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区发展堪称神速,当年可称之为“豪宅”的海滨别墅,与周围拔地而起的一个个现代化小区和一栋栋摩天大楼一比,俨然成为龙口工业区的“老宅”。
但家终归是家,回到这里感到无比亲切。
让章程和夏遥更高兴的是,丈母娘田秋菊、大姐章慧和二姐章琳完成了一件他们之前简直不敢想象的事,帮奶奶去逝后回到特区的母亲吴秀兰找了一个老伴儿。
“钱叔,您坐啊,都一家人,客气什么。”
钱叔纯是龙口中学的老师,老伴儿去逝得早,唯一的女儿去了香港。去年退休后闲得慌,在小区门口支了个报摊,顺便帮奶业公司代销瓶装酸奶。每次小嘉辉和小苏鹏从香港回来,田秋菊就到他那儿买酸奶,孩子们喝完之后再还罐,老师之间有很多共同语言,一来二往就这么熟悉了。
田秋菊知道这种事要儿女们点头才行,就跟章慧和章琳私下里提了提。考虑到奶奶过世了,没之前那么多顾虑,姐俩当即举双手赞成,于是经过一番撮合,终于把两人拉到了一起。
头一次见面,钱叔纯有些紧张,吴秀兰也感觉很不好意思,干脆抱着久别重逢的孙子去邻居家串门。
这种场合田秋菊可不能走,笑眯眯地催促道:“老钱,孩子们让你坐你就坐嘛,来来来,吃水果。”
眼前这位帅气的年轻人可不仅仅是老伴的儿子那么简单,还是香港nb电气和香港nb实验室创始人,国际上赫赫有名的物理学家。
国家提倡婚姻自由,找个老伴儿,共度余生,这是秀兰和自己应有的权利。钱叔纯不止一次的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但真正面对时却一下子没了底气,像做了亏心事一般。忐忑不安。
章程怎么说他都放不开,夏遥连忙打开行李箱。笑道:“钱叔,听大姐和二姐说您不抽烟、不喝酒,我们也不知道该给您买点什么,只能买两套衣服,您回头试试合不合身,如果不合身下次带到香港去换。”
“你看,孩子们多孝顺啊。”
女儿考虑得很周全,田秋菊非常欣慰。钱叔纯老脸涨得通红,接过衣服支支吾吾地说道:“太……太……太客气,大老远回来还……还买什么衣服。”
“您是长辈,这都是应该的,什么客气不客气。”
“是啊,钱叔,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我不再跟您客气,您也不用那么拘束,等有了时间。等您女婿和女儿回来,我们再一起聚一聚。”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正说着。二姐夫游少均和二姐章琳提着大包小包走进客厅,夏遥兴奋不已地扑了上去,先是跟她来了一个热情的拥抱,紧接着吃吃笑道:“二姐,你怎么搞的?都快30的人了,还不要个孩子。”
“连你也婆婆妈妈的,这不是以事业为重吗?”
章琳四处看了一眼,没见到母亲吴秀兰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指着沙发上的弟弟。一脸坏笑地问:“钱叔,我弟没为难您吧?”
“哪……哪有。好啦,你们姐弟聊。我去厨房看看鸡炖好了没。”
看着钱叔纯忙不迭往厨房跑的样子,田秋菊禁不住笑道:“你们姐弟聊,我去把你妈叫回来,这老夏真是的,明明知道孩子们今天回来,也不知道早点回家。”
长辈们都走了,客厅就剩他们四人。
游少均正准备开口,章琳突然好奇地问:“章程,晴晴呢,也跟妈一起出去了?”
“去实验中心了,那丫头念旧,想去看看她左阿姨。”
“一个人去的?”
“嗯,那么大人了,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们胆子真大。”
“我像她那么大的时候还不是一个人去上学,”章程笑了笑,随即回头问道:“姐夫,实验室那么忙,你怎么有时间回来的?”
“给你送这个。”
游少均从包里取出一个三角铁,用掫喻地口气说:“阿尔费罗夫教授知道你不会玩别的,就给你布置这个任务。明天下午两点准备排练,要我转告你千万别缺席。”
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低音提琴、竖琴等弦乐器他玩不转,英国管、单簧管、低音单簧管、大管和低音大管同样要一定的水平,圆号、小号、长号、大号和低音大号更不用说了,在nb实验室管弦乐队里,他也就在玩钹锣和三角铁的份儿。
游少均拿出的这个“乐器”,差点让夏遥和章琳笑岔气,章程同样被搞得啼笑皆非,一脸苦笑着问:“实验室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我?”
“这你得去问阿尔费罗夫教授,他是指挥,他说了算。”
“你呢?”
