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走出来,展开信件,从头到尾飞速看了一遍,脸上却有些迟疑,不过还是照原文念给了三眼弄子听。
劝降信上说得十分清楚,三眼弄子勾结张予之叛军谋反,现今叛军已于山下被剿。
松岭寨孤掌难鸣,承念皇恩浩荡,宽限速速投降,接受招安,不失荣华富贵。
不然段森将军天兵到来,必杀得满山鸡犬不留。
三眼弄子脑袋嗡嗡作响,但看到后面盖着官印,不由自己不信。
归弢仔细端详读信那人,疑惑到,山寨头领自己全都认得,却没见过此人。
这人气色看着不像土匪,可又有些面熟。
见三眼弄子并不尽信,倒是奇怪,如何没有之前那般好糊弄了。
接着劝道:“官府已放出消息,满城皆知你是反贼,无论你降与不降,他们都要灭你松岭寨。”
“诛杀反贼可是大功一件,劝降后再杀你更是兵不血刃,朝廷封赏更甚,这是他们升官发财的惯用伎俩。大当家的须得立刻做准备,此刻段森大军只怕已到了半路。”
一番言语,三眼弄子却是听得越来越气,青筋暴起。
归弢趁热打铁道:“大当家的素有抱负,松岭寨威震四方,谁人不知。”
“依我看来,不如先派一支人马携带财宝兵器,佯装于山下受降。我等于山上多加埋伏人手,趁他军队纳降之时,半路杀出,两方夹击,定能大获全胜。”
“届时再领人伪装成军队凯旋,赚开城门,拿下启临城。”
“嗯,此计可行。然后呢?”三眼弄子被他说得兴致勃勃。
归弢胸有成竹道:“我夜观天象,有赤星闪烁,现于木宿。卜卦一算,乃大吉之兆,当有真命天子现世。”
三眼弄子认真不过,侧耳倾听。
“西南大荒,是因祥云聚拢此间,故此彼处干旱不已。三鸿郡气运在水,水则生木,正合星相。大当家的命辰属水,运势在木。天降吉兆,岂不正应在大当家的身上?”
对方兴奋得咽了口唾沫,伸长了脖子。
归弢提高嗓门道:“三鸿郡当为龙兴之地,大当家的以此为据,足以扫荡全国。到时登基称帝,改朝换代,睥睨天下,千古留名!我等有从龙之功,也可享尽荣华富贵。”
三眼弄子素知归弢精于观星算卦,无有不准。
就拿上次来说,他治好柳青生,自己正好三天拉不出屎,吃了泻药也不管用,就请归弢帮他诊脉。
归弢却道,这是他房间风水变动的问题,问题就出在他刚抢来的一对红木太师椅上。
说这椅子上老死过至少三个人,又被摆在房间的生门方位,故此滞留衰气。
时日一久,就不是三天拉不出屎这么简单,至少要三个月拉不出。
当然,他绝撑不了这么久,只有死路一条。
三眼弄子吓得不得了,就要把椅子丢了。
归弢说为时已晚,那些死人的怨气已留在此处。
想要破除,就要拿一道他画的真言符纸,带上椅子,找一处偏僻的村子——村子越偏僻,衰气就离得越远。
再到村里抓两只公狗,最好是黑狗,寻一口水井,半个时辰内不能让人打水。
然后把两把椅子正对,摆在水井边上,恭恭敬敬把两只狗请到椅子上坐着。摆上三牲祭品,对着井口烧香化纸,三叩九拜。
再到方圆十里内均匀放上一千贯铜钱。
做完这一切,回来途中数到当面遇上的第三个人,若是男的,就他脚下挖点泥土,伴着符纸吃下。
再赠予九两八钱六分银子,对着水井方向,大喊三声“我去也”,马上离开。
若是女人,便拔她几根头发,照旧一起吞了符纸。
再赠予布匹六丈八尺九寸,对着水井方向,大喊三声“不客气”,马上离开。
如此可消灾保命,当晚便能解便化秘,拉出来至少六斤以上。
他按叮嘱一一照办,果然半夜里肚子咕隆咕隆响个不停,茅房也来不及去了,跑到外面就是一泻千里。
拉完喊人拌起来一秤,欸!神了,正好六斤多!
