你这位少盟主可是众矢之的。此去总寨,定有朝廷人马蹲守,无异于自投罗网啊贤弟。”
刘九、于婉儿也跟着在一旁劝他。
“贤弟暂且忍耐,待风声过去,我们再陪你走一遭。”
“对啊,张大哥,不要着急嘛......有什么东西早晚都可以去取的,反正张盟主必将其藏得隐秘,又无外人知晓,朝廷之人也不会特意去搜。”
张予之一时心急,只道是山寨里如今龙潭虎穴也要一闯。经三人劝慰,这才冷静下来。
当下几人商议,下山之后即去往启临城调查王麻子、万尽贤等人勾结之事,再伺机想法子报仇。
于婉儿母亲于生她之时难产而死,她长于将门,受父亲影响甚深,幼年就好舞刀弄剑,一心想要闯荡江湖。
如今虽已见识了江湖凶险,可父亲新亡,无依无靠,何处再去安身?
不顾三人劝阻,定要随他们一道前往启临城。
凌虚子本喜爱归弢聪慧好学,有意好生教导于他。
现下已然无法相留,便传了他一套剑法防身,又赠书经数卷、盘缠若干,遣守真护送四人下山。
将要走时,天真无邪好生不舍,硬要带着喜儿、露儿同去,为张客山报仇。
张予之深深抱紧二人,想到两个小家伙不得半日,就对义父感情如此之深,越发念起义父对自己的诸般疼爱和教养。
哽咽道:“你们还小,要留在山上好好学本事。大哥哥办完事情,一定回来看你们,给你们带好多糖果和玩具。”
“大哥哥不许骗人哦,杀了坏人一定要回来找我们。”天真眨巴着大眼睛道。
无邪嘟着嘴巴,“到时我们就去山下接你们,你们就背着我们两个,轮流骑着喜儿和露儿一起上山来。”
张予之红着眼眶道:“我们一言为定。”
与两个小童依依告别了好久,四人这才拜别凌虚子,由守真带领着从捷径下山。
山间小路蜿蜒盘旋,省去了攀登崖壁之苦,又连着许多采药的小径,乃青云观门人循着山势,常年踩踏而出。
若非熟悉之人,在这白雾之中,只如走迷宫一般,绝难觅清这些错综复杂的山路。
弯弯转转行到山下,便已出得谷中。
守真道:“虽已多日过去,我经打探,谷口方向还有官兵埋伏捉拿,你们切勿靠近那里。往西南方向走,莫去大路,行得三日脚程,便是启临城。”
四人谢过守真,各自乔装打扮。婉儿也扮成了男子模样,英姿飒爽,十足一个俊俏少年。
就着群山,在偏僻林间行路。直走到深夜时分,四周早已漆黑,放眼看去,周遭并无半点灯火。
婉儿走得有些乏了,忧心道:“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今晚怎生过夜......”
“就走一夜何妨?婉儿妹妹这就脚痛了,不是劝你莫要跟来嘛。”归弢笑道。
婉儿嗔道:“才不是呢,你愿意走那我就陪你们走。”
“愚兄说笑而已,我也正想找个地方打发一夜。”
“那边半山腰好像有座道观,我们前去借宿一晚正好。”
刘九爬上了旁边的一棵大树顶上,举目眺望。
归弢欣喜道:“九哥眼神就是好使,难怪射箭百发百中。有这么个好去处,我们加快些赶路罢。”
几人循着方向走去,山脚有一条小径盘旋而上,两旁林木幽森,密密麻麻的枝叶却是纹丝不动。
“大晚上的没有一点风,这林子一动不动倒显得古怪。”
“哎呀,九哥,这里本就怪瘆人的,你就不要再添油加醋了......”
婉儿大声埋怨起来,给寂静的夜色增添了几分声响,听起来更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声音落处,惊动林中一群乌鸦。鸟群乱糟糟叫着从头顶飞过,立马把她吓了一个激灵。
“不要怕,山里晚上就是这个样子的。”张予之道。
“怕是不怕,还是小心些好......”
“我在前引路,婉儿姑娘和少庄主走在中间吧。”
刘九大步上山,张予之走在最后,四人拾级而上。
到得观前,才发现山门大开,内里蛛网盘结,遍布灰尘,原来是一座荒观。
“这些道士不知哪里去了,看样子这观中至少半年没有住过人。”刘九沉吟起来。
归弢打趣道:“现今佛门香火旺盛,想是都改行做和尚去了。”
一句话逗得婉儿大笑不止。
张予之道:“我倒希望是去了青云观修行,那里与世无争,何等清静......”
归弢忙道:“贤弟说得有理,愚兄一时笑语,对道门颇为不敬。”
随即伸手向里作了个揖。
张予之看着破落的大门,不禁随手抽动了一下门栓,发出一声吱呦的响动。
这道声音悠长而尖锐,仿佛刺破了荒芜的夜色,传入内里灰蒙蒙一片尘埃中。
婉儿在后听得,不禁心头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