游少均脸色一正,煞有介事地说:“郭教授敲定音鼓,李生渠敲大鼓,姜梅梅敲小鼓,我想敲还没资格呢,想参加晚宴只能掏饭钱。”
这次诺贝尔之夜可不比上次,香港几大本地电视台、香港人不看的草鸡台,以及台湾和新加坡等十几家海外华人电视台现场直播,章程可不想拧着个三角铁站那儿当小丑,用近乎哀求地语气问:“姐夫,要不咱俩换换?你免费进场,我掏钱当观众。”
“乐队名单上已经打上了你的名字,这哪能说换就换?”
“那我让我家晴晴当代表,她乐感非常强,对此也非常感兴趣。”
“别想了,这差事你是躲不掉的,中大学生会已经放了风,要在晚宴上筹集3000万港元,如果你不去敲三角铁,天知道他们还会想出什么招。”
夏遥强忍着笑,假作愤愤地说:“那帮孩子,也太无法无天啦。”
“人家连港督校长都敢骂,请你配合一下,开几个玩笑。已经很给面子了。再说这是件喜事,大家伙乐呵乐呵不是挺好的吗?”
正如游少均所说,这是一件好事。既能为nb实验室和nb电气打广告,又能加强实验室与香港几所大学的关系。章程不想节外生枝,更不想让学生失望,接过三角铁笑道:“行,我就勉为其难配合一下,希望他们别到时候又整出什么幺蛾子。”
“关键是你有没有这个时间。”
章琳从小坤包里掏出一叠请柬,唉声叹气地说:“你回来还不到36个小时,我已经替你收到22张请柬,接了近百个打听你行踪的电话。有顾先生的。有李先生的,有何先生的,有港督的,还有新h社香港分社、临立会和未来特别行政长官的。顾先生和李先生都说了,你没什么赴宴没关系,他们可以在中大晚宴开始前跟你碰你头。”
她是自刘思伟之后第二个进入nb电气董事会的章家人,这三年来净忙着代表章程和刘思伟参加各种各样的应酬。那些人第一时间给她打电话,可以说是情理之中的事。
章程接过请柬翻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地说:“我躲了三年,公司沉默三年。看来不表态不行了。”
“是啊,有些事是躲不过去的。离回归就剩几个月,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咱们呢?”
夏遥习惯了过去三年那与世无争的生活。一脸不解地问:“二姐,我们都已经用实际行动表示不再过问公司事务,为什么还要我们表态?”
“夏遥,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要知道nb电气不仅是香港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真正意义上的跨国公司,如果把钻石资本、鑫盛投资和江南路桥算上,还是香港市值最高、规模最大的公司,尽管我们在香港并没有多少实际投资,但某种意义上而言已成为香港企业的象征。”
章琳甩了甩长发,接着说道:“nb实验室更不用说了。有六位诺贝尔奖得主,不仅是香港的骄傲。还是中国和全世界华人的骄傲。我们的一举一动,会影响到香港企业界和教育界。在这个收回香港的最后关头,方方面面能不关注?”
与那些地产大亨不同,nb电气是通过不断扩展技术边界发展起来的,在香港又没那么多投资,与香港市民没有任何矛盾。再加上一次又一次长港人志气的nb实验室,一直以来口碑非常好。
以至于不知不觉间成了香港的一张名片,很多外国人甚至因为nb电气或nb实验室而知道香港,而港人也以nb电气和nb实验室为荣。
从内心而言,章程对第一届香港特区政府官员没任何好感,尤其那位没有任何执政经验,总是“好心办错事”,把香港搞得一塌糊涂的未来特首。但没有发生的事情,他无法提出意见,更不能表示出哪怕一丝不满。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掺和政治。
他放下请柬,不动声色地说:“聚聚也好,毕竟好几年没见了。”
“那我就这么回复顾先生,另外请中大安排一下,找个清静点的地方,让你们坐下来好好聊聊。”
“行。”
一家团聚,其乐融融。
在海滨别墅住了一夜,第二天上午去实验中心转了一圈,章程就乘实验室的大巴返回香港,参加管弦乐队“诺贝尔之夜”前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临时抱佛脚式的排练。
该敲的时候不敲,不该敲的时候总搞捣乱,把阿尔费罗夫教授气得差点把指挥棒扔过去,直到感觉马马虎虎,众人才抱着各自的乐器登上了去中大的车。
像是约好的似的,郭俊儒、殷朋军和姜梅梅一上车便径直坐到最后一排,并把最中间的位置留了出来,一看这架势,章程就知道他们是在等自己。
“这个周末有没有时间?”
“别人问肯定没有。”
郭俊儒掏出手机,一边给黄丽安、孙晓光、魏华铭和谢静雯等老朋友发短信,一边笑道:“那就是有了,到时候把夏遥和孩子们叫上,我们几家找个地方聚聚。”
不等章程开口,姜梅梅突然提议道:“出海吧,海上清静。”
殷朋军摇头道:“天气这么凉。出什么海啊?还是去实验中心,吃吃火锅,或者烧烧烤。”
“这个主意不错。就这么定了。”
章程乐了,忍不住笑问道:“要不要把扬志和午寿叫上?”
