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后,婉儿又看到幺六抱了一堆马蹄铁,正好经过自己房门。
有趣的是,他已然换过了一身新衣裳,却干这等粗活,一点儿也不爱惜似的。
特意也为他沏了一杯茶过去。幺六一见她,受宠若惊道:“婉儿小姐,我这等粗人,可不懂品茶的。”
婉儿笑道:“幺六哥,我可不是什么小姐,你叫我婉儿就好了。”
幺六一个土匪头子,在她面前竟遮遮掩掩起来,结巴道:“好,好好好......在......在在下谢过婉儿......婉儿姑娘。”
放下蹄铁,将茶一饮而尽。
“幺六哥,你这身衣裳真得体,果然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说得不错。”
幺六立马答道:“婉儿姑娘真是会夸人,兄弟们可还笑话我呢。反正待会就要厮杀,找身新衣服换上,死了就当寿衣穿了。”
“呸呸呸!哪有你这么说话的。”婉儿即刻让他闭嘴。
“崭新的衣服,别人穿了还要讨个好彩头。你倒好,开口就触霉头。”
幺六很是不好意思,拍着自己的嘴巴道:“我这张狗嘴,就是说不出什么好话,让婉儿姑娘见笑了。”
“你真是......”婉儿捂着嘴笑了起来,“幺六哥武艺高强,今晚定杀得官兵落荒而逃,我们必大获全胜。”
幺六听了,也是一脸豪情,“谢婉儿姑娘夸奖,你安心待在山上,等着我们大胜归来。”
“我才不待在山上呢,我已得允许,跟张大哥还有你一起上阵。”
对方睁大了眼睛,一脸惊讶:“这怎么好使!”
婉儿望下四周,赶忙道:“声音小点,怎么不好使。我可只对你说了,你一定要替我保密,特别是不能告诉归弢。”
“唉呀,这算是怎么回事。”幺六兀自说道。
一看婉儿双眼瞪着自己,才意识到讲错话了。
小声说道:“这杀起人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是过家家,你一定得小心,就跟在我们后面。”
婉儿双手掐腰:“幺六哥不必担心,到时你且看我能耐。”
“好吧,我还得去马厩盯活儿,待会给你的马儿也钉一副崭新的马掌,像姑娘说的,也讨个好彩头。”
幺六弯腰抱起那堆马蹄铁,作势告辞。
“多谢幺六哥,有劳幺六哥。”婉儿立即对他抱拳,目送幺六离去。
张予之这边,想着将有一场大战,心绪难免起伏。随即端腿盘坐,修炼起太虚心法。
他于练功上甚能吃苦,下山来这几日,但凡一有空就修炼心法。
别人觉得练功枯燥,他反而只觉得乐在其中。
只感觉修炼之际,心神遨游于天地之间,丝毫不知疲倦。
修炼完后,更是身心清爽,那种丹田之气隐隐约约向外扩散的感觉,让他无比充实。
刘九这时推门进来,见他又在刻苦练功,暗暗赞叹。
小声道:“贤弟......”
“九哥,你怎么来了?”
“贤弟,这是你头次上战场,临阵对敌,形势万变,当要胆大心细,切记万分谨慎。”
张予之收功站起,连声应是。
“战场杀人,在所难免。此不同于比武切磋,双方见面就是奔着拼命来的,贤弟要是心存顾虑,反而会陷自己于险地......”
刘九说得语重心长,不忘加一句道:“回头说来,敌人战死沙场,也是当兵的使命所在,荣誉所归。”
张予之闻言,自己正是有惑于此。没想到九哥心细如尘,特意过来,就是来开解自己的。
回道:“九哥一席话,真叫我豁然贯通。我从小到大,虽没杀过人,但要上战场,也知其残酷无情,容不得心慈手软。放心,我定要杀得官兵丢盔弃甲,才肯罢休。”
刘九见他这副样子,还是有些担心。
终是叹气一声,“贤弟,真有些太难为你了,要不......”
“不,我一定要和你们并肩作战,一起报仇,我不怕......”
