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尽贤立马答道:“大人怀疑的是,就是张客山,他也不相信我会轻易背叛他。”
“只是,小人少时也读过一些书,与乡邻读书人在一起时,常发议论。后乡中有贤绅欣赏小人,举荐入仕。”
“无奈小人出身寒微,官吏也看不上我送的那点钱财,更无人瞧得上我家世,只另择了大户人家公子做官。小人只恨那人全无才学,倚仗门第势力上位,气愤不过,一时糊涂,便将其杀了,这才投了天道盟。”
“嗯,你继续说来。”陈继面无表情。
“小人在盟中披肝沥胆,凡事严奉盟规,得张客山委以重任,帮他整饬盟中事务,用心制定完备各项规矩。”
“一开始,我觉此人确是大公无私,英雄了得,只是时日一久,才知他私刑过重,并无公器之量。”
“嗯,此话怎讲?”陈继语气平淡,缓缓接了一句。
“只因天道盟每每拿下些那些作恶多端的地主豪强,我都劝谏张客山交由官府处置,少造杀戮。没想到他反斥责于我,定要自行其事。次数多了,小人也就不再劝他。”
“然小人心中积郁日久,愈生嫌隙,更觉他不是同道中人。常叹身已入贼,无法回头。”
陈继问道:“那你如何不早点投效朝廷?”
万尽贤紧声道:“怪只怪小人无用,一直心存侥幸,以为张客山能自己想通。现在想来,实在是痴人说梦,太过可笑。”
随即话锋一转,继续道:“终是幸得此番段将军前来劝动小人,想起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忆起年轻时抱负,深悔多年妄为,这才决意为朝廷除去此大患。”
最后加大了声音,“小人如今亡羊补牢,悬崖勒马,余生当尽心报效朝廷,到死方休,不敢再有半点杂念。”
他一番言语,振振有词。归弢在旁听得,乃是十分不齿。
心想这厮年轻时受了轻视,就泄愤杀人,不得已而投了天道盟,可一心还是想往仕途上走。如今得段森许他高官厚禄,哪能不动歪心。
还真是把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脸不红心不跳,把背叛行径说得如此名正言顺。更兼满脑子自以为是,这种痴人最是可怕。
乾廷病入膏肓,万尽贤纵有些主张,去到官场里后,也只是缘木求鱼,加倍有他受的。只可惜张盟主一世豪杰,为民做主,却遭这条疯狗反咬一口。
想到这里,心内又不由得自嘲起来:我计较得再多,于他们却有什么害处。眼前血海深仇不能立报,真是可悲!可恨!
看向陈继,对方也正凝神看着万尽贤,脸上瞧不出是什么态度来。
这陈继见万尽贤说得恳切,于他倾国之心倒生了几分佩服,只是不知其真心若何。
思量到,张盟主聚啸江湖,虽未有明目张胆的造反行径,但多年与权贵为敌,是朝廷眼中钉、肉中刺久矣。
以段森无能之辈,如何一朝之间轻易灭得了天道盟。除了万尽贤帮其出谋划策,还能有谁。
此人跟随张盟主已久,早就名垂江湖。骤然间说叛就叛,可见隐藏之深。
想到这里,心内也不由得苦笑一声。
更念到这厮悄然布局,一举除去了天道盟。但乾门司素掌机密,我竟不曾知其半点风声,真是好个厉害手段。
今观其人,行事缜密,敢作敢当,不愧张客山倚重之人。然其心硬如铁,是个杀得老子卖得娘的,已非人矣。
这才说道:“圣上广纳人才,赏罚分明。阁下立有功劳,今后当忠心报国,快请起吧。”
万尽贤磕头道谢,倒退着回到座位上。
陈继忧虑起来:他们如今立了大功,抱成一团,个个都非易与之辈。凭自己一人之力,料是无法替归云庄翻案了。
归弢静坐一旁,眼见事情就要被他们糊弄过去,热血冲顶,终于忍不住了。
厉声质问道:“归云庄惨案不仅仅是为了拿张盟主吧?城中王化仁为谋夺归云庄财产,杀害李老汉一家四口,行嫁祸之事,该当如何定罪!”
陈继不料他会突然发难,说道:“这是我司新进捕快,此番带他出来历练,倒是颇为能干。只是一向心直口快,还请见谅。”
秦垒心想,能进乾门司的,在朝中都有些背景。
又能得陈继带他出来,定是有意培养于他,日后必有前途。不看僧面看佛面,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拱手向归弢解释道:“上差所言,下官倒是不知。既得提醒,自当严查。”
“只是......”
归弢怒道:“只是什么!”
“只是下官听旁人说起过,那王员外的夫人,与当今丞相隍大人有些亲眷关系,好像是隍大人表侄媳妇的表妹的什么堂妹。陈大人您看?”
婉儿见他满口三姑六婆的,关系扯起天远,心里暗暗好笑。
“无耻......”
归弢气得浑身发抖。
陈继这时厉声喝道:“秦垒,你乃朝廷命官,竟敢道听途说,诋毁隍相他老人家清誉,该当何罪!”
秦垒这一早上尽是担惊受怕,被他这么一吼,当即手脚发软,吓得一跪不起。
不禁头昏脑涨,哆哆嗦嗦。用劲连扇了自己十几个大嘴巴子,不住磕头谢罪,再也不敢胡乱说出一个字来。
段森见状,替秦垒求情道:“秦大人也是一时口快,无心之言,还望陈大人见谅。商队命案既惊动了乾门司,兹事体大,盼大人以要事为重。”
陈继专为探查石匣宝经而来,心知段森这是提醒自己,要查归云庄,是有些多管闲事了。
暗暗叹息,此间事有段森出面顶着,自己更已不便插手。
这秦垒好歹是一方大员,也不可逼他过急。
当下要他起来,好言抚慰了几句。
秦垒再遭大赦,连声道谢,恭敬不已。立刻吩咐手下置办午宴,款待三人。
陈继只推说案情在身,这就要走。秦垒见状,也不敢相留,点头哈腰,恭送他和归弢、于婉儿二人离开了郡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