郭俊儒探头看了一眼。捂着嘴说:“我倒是想叫,问题人家有没有时间,而且他俩现在走到哪儿记者跟到哪儿,还是别叫了,不然吃顿饭都别想清静。”
“也是啊,人怕出名猪怕壮嘛。”
“说什么呢,说什么呢,后面几位。别当我没听见啊!”
蔡扬志一回头,众人禁不住哄笑起来,听不懂普通话的阿尔费罗夫教授和两位前诺贝尔奖得主,则流露出一脸好奇的表情。
“章,说什么呢,让我们也笑笑。”
“没什么,教授,我们只是在想,中大学生晚上会给您出什么难题。”
阿尔费罗夫教授一愣,旋即摇头道:“要出那也是给蔡和陈出。跟我有什么关系。”
章程摸着下巴,似笑非笑地说:“为了活跃气氛,他们很可能会给您先颁个最佳指挥奖。如果是我,我肯定会这么干。”
“那我会非常荣幸的接受。”
肯定没说实话,阿尔费罗夫教授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章,我亲爱的三角铁手,现在还有点时间,为了晚上的演奏,我建议你再看看乐谱,尤其a大调第三小节和第六小节。”
众人又哄笑起来。章程像是犯了错的孩子,连连点头道:“是是是。我现在就看。”
赶到中大已是下午五点,对于包括四位诺贝尔奖得主在内的nb实验室大佬们的到来。校方非常热情。而章程却没时间跟他们寒暄,一下车就被提前赶到的章琳,带到校区里的一个小餐厅。
香港最有钱的富豪几乎都在,见顾先生要起身相迎,章程急忙一把按住,一个劲地道歉道:“顾先生、李先生、何先生、邵先生,排练了一下午,让各位久等了。”
何先生一边示意服务生上咖啡,一边打趣道:“一走就三年,找你比找联合国秘书长都难。章先生,要不是蔡博士和陈博士获得今年的诺贝尔物理奖,我们是不是还要再等三年?”
“何先生批评得对,下次出国前我一定给诸位前辈先留个电话。”
“玩笑,玩笑,来,先尝尝中大的点心,很不错的。”
“晚宴一会就开始,我得留点肚子。”
章程笑了笑,不无自嘲地说:“我没什么音乐细胞,下午排练时总出错,阿尔费罗夫教授没准一会儿又要把我叫去开小灶,各位前辈,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
最有成就的科学家为获奖者演奏,是nb实验室的“传统”。
顾先生不想浪费时间,直言不讳地问道:“章程,听说钻石资本总裁麦特布王子和nb银行亚历山大-齐默尔曼总裁昨天都来了香港?”
“顾老的消息很灵通,的确有这么回事。”
见顾先生朝自己看来,李先生放下杯子问道:“章先生,这里没有外人,你能否透露一下,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在《中英联合声明》签署前,为了稳定香港经济,bj方面担心大财团和外资撤离香港,曾准备在瑞士银行设立一个“政治保险”,如果谁的企业、公司在回归后由于政治原因受到损失,那保多少,就赔多少;你保我一亿,我赔你一亿;你要保一百亿,我赔你一百亿,想以此解除“大老板”的顾虑。
nb系不寻常的动作,显然引来了方方面面的关注。
顾先生肯定是帮bj方面问的,而李先生则代表他的黄和系,因为nb电气的一举一动,将直接影响到股市,影响到香港经济。
章程并没有直接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是淡淡地说道:“各位前辈,虽然过去三年我不在香港,但对香港发生的很多事情并非一无所知,尤其在中央政府确保回归之后香港经济稳定的一系列举措。
我非常不理解的是,在如此重大的问题上,无论中方还是英方居然忽视了中产和基层市民的诉求,要知道他们占多数,香港经济能否稳定发展,靠得是他们,而不仅仅取决于我们这几家公司。”
李先生糊涂了,想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章先生,这是不是意味着你们对香港经济有疑虑?”
nb电气与他们之间只有合作,几乎没有竞争,甚至还交叉持有对方的股份。
在巨大的危机前,章程认为有必要给他们提个醒,一脸严肃地确认道:“确切地说,我们对香港经济结构一直有疑虑,早在nb实验室从nb电气独立出来前,就有过一次对产业结构的争论。
打个比方吧,当一个城市的大多数年轻人,都被一个单位所约束的时候,因为要供楼,他不敢乱换工作,不敢追寻自己的兴趣跟梦想,这样的城市还有发展的未来吗?
年轻人用青春换砖头,一个月换一块,2年刚好换完一个单位;换完了,轮到他们的儿女继续换砖游戏,循环不息;而坐拥很多砖的人,继续发展其它青春换物的游戏,让所有人继续去换。
我们认为这种模式是非常危险的,一旦整个经济环境有个风吹草动,后果将不堪设想。而我们的分析师又恰恰发现,包括香港在内的整个东南亚经济,出现了严重的问题,所以必须未雨绸缪的做一些准备,与香港是否回归无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