这会儿深信不疑,被归弢一番天子之气说得心动不已,沉浸了半晌,仿佛自个儿已经当上了皇帝,挥手道:“爱卿说得极是。”
众头领不禁笑出声来,刘九心想,少庄主真能胡诌,都快把三眼弄子忽悠瘸了。
三眼弄子在笑声中回过神来,立马跺脚大骂:“这秦垒无耻小人,过河拆桥,敢来吃老子。老子乃是真命天子,定杀得他片甲不留,把皇帝小儿从龙椅上扯下来,由老子来坐这江山。”
几人一听,什么过河拆桥?
莫不是他与秦垒有什么勾当。
这时,读信那人终于按耐不住了,凑到三眼弄子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疑惑间,归弢猛然想起,日间进府之时,曾迎面撞见此人匆匆出去,他当时穿的还是公服!
心中一凛,三眼弄子必与秦垒有染!
真是百密一疏,今日不免要有变数。
果然,三眼弄子听了那人话后,目露凶光,瞪着归弢道:“黄口小儿,若不是李束兄台,老子险些就着了你的道。”
厅中头领面面相觑,都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跟着都看向归弢。
“实不相瞒各位弟兄,这位李束兄台乃是郡守府公差,与我山寨多有来往。秦垒今日特意派他传信,他刚刚才来得及与我说明,郡里乃是叫我协助官府一同抵抗叛军。”
事情出乎意料,人群即刻骚动起来。
“归弢小儿,你来这里,定是想赚我替你厮杀,报你归云庄之仇。你好大的胆子!”
三眼弄子凶相毕露,恶狠狠说道。
众人议论纷纷,平素见到李束上山,只以为他是三眼弄子的什么亲戚。除了几个心腹之人,其他人一直被三眼弄子蒙在鼓里。
这些小头领本都是不服管教的性格,吃过官家的亏,上山做了土匪,自与官府水火不容。
此时知道真相,心里都对三眼弄子颇为不爽。
李束躲在三眼弄子身旁,已暗自把他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个遍。
这蠢货毫无脑筋,怎么这么轻易就把自己身份给抖了出来。
归弢心道,松岭寨果然与官府有一腿,难怪要秦垒写信时这狗官慌慌张张,不甘不愿,只是不敢让段森知道他做这等勾当。
怒骂道:“秦垒那厮原来养寇通匪,与你早有勾结。难怪征而不剿,任你坐大,狼狈为奸。”
三眼弄子放声大笑起来:“你这么说也没错,老子占山为王,为的就是杀人放火、逍遥快活。你们想利用我,做你娘的白日梦。”
归弢冷笑道:“我原本敬你是个不怕官的汉子,这么说来,你甘为秦垒走狗,还把一众兄弟都蒙在鼓里,背后不知瞒着兄弟们分了多少赃银,你何德何能做这山寨之主!”
三眼弄子怒道:“归弢小儿,少在这里搬弄是非。你归云庄勾结天道盟作乱,想把老子一同拉下水,你也不问问老子脸上这条疤是怎么来的!”
指着脸上,声色俱厉:“这条疤,就是拜天道盟赵南星所赐。老子就是不认得秦垒,也绝不会和他张予之搞到一块去。”
张予之闻言,三叔果然看不惯这拨土匪,曾与三眼弄子动过手。可惜松岭寨势大,他没能将其拔掉。
哎,也不知三叔现在是生是死。
归弢飞速扫视一圈,见厅中众人并无袒护三眼弄子之意,放下心来。
欲再开口,三眼弄子抓住时机,突然发难道:“兄弟们,动手!”
手上毫不犹豫,一刀朝归弢砍来。
张予之、刘九没有料到他如此下得死手,这一刀力道之猛,只怕要把归弢砍为两段,自己已然抢救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