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柳某有一事不明,贵国皇帝好善止杀,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怎地还用活人炼制阴尸,上阵厮杀?”
使者闻言一愣,随即笑道:“此是紫烟国师所为,意为牺牲小我,完成大我。欲早日平定天下,岂不能有些许牺牲。”
柳青生陡然变色,厉声道:“我听闻贵国皇帝已是年老昏聩,朝政大事尽任那紫烟国师定夺。此人毫无仁义可言,阴毒狠辣更是不下于隍纨,我们若与他结盟,岂非一丘之貉!”
使者仰天大笑,来回走了数步,尽作无人之状。
笑了数声后,突然紧闭双唇,身子一闪,回到原位,从容掸了掸衣裳,正襟危坐。
“我本以为尔等皆是俊杰英才,却不想自塞视听,如此迂腐!紫烟国师有经天纬地之才,辅佐皇帝,鞠躬尽瘁,谁人不知?他将我琰国整治得蒸蒸日上,隍纨老儿怎配与他并论,就是提鞋也够不上!”
“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创霸业者鲜据仁义,岂不见拘小节者顾此失彼,据仁义者怀德失威。似尔等这般自缚于仁义道德,当下虽能侥幸博取小成,日后也必将因此,功亏一篑!”
一通高谈阔论,死死看着归弢,见他眼神迎向自己,充满平和坚实之气,似乎不为所动,语气更加凌厉起来:“归首领莫不闻识时务者为俊杰乎。”
“何谓时务,何谓俊杰,请阁下释之。”柳青生充满轻蔑,即刻反问道。
“乱世纷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便此谓之时务,谓之俊杰。”
“依你所言,琰国乃是于天下志在必得咯?”
“不错,我大琰国占据中原,雄师威震四方,一统天下是迟早之事。就如江水浩浩东流,此乃天命,不可阻挡。贵郡若要逆天而行,灭亡只在顷刻。”
柳青生一脸不以为然:“阁下目空一切,自诩天命,视天下英雄如无物,犹似孩童呓语,徒惹人发笑耳。”
“柳首领振振有词,想来天下英雄尽在此间?”
使者嘴上答着他的话,目光却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归弢。
归弢眼角一抬,缓缓放下茶杯,终于开口道:“阁下说得口渴了罢,请先品茗。”
使者端盏,一饮而尽。
“此茶如何?”
“初饮淡而无味,入喉后竟唇齿留香,余甘开胃生津,却是一等一的好茶,想必十分名贵。”
归弢笑道:“阁下说对了一半,茶是好茶,却不是什么名贵之茶,只是一般的土茶,还望阁下不要嫌弃。”
“首领厉行节俭,用土茶待客,也是情理之中,敢问此茶何名?”
“无名也,只谓汉茶。此茶遍布九州,阁下如何不曾品过?”
使者道:“首领怎知我不曾品过?我在乾国之时,多有喝土茶,只是觉其苦涩。”
“既嫌苦涩,如何要饮?”
“只因更无好茶,不得不饮。”
归弢道:“想必琰国更有好茶,此茶已入不了阁下尊口。”
“非也,此茶在汉则名汉茶,在琰则名琰茶,我于琰国饮之,甘之如饴,无需再寻好茶。”
“好个甘之如饴。”归弢冷笑起来。
使者高举茶杯:“在座皆为英雄俊杰,不在乾国治下,当同饮此茶,共襄大业。”
“阁下此言谬矣。”归弢将茶杯放在一边。
使者大有兴致,身子前倾,发问道:“何以言谬,愿闻高见。”
归弢舒气凝神,盯着对方眼睛,说道:“我等一介草民,非为俊杰,更非英雄,只因为乾国失却仁义,才被迫揭竿而起,举义兵、尊法度、施仁政,是为救黎民于水深火热之间。”
使者笑道:“如此更须结盟。”
归弢远眺前方,半阖双目:“归某不敢苟合也。自古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尔朝王霸之心,或可图一时,不可图万世。紫烟丧尽天良,为祸苍生,终要自取灭亡,留下万世骂名。”
“凡夫俗子之见。”使者语气甚为不屑。
归弢朗声大笑,放言道:“尔朝皇帝登基之初,慕我华夏文化之先进,特改文易制,开放互市,倡导胡汉通婚,尚且有所作为......”
使者听闻好奇,打断道:“汉人无所不有,无所不精,一向称胡人为未开化的野人、蛮人,视之为洪水猛兽,对我琰国是又轻蔑又憎恨又惧怕,不想归首领竟肯称赞?”
归弢道:“何为汉人,何为胡人?胡汉若能和平共处,日久必然相融。只要同说汉话,同写汉字,便同为华夏一脉,何分彼此,相互又哪来轻视憎恨和惧怕。”
使者只是微微点头,静待下文。
“天下大同,本该一家。我故称赞,但话还未完。尔朝皇帝心智不坚,好大喜功,竟受那紫烟蛊惑,大兴兵戈,致使前功尽弃,晚节不保,已然丧失民心,必留下千古骂名。”
一语未毕,对方转而嗤之以鼻,竟然翘起了二郎腿,用手轻轻敲着茶几。其身后二人见状,也哈哈大笑起来。
归弢也不恼怒,看着他三人,平心静气道:“果似尔禽兽之邦,坐无坐相,站无站姿,从上到下,寡廉鲜耻,一朝得意,蠢不自知,与乾廷之腐朽糜烂,可并称丑类中之最极也。而今不过倚仗兵强马壮,强逞一时之能,肆虐南下,犯我疆土,更不见举国上下,民力日尽,已然危在旦夕矣。”
使者大怒,一拍桌子:“岂有此理!”
归弢随即拂袖而起,双眼瞪得铜铃一般,喝道:“尔等尚敢大言不惭,要我三鸿郡卖节求安、为虎作伥,莫说琰国已是强弩之末,就算如日中天之时,也休想我等有丝毫妥协。”
他慷慨之声回荡在大厅之中,充斥着浩然正气。
另外两名使者紧绷面容,怒目而视归弢,隐隐将要发作。
刘九见状,将刀往地上一插,霎时火光四溅,刀身全然没入石板之中。
双方势同水火,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使者在前,不惧反笑道:“归首领果然伶牙俐齿,看来我这一趟是白来了。三鸿郡既不肯降,待我大军破城之日,就是你全郡覆灭之时。那时鸡犬不留,首领谈何仁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