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道南心想,你是张客山养大的,自然一心向着百姓,但你天道盟又落了个什么下场。
对言道:“世间自古以强者居之,强者受应天命,是为天子。天子驭臣,群臣驭民,自有贵贱之别,此才是天道所在,否则只会社稷大乱。”
张予之大笑:“这就是你们永远比不上三鸿郡的地方!天下百姓终会遗弃你们。”
杨道南一脸轻蔑。
张予之说得起劲了,更是正襟危坐:“你好好看看乾国,难倒现在还不够乱么?”
对方不想与他过多辩驳,这种时候,只得闭上眼睛,装作充耳不闻。
“反正跟你说多了也是对牛弹琴。我吃完了,你快结账吧。”
杨道南舒了一口气,只要你不聒噪就好。随手丢了一大锭银子在桌上。
店家惊慌失措,常言道“天降横财,常伴飞来横祸”,自己辛苦作了半辈子豆腐,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哪里敢要,只道不收钱了。
张予之劝道:“店家,这些钱本就是老百姓的,这大人家里多的是,他既愿意吐一点出来,你就帮他这个忙收下嘛。”
“你走是不走?”杨道南显得极不耐烦,喝问起来。
“你急个甚。”
张予之昂首挺胸,走上街来。杨道南即刻起身,紧随在后。
只剩下店家战战兢兢,看着他俩远去多时,仍是不敢动手去碰桌上的银锭。
张予之又去码头上站了一会,河上的汉子们繁忙装卸货物,吆喝卖力之声此起彼伏,好一派生气勃勃的场面。
他看着水光粼粼,雾气缭绕,船来船往,泛起阵阵波浪,乃是十分舒坦。
待了半晌,这才心满意足,走回马车之处。
待要上车之时,杨道南突然指着远处,坏笑道:“那个姑娘从三鸿郡开始,可跟了我们一路了。莫不是你欠下了什么风流债,要来找你偿还?”
张予之正色道:“你胡说什么,哪里有什么姑娘。”
内心还是好奇,顺着方向看去,只见街道人流熙攘,恰有一位风仪玉立的少女,站在一家脂粉店外,似乎正在挑选东西。
少女身穿贴身绣服,身形玲珑有致,婀娜多姿,格外引人注目。
“你莫不是盯上了人家大户小姐,在打什么歪主意,却撇到我头上来?”张予之反唇相讥。
杨道南笑道:“什么大户小姐,她轻功高得很呢。倘若这一路我稍不注意,说不定就让她把你救走了。”
“哦?我可不认识什么轻功厉害的姑娘。你做了这么多坏事,我看她定是要来寻机杀你的。”张予之不停地怼他。
心中疑窦丛生,除了婉儿和云谣,我哪里还熟识别的什么姑娘。
再回头去看那少女时,已然不见了踪影。
马车上路,张予之昏昏欲睡,与杨道南两人待在车厢里,真是乏味得紧。
“我生父是个怎样的人?”他突然问道。
杨道南一愣,欲言又止。
沉默片刻,说道:“我没有资格评判同德太子。”
张予之不管不顾,像打开了话匣子:“李伏威将军对我说,他是个英明伟岸、开明大度的好汉子,纵使做个江湖中人,也不输与我义父。我母亲大家闺秀,贤良淑德,对下人也是十分体谅,是不是?”
两眼放光,情绪激动,很是希望他能认真回应自己。
“你既已知晓,何必再问我。这些事你不应该问我。”杨道南缓缓说道。
“我就是要问你,你虽不愿回答,但你这样子却是默认了,你是隍纨的人,犹不愿诋毁他们,因此我父母定是很好的人。”
杨道南默不作声,掀开身后窗口的帘布,看向远方。
一束耀眼的光线照了进来,车厢内的灰尘在光束中漂浮不定。
光线照在张予之胸膛上,他不禁把手伸进那道光里。
“你是说,我父亲就好比这道日光,照亮了那昏暗的朝堂。”
杨道南闻他此言,神情一怔,随即又面无表情,声音低沉:“你这么能扯,练什么武功,不如去天桥上耍嘴皮子,反正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张予之哈哈大笑:“你才能扯,帘布可是你扯起来的。”
说着翻转手掌,细细感受着那束日光的照耀。
多日相处下来,这杨道南被自己一路言语拨弄,好像已经没了脾气。他官架子是大了一点,倒也不加掩饰。
对自己父母不仅没有出言不逊,反而颇为尊敬,只是碍于身份,看来不便表露出来。
此人似乎良知未泯,并非自己原来想象的那般大奸大恶。
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做得隍纨的头号走狗呢?
轻声道:“我知道你不想让外面的人听见我们说话......多谢你,杨大人。”
“小子自作聪明!”
杨道南白了他一眼,“嘭”的一下,松开帘布,车厢里又回到了一片昏暗。
张予之又说:“我知道,隍纨害死我亲生父母的时候,你虽已在乾门司,但还不是他的心腹。为什么你不和朝中正直的大臣一起反他,反而甘心为他卖命这么多年......”
杨道南厉声打断道:“你放肆!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胆敢在这里拨弄是非。”
“哼!隍纨就是这块布,终有一日会被掀掉。”张予之毫不退让。
“疯子。”杨道南又使出闭眼大法,不再理会他。
张予之又想,他终究是隍纨的走狗,干了许多恶事。
常言道,“画人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自己终究阅历太浅,不能因他对自己稍微客气,就轻易下定论。
表象是最容易迷惑人的,那杜无论不就是这样么。
马车出得永丰郡,便到了河曲郡。此郡东北方向,就是乾国都城洛安城所处的淮嘉郡了。
行到河曲郡与淮嘉郡交界处时,官道已然畅通无阻。
马车外此时蹄声四起,被一伙人拦住去路,驾马的两个官差喝骂起来:“不知死活的东西,给官爷让开条路!”
只听有人说道:“你若不是官爷,老子倒放你过去。偏偏老子抢的就是官府,车内坐的什么狗官,快快出来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