刘九连忙打住,“不必说出来,愚兄知道劝不了你。”
随即取出自己胸前所戴饰物,乃是一枚硕大的虎齿。
说道:“愚兄此来还有一事,贤弟先前赠师父宝刀与我,愚兄感念厚意,身上却是没有什么贵重之物。这枚虎齿乃昔日军中弟兄所赠,多次伴我逢凶化吉,如今要上战场,正可赠与贤弟,护佑平安。”
张予之看向那虎齿,乃用绳子穿着,透着一股粗犷威武之气,忙推却道:“九哥,这可是你的护身之物,我不能要。”
刘九笑道:“我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愚兄一点心意,贤弟万勿推辞。”
张予之见他态度十分坚决,只好谢过,将虎齿戴在自己脖子上。刘九这才满意而去。
大战在即,张予之还是觉得心神不宁,便独自来到归弢处,见他正闭目思索着什么。
对方猛然睁眼看到自己,问道:“贤弟,有什么事么?”
张予之上前道:“弢兄,我们真的就此造反?”
“对!”归弢看了他一眼,“除此不能报仇!而且官府既冤枉我们造反,我就反给他们看。”
“贤弟,你应当知道,天下已无你我容身之处。朝廷无道,何不奋起反抗。”
张予之不无担心道:“难道我们真的能对抗得了朝廷?”
归弢笑道:“朝廷精锐兵马都在边境,段森酒囊饭袋,不足为虑。”
“况且乾国早已是外强中干,腐败透顶,我多年来游历四方,深知民间疾苦。百姓们积怨已久,只是敢怒不敢言,只要有人带头造反,穷苦之人必定云集响应。”
“现今广成郡灾民首义,已燃起了第一把火,各地迟早会揭竿而起。造反义军,终会成燎原之势。到时还不知将有多少人割据一方,称王称霸,乾国大限实已到来。”
“如此岂不是要生灵涂炭?”张予之一脸忧虑之色。
归弢点了点头:“这是难免的,历来战乱,当先受苦的必是百姓。可是改朝换代,哪有不流血的道理?因此我们拿下启临城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约束军纪,尽力安抚好百姓。”
张予之颇觉有理,连声称赞。
归弢望向远方,继续道:“贤弟可知,我要做的,远远不止是推翻朝廷这么简单。”
“弢兄还有何想法?”
“乾廷颓丧败国,龟缩江南一隅,北望神州大地,汉人领土沦丧胡虏之手久矣!那里的百姓受着奴役之苦,被人打被人骂,还要被人吃,过得是何等的非人生活。他们望眼欲穿,日夜都在盼望王师北上。”
张予之听得热血上涌,握紧了拳头。看来弢兄大有所图。
“因此,待我成事之后,誓要北上收复河山,一统神州!”
“到时与民休养生息,改革弊政,整顿吏治。再广办学堂,振兴百工,造一个新秩序,让天下人人平等,安居乐业。如此,才是大丈夫所为,天下才能迎来真正的太平盛世啊!”
归弢慷慨陈词,一番真情流露,张予之早已被深深触动:这不就是义父想看到的么!
与他相交多日,才知眼前之人抱负如此远大,不禁激动地上前搭住他的胳膊,说道:“弢兄的大业,算上我一个。”
“贤弟,知我也!”
归弢也紧紧搭住张予之双肩。
继续道:“神州陆沉,日月无光,生民凄惨,白骨日增。大丈夫生逢乱世,从来不能独善其身,更不必寄希望于他人。我们要靠自己,扫清这世上污浊烂垢,连同千万有志之士,齐心协力,再造乾坤!
眼神决然,盯着他道:“今晚,我们就从这里,踏出扫平天下的第一步!”
张予之眼眶发红,把牙齿咬得铁紧。
“弢兄,今后赴汤蹈火,我张予之绝不后退一步!就从此处,为先锋开路,推翻朝廷,收复江山,解救黎民,助你当上皇帝,为天下造福!”
归弢看着他,毅然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