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威是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就像是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一样。
然而在经历了一瞬间的失神之后,张之然突然喊道:“师父!你说找到了是。。。知道了杨姑娘的下落?”
“嗯,杨姑娘被我一个老友从罗的手里救走了。”秦威点点头道。
“伤势可严重?”张之然想都没想就跳过了“可有受伤”这个问题。
“目前性命暂无大碍。”秦威看了一眼张之然又扫了扫梅枝茹的表情说道:“不过现在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虽然性命无忧,但是活罪难逃?没关系,有何忍在,杨姑娘的伤只要不是残疾就都有可能痊愈。”张之然言语里对何忍充满的信心,只是这语气并不坚定,他有些害怕自己的假设变成了现实。
“残疾?不不不,那当然不会。在罗出手的情况下,他想杀的人立刻就杀了,如果他觉得此人不值得他破戒,那也不会用什么手段使其残疾,这不是他的风格。”秦威咽了口唾沫后继续说道:“我那位老友说,杨姑娘很适合做他的传人。”
秦威话语的转变让张之然有点反应不及。
“传人?什么传人?为何会变成这种结果?”张之然问道。
“就是和你我这样传承关系一般的传人,至于这原因嘛,大抵是和我当初收你为徒的理由差不多?”秦威思考了片刻之后说道。
“所以说现在杨姑娘的情况已经安全了?”张之然再次确定道。
“安全是安全了,只是我那位老友的江湖地位可不低,这一次杨姑娘当了他的徒弟,一时半会恐怕是见不到了。”
“那也无妨,”张之然摆了摆手说道:“那另一件事。。。”
张之然要问的自然是楚铃的事了。
“楚夫人的下落我找到了,但是楚铃姑娘。。。”秦威欲言又止。
“楚铃姑娘怎么了?”张之然看秦威这个样子,有种不详的预感。
“唉,”秦威先手叹了口气随后说道:“前些日子抓了个魔教探子,问出了些消息。”
“前辈但说无妨,”张之然拱手道。
“魔教放出消息,说楚铃在楚山一战之中伤于你之手,最后不治身亡了。”秦威看着张之然说道。
什么伤在张之然的手里这种话张之然是不在意的,但是不治身亡的消息让张之然整个人都静止住了,在他身后的梅枝茹第一时间拉住张之然的衣角,可是他恍若未觉。
“是我的错。”半晌,张之然喃喃道。
“这不能怪你,然兄。要怪只能怪楚丰当日的决策罢了。”梅枝茹赶紧说道。
“不,如果当时我能把我那个幼稚的计划告诉师父,恐怕也不会出现现在的情况了。”说这些话的时候,张之然的眼睛看着前方,语气没有波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然兄,楚铃姑娘有可能还未死,有可能这也是楚丰为了让楚铃退出这个烂摊子而布下的迷雾。或者说,魔教为楚丰掌门入教加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已。”梅枝茹冷静地分析道。
“不会的。”张之然很快就否定了梅枝茹的说法:“魔教挟持楚铃只不过是为了添加一份筹码罢了,楚夫人其实早早就已经加入了魔教。对魔教来说,若楚铃未死,他们不至于放出这样的消息来画蛇添足。”
“秦前辈。”梅枝茹见劝不动张之然,转身问向秦威道:“可有楚铃姑娘遗体的消息。”
听了梅枝茹的问话,秦威颇为赞许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尚无消息。”
“葬礼呢?”梅枝茹又问道。
“也没有。”秦威快速地回答道。
“所以这个消息其实是无根无据了?”梅枝茹提高了些许音量说道。
