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予之和朱岐岭冲到战场外围,遥见前方列阵严密,旌旗飞舞。里外围兵数十重,中心处尘土弥漫,定是归弢在奋力厮杀。
他看着雄雄军阵,一心惦记着归弢安危,满腔热血冲上脑袋,大喊道:“杀!”一马当先冲了过去。
身后骑兵喊杀震天,纷纷纵马,随他冲向前方密密麻麻的敌军。
接敌之际,张予之率先一刀,划过数人。
身边骑兵在朱岐岭带领下,个个如狼似虎,于马上左砍右劈,在人群之中冲开口子,杀出条血路突了进去。
敌军见他们士气激昂,来势汹涌,纷纷避让。大彪骑兵如同一把利刃插入敌阵之中。
张予之在前杀红了眼,只管往尘土处冲去。
里面三鸿郡的士兵正与四周敌人搏命厮杀,他突入人群之中,四处寻找归弢。
蓦地看见远处一匹黑马人立而起,正是墨骢。
归弢乃持剑坐于墨骢背上,沉着指挥士兵应敌。刘九身在马下,一手握缰,一手挥着义父的荡世宝刀,步战护在归弢身前。
张予之砍翻挡路的敌兵,直冲过去,大喊道:“弢兄,往这边走。”
归弢看见张予之亲率人马前来,信心大振,指挥不停,大呼杀敌。
两人合兵一处,奋力杀退周围敌军,前方人马又立刻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归弢看着人山人海,仰天大笑,搂住张予之肩膀道:“贤弟来得正好,我们一起杀出去。”
此时身后又是一阵呐喊,回头看去,路通一与阿二领着骑兵,也杀进了阵中。前来汇合道:“路上伏兵已被杀退,时机难得,大首领请速速下令突围。”
话音刚落,天上霎时有箭雨射到,众人连忙挡箭。数轮齐射过后,敌军紧接着又发起了新一轮攻势。
张予之眼看敌人越来越多,急道:“弢兄,你快带领大伙杀出重围,这里我来断后。”
“将士都在,主帅岂有先撤之理!要走一起走!”归弢断然拒绝。
张予之见归弢不肯撤退,情急之下,一掌伸出,打晕了他。
刘九一愣,连忙翻身上马,扶住归弢。
“九哥,四叔,你们快带他走!”
张予之说完,不管三七二一,自己带人直冲阵前敌军。
路通一随即道:“六弟,阿二,你们保护大首领一同突围,我去助少盟主断后。”
说话之际,驾马紧随张予之而去。
朱岐岭与阿二护在刘九跟前,后面己方骑兵陆续冲了过来,敌军缺口眼看就要重新围上。
刘九一咬牙,集合人马,整队列阵,一手搂紧归弢,大喊道:“兄弟们,随我突围!”
双腿一夹马肚子,墨骢飞奔而起。
众人将刘九和归弢围在中间,阿二一柄长剑当先开路,朱岐岭引着两侧骑兵死命砍杀,直冲得敌军七零八落,一行人夺路而去。
阵中敌军已再度合拢,瞬间将张予之和路通一数百人马围得水泄不通。
斜地里一枪刺来,张予之胯下战马倒地。他顺势一滚,不及停歇,又是数根长枪到来,被他眼疾手快,挥刀斩断。
路通一立马抢到跟前,砍翻一众敌兵。
两人背靠着背,站稳阵脚,互为支援。两把刀闪着致命的寒光,毫不留情,杀得上前的士兵人仰马翻。
只是任凭二人如何厮杀,在这刀枪林立的军阵中,已是势单力孤,哪能轻易冲出重围。
“四叔,你何苦要陪我送死......”张予之满怀愧疚道。
“哈哈哈。”路通一大笑起来,“小芋头,别说什么死不死的,先让他们去死。”
“嗯!”
张予之舔去嘴角的鲜血,抬头望向对面山上,一面“李”字大旗迎风挺立,显得是如此高高在上,威风凛凛,那里正是李伏威所在之处。
这李伏威雄姿勃发,立于山顶,指挥若定,静静俯视着山下战况。
先前归弢被围,他已料定此战胜券在握。直到看见阵型被突如其来的援军冲开一个口子,归弢等人趁势突围而走,不禁扼腕叹息。
此刻望见阵中断后人马犹自死战,着实有些惊讶,深感敌军之悍勇顽强。
参军崔善堂一脸愁容,在旁叹道:“上次围城失利,隍纨已有责怪将军之意。此次走了归弢,风四柳必定借机寻衅于将军。”
李伏威皱了皱眉头,隍纨让我带兵,本就心怀鬼胎。但凡我稍有闪失,他趁机降罪,拿我下狱,亦非难事。贼军彪悍,实为劲敌,此次错失良机,下次难觅也。
崔善堂见他没有说话,兀自义愤填膺,紧接着道:“要是胜利,功劳多半是风四柳的,如若不利......过失则由将军来背。隍纨寡廉鲜耻,忝居相位多年,弄得民怨沸腾。请恕属下直言,乾国真要被义军所亡......也是亡在他们一干奸人之手。”
李伏威闻言,脸色一沉:“善堂,国家存亡大事,休要乱说,我等只管尽忠报国。”
崔善堂不管不顾,仍旧十分不平道:“隍纨肆意妄为,心狠手辣,单就说当年害得同德太子身死,就连皇太孙殿下那么点大的婴儿也不放过。将军又与太子有旧,老贼历来不喜于将军。此行真正之凶险,不在战场之上,乃在后背之处,将军当真不为自己打算吗......”
“住嘴!我多次叮嘱你,不要妄议这些,你就是不听。”李伏威口气十分严厉。
对方却是讪讪一笑,仿佛早已习惯了。
李伏威进而道:“我知你心直口快,眼睛里容不得沙子。你只到我面前说说罢了,勿要让旁人听见。”
崔善堂不以为意:“那是当然,我只与将军说,别人也不值得说甚......”
“此事我自有分寸,你日后也休得再说!”李伏威再次呵斥起来。
他嘴上虽是这么说着,然而心底也是七上八下。
此次出征,一直被风四柳牢牢攥着军权,自己每次行动部署都要向他汇报。他一个外行之人,在这里指手画脚,哪里像是在打仗。
万一出了什么差错,隍纨要动手,那是易如反掌,自己倒真没有什么法子应对。
又遭崔善堂说到心中之事,不禁忆起前尘,同德太子的音容笑貌又浮现于眼前。
太子殿下贤明广德、礼贤下士,有圣君之才、仁主之风。当年不以出身而论,拔攫大批能战将士于行伍之间,是多么开明的胸襟,多么睿智的眼光。
他若能继位,必励精图治,厉兵秣马,大军北伐胡虏,收复河山,指日可待。
彼时军中满怀豪情,对乾国日后光景憧憬不已,那是何其让人怀念的一段时光。
谁料一朝万事成空,同德太子被逼得悲惨自裁,大权旁落于奸人之手,朝局变得愈发糜烂,一蹶不振至今。
满朝文武中,有志之人除了日夜叹息,还能有何作为。
崔善堂见将军面上愈有踌躇苦闷之状,知他嘴上呵斥,其实心内忧虑之情更甚自己。
不由得对隍纨更为恼怒,嘀嘀咕咕,只差一句“我们也反他娘的”没有说出口来。
就在这时,李伏威忽然大手一挥,双眼死死盯着山下。
“情况有变!”
他的声音中有几分惊讶,更带着一丝兴奋。
崔善堂好奇不已,将军行事历来沉稳,自己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副反应。
顺着李伏威手掌的方向望去,大惊失色,瞳孔微缩,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