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攥着兵符,区景稳步走出州牧府,神情如常,没有丝毫异样。
直到背影消失在张津的视线中,州牧府外,区景盯着手中的兵符,眸光泛着贪婪,下意识舔了舔嘴角,区景冷笑一声,又将兵符揣回衣襟内。
紧了紧腰间的挂刀,区景再次迈步,而这一次,他要去的地方才是士家。
士家作为交州的第一豪族,府邸不仅占地大,建筑也格外讲究。毕竟六代人近两百年的修缮改建,终究还是比别的小豪族气派的。
府上门僮通传片刻后,士家的老管家便匆匆迎了出来。区景也不是第一次来士家,对于士家的老管事,他也是熟识的。
“士翁!”拱手向老管事行了一礼,区景微笑道:“不知今日谁在府上,我寻家主有要事相商。”
“今日在府上主事的乃士公子徽!”老者打量了一会区景,默默说道。他是士燮的私仆,从小一起长大,所以关系亲密的同时,在士家的地位也很高。
别看如今士燮只是个交趾太守,但他可不仅仅只是在交州有名气,在中原也有些朋友的,毕竟士燮如今已经63岁,高龄了。在这个时代,老者本身就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如今他被朝廷任命为交趾太守,便将广信家中的事务交给诸子去办,他就和那些志同道合的友人,一同研究学问。最多出什么大事的时候,才会书信到交趾,请士燮决断。
而正常情况,在交州也不会有什么大事,所以广信成士家做主也就是士燮的几个儿子。士燮总共有五子,分别是士廞(xin)、士袛、士徽、以及士干和士颂。
而这其中,目前广信城内,代表士家说话的是士廞,有时候他有事外出的话,主事权便交给士袛,若士袛也有事的话,主事权则自然传递到士徽手上。
今日,恰好士廞与士袛都有事不在,于是士徽便成了当下士家的主事人。
当老管事说道今日士徽主事的时候,区景的眸中瞬间闪过一抹亮光。作为苍梧郡内混迹有些年头的人,区景怎会不知而今留在广信城,士家的几个儿子是什么秉性。
士干、士颂,年岁较小,还说不上话,暂且无需理会。其余诸子,长子士廞性格稳重,行事规矩,颇有其父士燮之风。次子士袛,虽然没有多少才学,但守成足以,士家在岭南的这份产业,若交给他也算是可以延续下去。
至于,三子士徽则与前二者截然不同。或许是因为上面已经有两个兄长的缘故,士徽生下来就不向学。反倒喜欢行伍兵事,遇事往往都喜欢用武力去解决。
也就是说,从生下来他似乎就习惯了牵鹰走狗的纨绔生活,少年时总是喜欢纠集一帮游侠,逞强斗狠。而当年从荆州避难而来的区景,与他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跟在老管事的身后,区景很快就走到了士家的后宅。说是后宅,却是个大院子,类似于花园一般,穿过这片花园才是真正的后宅。
而在空阔的院子中,士徽特意开辟出了一块空地,供自己舞枪弄棒。手中握着一杆大刀,士徽一边呼喝一边挥臂砍杀!
区景则默默的站在傍边,一直等士徽练习完毕,才缓缓走过来。
抓着丝帛胡乱的擦拭额头的汗渍,士徽喝着侍婢端来的凉茶汤,斜了眼缓缓走来的区景,“你也别费劲了,我父亲说了,不论谁统治交州,只要不盘剥我士家利益,我们是不会参与的。”
士家作为交州第一豪族,客商佃户无数,当然耳目消息也是最及时的,城外江东军围城的消息,士家也是早就知晓了。
动作微顿。数息,区景也不在意,依旧堆笑的看向士徽,“士家素来不干涉朝廷政事,这个我自是知道,只是今日景来此,其实是有另一件事要说的。”
将凉帕递给侍婢,士徽端着茶汤畅快喝了一口,才瞧了眼区景,道:“什么事情?希望你不是来设谋诓我的,否则以士家在交州的影响力,你没有活路。”
“这个我自然知道!”点头讪笑,区景四顾扭头看了看,接着士徽摆了摆手,待众侍从都退下去后,他才低声轻说道:“我想与徽公子谈一笔买卖!”