“没错,”秦威同意了梅枝茹的说法之后看着张之然说道:“之然,很多事情你要和梅姑娘学学了。就像她说的一样,这个消息真要是归咎起来,其实毫无根据。魔教说是楚铃已经死了,可是你想想看,魔教挟持楚铃是为了楚丰。现在楚丰已经入了魔教,为天下人所耻。若你是魔教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控制住楚铃,让楚丰隔三差五得以一见。以此收住楚丰的忠心。”见张之然没有回答的欲望,梅枝茹替他抢先答道。
“那若要是楚铃真的死了,楚丰会怎么做?”秦威又问道。
“以楚丰的性格而言,就算是性命相逼,他可能也会选择玉石俱焚。”在两人连番分析之下,张之然回过神来说了一句。
“那现在就很有意思了,楚丰未叛,楚铃未现身。整个魔教上下却在传楚铃已死的消息,之然你能从中看出什么来。”
“难道真的和梅姑娘一开始说的一样?”张之然抓住了希望。
“梅姑娘说的自然是一种情况,而且是可能性很大的情况,但是现在还有一种可能也并不小——那就是魔教也失了楚铃的踪迹,放出假消息不过是为了吊着楚丰罢了。”
“那为何楚丰不就此退出魔教,独自寻找楚铃?”张之然又问道。
“恐怕是魔教早就开始寻找楚铃了,然后不时地给楚丰一些真真假假的消息。而楚丰见识了魔教的势力之后选择了相信魔教能比自己更早找到楚铃的所在。”秦威总结道。
秦威的猜测已经无限接近于真相,只是有些事就连他也难以猜到。
魔教总坛。
据楚丰加入魔教如今已经过了十余天,魔教那边还在时不时地给楚丰一些似真似假的消息。但是这些对于楚丰来说都不重要。
因为早在五天以前,也是在这里,一个魔教当中默默无闻的弟子来找过楚丰。
那位魔教弟子来了以后交给楚丰一件物什,那是一把剑,一把楚丰在熟悉不过的佩剑,楚铃的佩剑。
最开始楚丰也以为是魔教寻到了楚铃,那时的他已经不知道魔教找到楚铃对他来说应该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了。只是后来出现的变化大出楚丰的意料。
这位魔教弟子将楚丰领到了一处无人之处,然后什么都没说,开始化起妆来。
楚丰就这样看着眼前的陌生人一点一点地变成了自己最熟悉的样子,他把自己易容成了楚丰。
他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又转过来对着楚丰化起妆来。
易容完毕,楚丰被另一个人领走了。
当时的楚丰脑子里有些混乱,不知道眼前之人这些作为是为何,但是当人已经做出超出了底线的事情以后,还有什么是他不能接受的?更何况人家手里拿着的是楚铃的佩剑,整个路上,楚丰都是任人摆布的样子。
他远远地见到了楚铃。
就在那一刻,楚丰作为一派之长的豪气又重回了他的胸中,就在他要不顾一切地暴起伤人救下楚铃的时候,一道冷冰冰的声音打断了楚丰的念头。
“楚铃小姐身上有剧毒,每日必须服用解药方可解毒。只要楚掌门潜在魔教,等到了我们需要你做事的那天乖乖听话,这每日的解药,我们自会奉至楚铃小姐的面前。”
楚丰瞬间冷静了下来,因为他注意到一个字眼“潜。”
“你们不是魔教的人?”
“楚掌门更希望令爱落在魔教的手里?”那道声音反问道。
楚丰眼中的光亮被重新点燃:“那我该做什么?”
“现在时机尚未成熟,寻到好机会我们会安排人让楚掌门和楚铃小姐好好见上一面。楚掌门现在要做的是。。。”
冰冷的声音加重语气道:“饿鬼道道主身毙楚山,我们需要你成为下一任饿鬼道道主!”
楚丰又朝楚铃的方向看了一眼,楚铃虽然是被关在一间房间里的,但是起码在这间不小的房间里,楚铃没有被限制自由。
桌上放着看起来还算丰盛的吃食,只是一副没人动过筷的样子。
楚丰想了想,从身上取下一块玉珏交给身边人道:“把这个给楚铃,告诉她让她在这里好生待着。至于你们说的事,我楚丰定能办到!”
这件事秘密进行,就连楚丰从总坛里消失了一段时间都没人察觉。更不要说远隔重山的秦威凭空猜想了。
总之,在秦威的分析过后,张之然冷静了下来,随手提了提那把唐突,张之然说道:“如今我们可以做些什么?”
