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无论和查无同在城内搜不见张予之,远远看见府衙方向火光冲天。随即有人来报府中失火,知道事不寻常,慌忙带了人手赶回来。
城中顿时惊乱四起,不少百姓从睡梦中惊醒,你追我赶出得门来,有的还帮着救火,大部分人则围在周边看起了热闹。
四周房屋阁楼上此时都挤满了人,间杂着一阵剥花生嗑瓜子的声音,好不惬意。
三人混在道路人群中,躲开士兵,来到一丛偏僻大树之下。
朱岐岭和孙焕挖出日间埋于此处的钩弩绳索诸物,寻到城墙角落无人值守地方,用硬弩射出飞钩,牢牢勾住城垛。
朱岐岭缘绳率先攀上,确认安全后,招呼张予之、孙焕先后爬上来,再依法从另一端下去。
依葫芦画瓢,射出绳索飞渡护城河,绕道城西而走。
行过二十余里,几人于路上边走边说。
他这才得知,天道盟总寨早已被朝廷大军攻下,付之一炬。
五叔善照堂堂主麻子柳身在延阳郡,当夜死战不退,掩护盟中各位兄弟逃走,被官兵乱刀分尸,枭首示众。
十叔明义堂堂主申不已虽在西南,没有官兵来剿,但他性如烈火,听闻张客山噩耗后,气不打一出来,趁着叛乱,即刻率盟众三百余人猛攻郡府。
虽成功杀了当地郡守,为天道盟出了一口气,终是飞蛾扑火,寡不敌众,自己和堂口之人全部战死。
其余见性、正气、崇德、尚贤、忠亮、廉胜、烛远、仁风八处堂口,都是死的死、散的散,各位叔叔至今没有确切消息。
六叔、九叔堂口俱在西南,离广成郡稍近,听闻张予之率众起义,便率盟众前来投奔。
谁知到了那里一看,发现陆不异拥立的竟是个冒牌货。赵牛儿定要他们带人留下,编入义军之中。
两人不肯,一气之下,偷偷潜入义军大营,正巧这放牛娃正搂着两个美人儿寻欢作乐,便揪着他结结实实打了一顿,这才率人离开。
赵牛儿因此怀恨在心,又派兵追杀,一路死了不少盟众。
之后终于顺利逃到宕城之外的碎步山落草,在此期间又收留了不少难民,已在山上拉起了一支八百余人的队伍。
几日之前,山下探子来报,发现一满身血污之人倒在林中。孙焕前去查看,发现竟然是路通一,悲喜交加,急忙将他救治于山寨之中。
连日来,路通一直是忽醒忽睡,神志模糊。直到今日傍晚才得片刻清醒,交待两人来城中府衙营救张予之,随即又昏了过去。
三人说着,来到了一处村子。
张予之得知,此中村民,还是因为自己在城中劝诫过杜无论,这几日才从流民中收置过来的。
尽管如此,城中发了一点粮食给他们后,便不管不顾,任他们自生自灭。
张予之疑惑道:“杜无论不是说将百姓都安顿好了么,他日间曾领着我去一处村中看过,大家有粮吃,有衣穿,怎么此处不同。”
孙焕笑道:“小芋头,你还是太天真了,都被他蒙在鼓里。他肯定是为了讨你欢心,装模作样弄了一个村子,引你去看。我们在这里盘踞多时,还不清楚这些村子都是什么情况么。”
“小芋头,九弟说得不错。你少不经事,不明白他们的手段。他图你有宝藏,自然是万般奉承你。”
“可恶!这两个恶贼,原来连这也是装模作样弄的!”
“他们弄虚作假,都是平常。就说眼前之事,广成郡在大灾之前,粮仓里早就空空如也。但朝廷的人下来查看,每一处都是颗粒满仓,你猜怎么着?”