上下默默打量了阵区景,士徽不置可否:“你有什么本钱同我谈?”
嘴角轻微勾笑,区景凑到士徽跟前,轻声道:“我有徽公子将来需要的!”
“将来需要的。”不屑冷笑一声,士徽斜睨着区景,“莫说将来,就是如今在这交州还有什么是我士家想要而得不到的?”
“寻常的珍奇宝物当然入不得公子眼。”缓缓从衣襟里拿出兵符,区景展示到士徽面前,“但要是此物呢?”
悄然直起身子,士徽盯着区景手上的虎符,伸手缓缓拿起,仔细端详了一会,才默默放下。“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
“这公子就无需过问了。”嘿嘿一笑,区景却小声低低道:“虽说威彦公百年后,交州还是诸位公子的。可公子是否想过,便是寻常人家都还有个嫡庶之别,到时候士家将如何安排?
徽公子亦知,依照大汉的旧例,将来廞公子代表的是交州士家,必然不会拘泥在这偏远的交州,可能要奔赴中原的。那留下的诸位公子中,就必须要选一人掌管交州士家。
若按照常理来说,应当是守业有余的二公子士袛,但如今天下大乱,若诸公子中,有一人能手握交州兵马大权,那你说,将来谁会是士家在交州的主事人呢?”
人一旦心术不正,就会变得极其会察言观色,此时的区景便是这样,蛊惑的话点到为止,后面区景就默默收回兵符,拱手矗立在一旁再也不多说半句。
眼珠在眸瞳中不断来回滚动,士徽在盘算,在衡量。其实以前他从没有想过执掌士家乃至交州,只是今天突然兵临城下,仿佛给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以士家在交州的影响力,杀了无道州牧张津,率领交州民众迎奉孙氏统治。毕竟如今江南局势已经明晰,孙权已然成为了南方的霸主。与其一直处于中立状态,倒不如在这次动乱中,选择一方站队,那样不仅士家可以长存,自己也能展现勇武的一面。
指头默默敲着石桌,半晌,士徽才扭头瞧向区景,幽幽道:“说说看你的想法?”
眸光一动,一直观察着士徽的区景,面上贪婪闪过,当下,躬起身子,小声道:“公子也知那张津在军中素来没有威望,解决他小事尔,只是那苍梧太守有些棘手!”
“你是想我动用士家的力量,帮你策反史璜?”摩挲着指关节,士徽冷漠道。
“不是策反,是解决掉!”当下,区景轻声纠正。
眉梢不由抖了抖,士徽抬眼瞧着区景不说话,眸光意味深长。
舔着脸嘿嘿笑了笑,区景又轻声道:“其实在下这都是为公子做铺垫,等到交州政权更迭时,兵权四散,若不能集中在公子手上,那这之前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
“所以你想独掌苍梧兵权?”
“公子严重了,是替士家掌握兵权,届时我就是公子手中的刀,公子指向哪,我便杀向哪。”
没有再多说什么,士徽似乎已经被区景给说动了。可以想象到,届时手握兵权的他,无疑会成为整个士家的支柱。从而确立其士家家主的地位。
“那我们要不要先和城外的江东军商量一番?”
稍微沉默了会,区景才犹豫道:“其实这都看局势来定,若江东军强势,公子可以顺势迎入交州。若江东军战力一般,公子甚至可以将其赚入城内,胁迫谈判。甚至杀之,来警告天下,交州亦有公子这般的人物守护!从而直接奉威彦公为交州牧,公子自领苍梧太守也未尝不可!”