“之然你自身为暗惊阁中人,当然是需要回暗惊阁里复命了。梅姑娘,虽然你成立反清教盟的初衷老夫可以理解。但是如今清教的所作所为看起来图谋不小,老夫还是希望梅姑娘能够尽量少些参与其中。”秦威转而看向梅枝茹说道。
“如今事已至此,秦前辈难道不应该说些勉励后辈的话吗?”梅枝茹说道。
秦威愣愣地看着梅枝茹,半晌笑道:“是老夫多虑了。不过梅姑娘,老夫一直有一事不解。”
“何事?”梅枝茹问道。
“魔教为何一直要对你苦苦相逼?如今宝鉴已得,魔教当中大多数的人又已经对新得宝鉴的沙鹰归心,想要重建魔教只需要好好经营便可,怎么还来找你?”
“或者说,”在梅枝茹回复之前,秦威抢着说道:“魔教当中还是有些没有放弃复国想法的人?他们需要从你这里得到一个使自己安心的名号?”
秦威的这些话问梅枝茹注定是难以得到回答的。因为就连梅枝茹自己也有些不太明白。就像秦威所说的,魔教如今已经完全成了一个放弃了建教初衷的江湖势力,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复国什么的不过是一纸空谈。可是怎么沙鹰不忙着将魔教的势力和如今取得的优势扩大,反而一直不放过自己?
一时之间,小屋之内没人再说话。
“师父,还是先让何忍替你看看吧,你的伤势。。。”
“啧,之然你就不能让为师把这种运筹帷幄的瘾头过足了再提这件事?”秦威咂了一下嘴说道:“就这么点小伤,从你来了以后就说,一定要让为师看清楚自己现在的境况才行?”
“师父,你得先让大夫心里有个数,大夫心里有数了之后我们心里才能有数,这样听你运筹帷幄我们也能更舒心一点。”张之然重新换上了笑容说道。
“然兄说的是!”梅枝茹掩嘴笑道。
在外等待的何忍有些无聊,那边翟曾易倒是用剑鞘在地上画了个六六见方的棋盘同阎莫下起了局部小棋。
如今已经是第三盘,前两盘皆以翟曾易告负结束。第一盘的借口是翟曾易说自己没适应这种小棋盘,第二盘的借口则是左臂下棋自身的状态不适,所以决策略有瑕疵。
何忍在一边看着也看不懂,但是当下也没什么更好的事可以做,索性蹲在旁边一直看着。
张之然等人推门而出的时候,翟曾易眼角余光瞥见了,手中剑鞘一收说道:“今日战况相持不下,可惜我们时间不足,不能好好地分个胜负了。”
“嗯?翟前辈你这不是又输了吗?”何忍指着第三盘棋说道。虽然他看不懂棋局,但是翟曾易的子明显比阎莫少了许多,这种事何忍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你不懂,”翟曾易语重心长地说道:“这种棋是看不出来一个棋手的本事的,我们在这小下几盘只是为了练练手而已。胜负什么的并不重要。”
秦威不知所以,只当对方想要下棋,当下说道:“没关系,一会还要请何忍为老夫诊病,那屋子里有棋室,你们不妨到那边去下好了。”
张之然看自己师父一脸认真的表情说着,只好憋着笑指了指那边的屋子说:“翟前辈请去那边稍等一会吧。反正时间还久,不如真的来一盘分胜负的棋局?”
无聊了大半天的何忍一听有自己的事干了,也没和翟曾易多辩论,径直来到张之然身边。先对秦威行了一礼随后说道:“那就请秦前辈这边来。”
“有劳何大夫了。”秦前辈抱拳道。
何忍给秦威诊病的时间有些长,其实看病不可怕,最让人提心吊胆的还是诊脉的时候大夫脸上表情的变化。
何忍的表情自搭上了秦威的脉以后就变得严肃了起来,之后的半刻钟,何忍一直都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