张予之睁大眼睛,很是好奇。
“当地官员为逃避朝廷查验,忙着连夜运粮,这里看完就运到那里去看,看来看去,看的都是同一拨粮食。就是运送不及的,一把火烧了粮仓,死无对证。再不济有查着空仓的,送些钱财讨个饶也就搪塞过去了。”
“这些个阳奉阴违、阿谀奉承的伎俩,在这群贪官污吏之中,早就司空见惯。不然天就是再干,只要仓里存得粮食在,焉能有这场大饥荒?”
朱岐岭说得意味深长,言语之间充满悲愤。
孙焕接道:“故而说,此间义军也好不到哪里去。换了一批朝廷的人,又来一批陆不异的人,天下乌鸦乃是一般黑。”
“但杜无论是琰国的奸细,算不得陆不异的人。”张予之解释道。
“陆不异与杜无论也相差不远,都是些不顾老百姓死活的狗东西。哪里能和大哥比得,他才是真心实意记挂着百姓。”
孙焕之言,真是发自肺腑。
“不,大哥虽为一派之主,一向把自己也当成百姓。成立天道盟,就是为了替百姓主持公道,因此老百姓们才与我天道盟亲如一家。”他随即又更正道。
孙焕不提张客山还好,一提起他,三人各自都有些难过起来。尤其是张予之,丧父之痛终是难以自抑,平复了好一阵。
朱岐岭和孙焕日间寄了三匹马在村中,村民因感念他们日前送来过粮食,此时还有人熬夜在帮他们守着马匹。
张予之看到村民都是些骨瘦如柴、衣不蔽体之人,不禁心酸。从包裹中拿出些人参鹿茸之物送予他们熬汤喝。
尤是骂道:“可怜我还一度惋惜杜无论是个好心办事的能人。这个贼子,一桩桩事,都骗得我好苦。”
朱岐岭再摸出些碎银子给了村民,说山上隔日再送些粮食过来。众人拜谢不止。
随即牵过马儿,分别骑了,加快往碎步山赶路。
不消多久,三人来到山脚。张予之借着星光,看到山上隐隐有些栅栏。
栅栏处隐约有一面随风招展的大旗,上面画着几片云朵,云朵之下,是一柄插入土中的宝刀,这正是天道盟的旗帜。
孙焕道:“山上工事都是临时扎的,若城中打过来,根本守不住。”
进到山中,树林里搭了十几间木屋,有十来个人在四周放哨。
二人一面将所带补药拿去熬了,一面领着张予之来到一间木屋里。
烛火下,路通一躺在草席之上,呼吸微弱,满面胡茬。
张予之终于见到了四叔,却禁不住猛地叫喊起来:“四叔的左手怎么没了?”
“我们还没来得及问。他身上有不少伤口,像是被狼咬的。”
朱岐岭和孙焕怕张予之担心,一直没将路通一失去手臂之事告诉他。
张予之眼眶发热,连忙运起真气,灌入路通一五脏六腑之间。
这太虚真气于疗伤甚有奇效,不多时,路通一微微睁开眼睛,见到他,便即喜道:“小芋头......”
“我就......我就知道,六弟、九弟能救你出来,你可......可安然无恙?”
张予之用力点了点头:“四叔,我都好,可是你的手......”
“哈哈哈,我吃了那么多狼肉,还它们一条手臂也没有什么。”
路通一笑道,猛然间剧烈咳嗽,鲜血喷了一地。
张予之吓得脸色惨白,知他伤势异常严重。若不好好救治,纵然留得一命,也将落下病根,成为废人。
幸好带来了大把珍贵补药,等熬好的汤药一送进来,亲手喂路通一服下,看他气色渐渐有些好转,这才稍微宽心。
路通一勉强坐起身道:“都怪我糊涂,连累你落入那两个小人之手,好在这一趟有惊无险。”
“四叔,我这不是逃出来了么,你休要自责。快跟我说说,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他们把你怎么样了,你又怎会到了这里。”
路通一叹了口气,缓缓说起事情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