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沉默,没有说话。
廉为民轻轻探手轻轻拍了拍老赵的肩膀。
“你放心,事到如今,有的话我只会让其烂在肚子里。”
老赵还是不语,微微低着脑袋,像是没有听见一样。
廉为民见状叹了口气。
“你在我身边的这些年,我可曾亏待过你?”
老赵摇头:“未曾亏待分毫。”
“这算不算恩?”廉为民追问道。
老赵没做任何思考,点头道:“算。”
“这么多年的恩情,换一个真相都不可以?”廉为民面上浮现出些许悲色。
老赵再次沉默。
脸上的褶皱相互交叉,显得非常为难。
“你要死了...”廉为民突然叹道。
“老奴知道的。”老赵的回答波澜无惊。
“我也要死了。”廉为民同样平静道。
老赵脸上没有浮现出任何喜色。
他张了张嘴,把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
“你我都死了以后,黄泉路上要作伴的。”廉为民的嘴角苦涩的往上扬了扬。
见老赵还是没有开口。
廉为民惊讶道:“难不成,你非得到我跟你一起走在黄泉路上时,才告诉我真相?”
此话过后。
堂厅内的沉默只维持了小片刻时间。
“他知道,你一定能一飞冲天,坐到宰相的位置上。”老赵忽地说道。
廉为民眉头微颤:“他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关系是他打点的。”老赵语出惊人道。
廉为民猛地站了起来。
但身为六重天的他,此刻却仿佛连站稳都成问题。
他的身子摆来摆去,像是风雨中的一棵小草。
嘭的一声。
他的手碰到小几上的茶杯。
茶杯落地,摔成了好几片。
“你的意思是说,我之所以能如此顺利的成为宰相,是因为你背后那人,帮我打点了上面的关系?”
廉为民瞳孔剧烈的颤动着,被自己说的话吓得不轻。
老赵点了点头:“是的,否则老奴又怎么可能来到老爷身边。”
“怎么可能?你莫不是在诓我?”
廉为民早就过了会多愁善感的年纪。
可此时他有些失态,双眸发红,依稀有泪水浮现。
老赵继续解释道:“他需要一个有能力的人,来撬动大楚稳定的局势,这样一个人很难选,选择如凉王那般的人物,目标太大,倒不如自己栽培一个,把其抬到可以耗费李家大量精力和注意力的高度。”
稍作停顿。
老赵又道:“老爷是曾经的状元,才华自然没的说,而且出身布衣,又是从最底层的县令做起,有能力,有往上爬的欲望,最关键的,老爷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在他看来,是绝绝对对的可造之才。”
当啷一声。
廉为民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椅子的四条腿,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裂痕。
“怎么可能有人在仙尊之前,找到我?”
廉为民瞳孔抖动得愈发厉害。
话说到这一步,老赵背后的人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虽说廉为民也知道没有猫儿不吃腥。
但是提前那么多年开始布置,并把他当成棋子蒙在鼓里那么多年,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他跟李家,不是很好吗?”
廉为民问了一个自己都觉得幼稚的问题。
不过此情此景下,他觉得这么问最合理。
“楚国的西边太荒凉,几十上百年可能还好,但是待上几百年,人是会疯的。”老赵安静道。
“是他接手了平西王府后,才有的想法?”廉为民追问道。
老赵摇头:“几代人的想法,只不过他的胆子最大。”
“他的胆子最大,所以他现在在我的府邸内?”廉为民目瞪口呆道。
“只有把自己置身于最危险的境地,别人才不会怀疑。”老赵解释道。
兴许是想到做了别人几十年的棋子。
廉为民突然间老泪纵横。
“相比之下,我算什么?”
老赵不知道该说什么。
片刻后才安慰道:“老爷有做宰相的才能。”
“终归只能低人一头?没有做天子的命?”廉为民仿佛在自说自话。
“那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老赵牵强道。
咔嚓——!
四条椅子腿终是承受不住廉为民那瘦削的身体。
摔坐在地的宰相大人,突然间哈哈笑了起来。
他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又哭又笑的,让其看上去非常的滑稽。
“可悲啊可悲,我以为自己离那龙椅只差一步,实际上,一直都在为别人做嫁衣...”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可是腿软得厉害。
试了几次无非就是在重复摔倒的动作罢了。
老赵探出身子,想要去扶他。
却被他一把甩开。
他指着老赵的鼻子,质问道:“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做了几十年忠心耿耿的狗?”
不等老赵回答。
他又补充道:“你被我折磨了一个多月,我不相信他会不知道,可是他并没有任何表现,我就想问问你,你到底为了什么?”
老赵伸出去的手在空中僵住。
须臾后他坐回原位。
脸上满是苦涩,却没有半分不甘。
“我姓赵,大燕的那个赵。”
“所以这跟你做他的狗,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他像李天命答应他那样,答应了你?”廉为民状若癫狂。
老赵的表情突然坚定起来。
只见他摇了摇头,解释道:“因为我姓赵,所以我不希望大楚姓李。”
廉为民闻言愣住,显然反应过来了老赵寄人篱下为那个男人卖命的原因。
“天下可以姓唐?”
“甚至可以姓廉!”
“但就是不能姓李?”
两人快问快答,期间没有丝毫停留。
廉为民望着那双黑洞洞的眼眶,渐渐平静了下来。
因为他突然想到,即便自己是那个男人的棋子,但是现在宰相府里的情况,对李家来说更乐观。
而那个男人虽然胆子够大,但是却也把自己置身于了一个绝境之中。
要知道,现在京城里里外外,可都是李家的人。
除非,他愿意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要如何破局?”廉为民重新找了张椅子坐下,表情非常的认真。
“自然是杀人。”老赵理所应当道。
“杀得完吗?”廉为民不解道。
“火中取栗,本就有风险,杀不完也要杀,杀到李家投降为止。”老赵坚定道。
“仅靠一个阚兵,一个臧一,以及他自己?”廉为民嘴角勾出一丝不屑。
老赵摇头:“当然不是,朱雀,早就在京城外候着了!”
“什么?”
嘭——!
廉为民一个不注意,又把新椅子给坐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