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玉表现的天真。
陈季同摇头道：“这竹筐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一个筐能卖十五文已经很不错了。”
“十五文啊，那大哥哥和陈爷爷一天就能挣九十文钱啦，一个月就有二两七钱，好厉害！”
陈季同失笑，“姑娘，账不是这么算的，我们也不是天天都坐在家里编筐，还要下地做农活的，竹子也要上山去砍，再说那么多竹筐也卖不出去，一个月内能卖二十个筐就不错了。”
姜玉皱眉道：“啊？这样啊，大哥哥你手这么巧，真是太可惜了。”
陈季同倒是没有太大的失落，他已经习惯了。
“也没什么可惜的，这些已经够能养活我和爷爷两个人了。”
姜玉还是不太赞同地道：“可是大哥哥这样年轻，还要娶媳妇呀，而且我还听说大哥哥以前也是读过书的人，现在过的这样辛苦，实在心里替大哥哥觉得可惜。”
陈季同听到读书，手上动作一顿，随即又恢复，好似不在意的道：“也没读几本书，没什么可惜的，我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姜玉不赞同地道：“怎么会好呢？每天这么累挣不到什么钱不说，还浪费了你的才学，我可是听说了，大哥哥读书时学问可好了，夫子都经常夸你呢。”
陈季同刚好一个竹筐编完，却没有马上拿开，而是留在膝上，左手借着竹筐的遮挡捏紧了左腿，用力的指尖发白。
就是这条腿，在小腿上有一块丑陋的疤痕，那里的伤让他再也无法像正常人一样走路。
姜玉从说读书开始就一直注意着他的反应，见他这样，心里放心一半，有反应就好。
就怕他无动于衷，那才难办呢。
只要对读书还有念想，就不怕打动不了他。
陈富贵从小姑娘说话开始就一直注意着他们的谈话，生怕她提买湖的事。
没想到这小姑娘没提买湖，反倒是提到了读书，当即脸色便不好了。
不能再读书这件事是同哥儿心里的痛。
同哥儿伤了腿成了瘸子，就是读再多的书也再无法参加科举做官。
陈富贵打断还要再说话的姜玉，面色已经不如刚才和善。
他道：“小姑娘，你们休息好了就回去吧。”
被主人家下了逐客令，姜玉也不当回事，装傻道：“陈爷爷，不急的，我再跟大哥哥聊会儿天。”
开玩笑，话头才提起，哪里会这么容易就走？
说着她又问陈季同，“那大哥哥你是为什么没有再读书啦？”
陈季同看着姜玉，他不信她真的不知道是为什么。
所以她是因为爷爷不肯卖湖给她，所以故意来羞辱他么？
他心底冷笑，以为这样他就会气急败坏，会恼羞成怒？
这样的羞辱他早在大夫断言他以后再也无法正常行走时便已经体会过了。
比这更难听更肮脏的话都有，小姑娘跟那些人比，真是太嫩了。
他语气冷淡道：“当然是因为大魏科举要求学生必须身体无明显残疾。”
姜玉一副不在意的继续道：“我知道啊，所以大哥哥你为什么不读书了？”
陈季同呼吸一窒，眼底有怒色闪过：“你既知道何必还要再问我为何？存心羞辱？”
赵东看着小姐把爷孙俩个吓得不轻，老爷子已经气得要拿竹条赶人了，他眼疾手快的上前按住陈富贵手里的竹条。
“村长，那个，听我们小姐说完？”他也挺尴尬。
小姐喂，你不是来找人租湖的么？不打好关系不说，怎么还专往人家的心窝子里捅刀子呢？
姜玉像是没发现陈家两人的怒气一样，很真诚的又问了一句，“所以为什么不读书呢？”
陈季同收回刚刚心里想的话，这小姑娘可比那些人狠多了，她哪怕不说一个脏字，不说一句骂人的话，就这样一脸纯真的问你，就能直戳得人肺管子疼。
他怒道：“因为我瘸了，残了，一个跛子，读再多的书也考不了科举做不了官了，怎么样？这样说你满意了吗？”
姜玉突然道：“所以大哥哥你读书就是为了科举做官吗？要是不能科举，当不了官，读书就没用了？”
陈季同几乎是想也不想的便回道：“当然不是。”
姜玉一副你看吧的神情，“既然哪怕不能科举做官读书也是好的，所以大哥哥你为什么不读书了呢？”
陈家爷孙俩像是被人点了穴位一样，都定住了。
陈富贵一直以为孙子是因为不能科举了所以才会不再读书，可是原来不科举，他也是想读书的么？
那他是为什么再也没有读过书了呢？
当初的一把火，剩下他们爷孙俩了，废墟里找出来的一点银钱都用来给儿子儿媳办丧事，给同哥儿治腿了。
房子都没得住了，还是他倚着当村长的面子，大家伙儿帮他们在祠堂边上搭了间小茅屋，各家借了些粮才渡过那段时间。
哪里还有银钱再继续读书？
是了，没有钱了，家里除了他这个没用的老头子，什么都没有了，他怎么还会提读书的事呢？
他竟然还一直以为同哥儿是因为不能科举才不再读书的，全然忘记了当初他是有多喜欢读书。
陈季同了呆在了那里，他以为小姑娘是想羞辱他，但是她却说出了他心里最深处的秘密。
是啊，读书那么好，他怎么会不想读呢？哪怕是不能考科举，他也是愿意的，可是他要读书的话，爷爷怎么办？
他怎么能让爷爷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后，还要用他那老迈的身躯供养他读书，而哪怕他书读的再多，也无法科举入仕回报他。
他怎么忍心。
所以他从那以后再没有提过读书的事，连看也没有再看过。
姜玉看着陈季同，认真的说道：“所以你是因为没有钱，因为不想让陈爷爷劳累，才放弃了自己，放弃了读书，对吧？”
虽是问句，却说的肯定语气。
陈季同哑口无言。
突然，陈富贵拍着腿失声痛哭道：“是我老头子没用，我活着做什么?是我拖累了我的同哥儿啊。……”
陈季同听到爷爷哭声忙上前扶住他，“爷爷，你莫要伤心，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孙儿不想读书了，不关您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