眉梢再次抖了抖,士徽强自镇定,假装自己很冷静,端起石桌上的茶汤默默抿了一口,又放下,道:“此事,我心中已有决断。”默默看着区景,士徽继续道:“眼下兄长与仲兄皆不在广信,士家一切有我做主。
这些年我广结交州义士,如今门下也豢养了近三百豪勇游侠。今日便交由你统领,加上你手中的兵符,直接缉拿史璜,当无人敢反抗。军中有不少将率都识得我士家豢养的侠客。”
“遵命!”瞬间面色大喜,区景之所以如此费劲,就是想要借助士家的影响力,来抵消兵符权威不足下,部分本地兵卒的反抗。但是有了士家的威慑,想动手的人,都得先掂量掂量了。
随后,士徽直接让侍从唤来一名豪侠,召集余下三百人,跟着区景一同向城门方向奔去。
而城门戍守处,原本就有一校八百兵卒是他的心腹,此时区景手中高举州牧兵符,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入城内各营,调换兵权;接着区景直奔城中武库,令麾下心腹将其接管。
等城内一切都处置妥当后,区景才率领余下人手一同前往城门处。
如今江东军在城外围城,整个广信最重要的地方及时城门了,所以史璜也将自己的心腹全部调遣了过来,防止有歹人图谋不轨。
区景第一次登城的时候,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下面等候通禀的。而这一次,他却直接手握腰刀,横冲直撞的走了上去。
城下的戍卒看着他手中的兵符和身后混杂的州郡兵以及士家豪侠,竟直接顿在原地不敢动作,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拥上去。
直到他们上城楼,那守门的戍卒才想起来朝楼上呼喊。
然而已经没有用了,慌乱穿戴这盔帽冲出来的史璜,正迎面撞上了率兵杀上来的区景。
猛的瞧见区景,史璜先是一愣,随后瞧见其身后的士家豪侠,面色随即一喜,正准备张口笑谈,又瞧见区景手中握着的州牧兵符!
眸光瞬间冷冽,史璜仔细的确认了区景手握的正是州牧兵符后,整个人瞬间就如冬日里被人当头浇了一桶冷水般,从头凉到脚。
“太守史璜,暗中勾结城外敌军,意图祸乱全城,某奉州牧张使君令,缉拿逆犯史璜,胆有反抗者,按同谋罪论处!”当下,区景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吼了出来。
怔怔的看着区景嘴巴一张一合,史璜神情恍惚的根本听不见声音。他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熬到苍梧太守的位置,居然被眼前这个自己从来都没有放在眼里的长沙乱民给摆了一道。
“区景。”冷冷盯着他,史璜沉声冷言:“你这是在玩火自焚!”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区景也不回答,只是大手一挥,“带走!”瞬间,数名心腹戍卒上前,将史璜反手押了起来。
史璜没有反抗,和众多的麾下兵卒一样,史璜的妻儿老小都在广信城里。他无法反抗,战死不过一条烂命,但他的妻儿老小,他麾下扈从的妻儿老小都在这。在这里,他们斗不过士家的。
史璜俯首被戍卒押走后,区景让麾下心腹迅速接管了城防。然后才再次带着余下的士家豪侠,返回城内,向士徽禀报。
士家门口,士徽早已浑身披甲,策马立在府门前。老管事站在马下,拽着缰绳苦口婆心的劝说着。然而士徽却什么也听不进去,等到区景带着人来集合后。
士徽直接让府中侍从将老管事拉回去,率领区景等众豪侠一同冲进了州牧府。
城外,江东军大营
抵达广信后,孙权先让兵卒在城下扎营,再尝试着与城内沟通一下,最后决定是否强攻。
不多时,江东军扎营结束,众兵士开始埋锅造饭。孙权也趁着这个时候,带上甘宁、黄忠二人,来到城楼近些的高坡处,观察一下广信城的城防。
却不料恰好瞧见城楼上兵变的那一幕。
策马立在城下,孙权砸吧几下嘴,半晌,才不确定谓黄忠、甘宁道:“难道我们还没有攻城,城里就自己先乱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