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见恒如今脸上留着胡子,撸起袖子来做事的时候,勤快又舍得花力气,那些监工的小吏和时不时过来检查的官员竟然没有人发现,他就是那个被他们找了大半个月都没找到的新科状元周大人。
他混在民工里做了几天便注意到,防水的河堤一开始他们还是挑沙石,再用麻袋装好来填充内部。
等到后面几天的时候,便改成直接在外层用麻袋装沙石,内里只填沙土了,连基本的夯实工序都没有,只是做工的人在上面来回的踩了踩。
甚至有些地段直接从外面掏了淤泥就地往填。
如此敷衍的工程让他心里直摇头,沙石松散缺乏黏性又没有夯实,若是不用麻袋填装,很容易被雨水冲散流失。
河堤建成这样,不知等建大坝的时候又是何等光景。
周见恒越看越心凉。
他问何大郞道:“何大哥,你以前也建过河堤吗?”
刚吃完饭,何大郎叼了截狗尾巴草剔牙,听到他的话,含糊不清地道:“建过啊。”
周见恒道:“那也是这一样建的吗?”
何大郎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左右看了看,见旁边没什么人,这才吐掉嘴里的草梗,凑近他小声道:“那时候可比现在简单多了,哪里挑什么沙石啊,就是堤边有什么就丢什么进去,只要把河堤填满就是了。”
周见恒低垂的眸光一闪,握着铁锹的手捏的死紧。
如今现在这样的建法已经是在偷工减料,粗糙至极,没想到之前建的更是不堪。
难怪只是连续多下了些时日的雨水,便承受不住,决堤了。
“那这样能挡得住洪水吗?”
何大郎无所谓道:“鬼知道,反正建好就交差了,挡不住的话,朝廷再拨银子建呗,他们那些当官的还能再赚一笔,哪里会管老百姓的死活?”
周见恒听了他这话,一时默然。
这些蛀虫!
因为工程简单,很快他们所建的这处河堤便完工了。
周见恒与何大郎等一群人又一起回去,到城中衙门里画押,这次的瑶役期就算结束了。
再跟着何大郎回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于是提出了离开。
他对何大郎告辞道:“这些时日多谢何大哥一家的照顾,今日我就不与你一同回去了,我想留在这城里看看。”
何大郎意外道:“你不与我一同回去?你在这里无亲无故的,留下来做什么?住哪里?”
周见恒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书画铺子,道:“我在那里找了份零工,掌柜的见我字写的还行,愿意让我晚上住在他店里守夜。”
何大郎:“不是,咱俩天天在一块儿,你什么时候去找的活儿?我怎么不知道?”
“就刚刚你去茅房的时候。”
“那一会儿时间你就搞定了一份活计,还包吃住?”
“嗯。”
何大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活计是这么好找的吗?不然怎么那么多人在镇上都找不到事做?
他是该佩服呢?还是该佩服呢?还是该佩服呢?
“你这脑子记不起以前的事,手上的活倒是没忘记啊,又会下地又会写字的,看来你以前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啊。”
周见恒一顿,很快恢复回来,道:“我也不知道,就是看着那些字觉得息好像会写,正好,也能赚点银钱讨生活,说不定以后还能四处看看,看能不能找到我以前的家。”
何大郎听他有要找回家的意思,又找好了落脚处,不好阻止,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兄弟,那我就不拦你了,祝你早日找到家人,有什么事要帮忙的记得找我。”
周见恒对于这位热心的大哥也很是感激,当初也算是他救了自己一条命。打定主意等此间事了,定要好好答谢一番。
他点点头道:“嗯,何大哥有什么事也可以来找我,只要在下能办到的,义不容辞。”
两人就此别过,何大郞跟上前面回村的人一起走了。
而周见恒留在了原地,片刻后向那家书画铺子而去。
途中再次路过那间客栈的时候,周见恒鬼使神差的又抬头看向了那扇窗户,只是那里除了紧闭的窗子再也没有什么身影。
失望之余,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周见恒无奈地摇摇头走了。
书画铺子门头上挂着块牌子。
《袁记书画》
他一进去,掌柜的便看到了他,招呼道:“公子来了?快里面坐。”
周见恒并未出声,点点头示意。
掌柜领会他的意思,带着他去了后院,经过书架时,依稀看到有个人影在那书架后,只当是买书的客人,也没在意。
掌柜给他倒了茶水,道:“公子稍坐,前面还有客人,我稍后便来。”
周见恒道:“你去吧,不急。”
这里是当初他与魏七来的时候,魏七指给他的联络点,所以他才会在混过耳目后找到这里来,筑堤工程的事,他已经有了眉目,后面的事,他需要人手。
正在他学思间,听到前面传来一道清柔的声音道:“多谢掌柜。”
周见恒喝茶的手一抖,杯中茶水泼洒到手上也不自知。
小玉!
他忙放下杯子追出去,越急越出错,跨台阶时差点摔一跟头,等他追到柜台,那里只有掌柜一人,哪里还有姜玉的身影?
他又跑到门外四处搜索,可惜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并没有那道让他熟悉的身影。
周见恒见不到人,又退回店里,向掌柜的急切问道:“刚刚店里的女子是谁?”
掌柜对他刚刚的行业也是不解,听他问话,道:“女子?哦,公子问的是刚刚的那位夫人吗?只是买书的客人,我也不认识。”
周见恒惊讶:“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