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在嚣张,钢铁巨兽在肆虐。
喷火兵释放的火龙在掩体间穿梭,耳机里传来战友们的惨叫。
我专注的挖掘脚下的浮土。
备用发射器放在哪儿?
必须找到那具发射器。
炮火突袭时,它就搁在我的身边。
既然我还活着,说明发射器也不会有事。
关键是它埋在哪里?
我这该死的脑子,完全没有印象。
我们的发射阵地选在临近出口通道的反斜面上。可是阵地上的反斜面那么多,到底是哪个?
发射器被浮土掩埋,应该不会太深。只要挖下去半米,就知道有还是没有,也许要挖一米?或者更深些?
我在战场的边缘,敌人部队的后方,一个人忙碌着,凌乱着,焦虑着。
我拼命的找,死命的挖,还不时回头确认那枚导弹完好的放在那里。
生怕一回头,导弹不见了。
几次挖掘没有结果。急得我满头是汗,恨得我用拳头捶打地面。
枪声逐渐远离,爆炸还在持续,身后传来旋翼切割空气的呼啸。
气流把我掀翻,地上的浮土弥漫成小型的沙暴。
好不容易翻过身,仰躺着,我看到攻击机悬停在正上方。
这是一架倾转旋翼机,同先前击落的隐形攻击机不同。它是被设计来专门提供对地火力支援,必要的时候起到威慑作用的重火力型号。
攻击机浑身包裹着装甲,倾转旋翼引擎分布在战机的两侧,机腹挂载着速射炮、火箭巢、导弹、集束炸弹,甚至还有特种吊舱。
感觉它把军火库都挂在身上了。
我愣愣的看着突然出现的侵略者。战机腹部的速射炮不断喷出光之利箭,火箭巢间隔着对地面目标实施轰炸。
一开始还能听到战友们呼叫支援,随着攻击机腹部的特种吊舱缓缓转动,通讯回路瘫痪了,只有不祥的静电噪音鼓动着耳膜。
难道大家都死了?
我又一次什么忙都没帮上,真是没用。
自嘲、失望、愤怒、无力感等等负面情绪柔和在一起。
我自暴自弃的撇开视线,不愿看敌机疯狂杀戮的模样。
圆柱形状的发射器,安静的躺在那里,就在我身边。
我的脑子一定是短路了。花了足有半分钟我才理解看到了什么。
原来它一直在我脚下,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被负面情绪侵蚀的麻木大脑,开始艰难的转动。好像有浆糊在脑袋里,思考问题缓慢且迟钝。
最终防线被启用。
爆炸声连绵不断,气浪化作白色的气环在半空扩散。
远远的看到这副光景,我的第一反映是,阵地完了。
大家都死了。
没有谁能逃过立体式的打击。
长长的叹息中,金属射流冲天而起。嚣张的钢铁巨兽遇到了克星。
攻顶式反坦克雷。
一定是有人把雷布置在坦克附近十米之内。
金属射流化作天降的利剑,穿透重装坦克脆弱的顶部。钢铁巨兽浑身喷溅着火花。它颤抖着,在一片殷红中解体开来。
随着震天的爆炸声,炮塔飞得老高,差点砸到掩体的顶盖上。
我的视线随着飞舞的炮塔上移,看到攻击机腹部闪动着炮口焰,橘红色的光芒照亮了机身。
攻击机在报复,它在攻击那个干掉坦克的战友。
视线下移。
人影在堑壕中飞奔。
高速机炮吐出的火舌沿着地面一路追了上去。
就差一点。
人影差点成功跳进掩体里。
他的身体在半空中被火线追上,大口径速射炮轻易撕碎了猎物。
“不!”
最后的刹那,通过那再熟悉不过的战术动作,我认清了战士的身份。
数次帮我脱离险境。替我担保,让我转正的,好似大哥般的史密斯上尉。他就这样死了,连尸体都找不到。
我心里满是悲怆,却没有哭泣的欲望。
哭泣无法拯救谁,也不可能杀死什么人。
哭泣只是懦弱的表现,是逃避的借口。
我不需要逃避。
我无处可逃。
我不再允许自己逃避。
必须要做些什么,要为上尉报仇。
拿起发射器,检查一应部件完好。瞄准装置自检完毕,一切正常。
攻击机还在咆哮,杀人的火箭把最后的防线打成一片火海。
我有条不紊的做着发射准备,心无旁骛。激活战斗部,把沉甸甸的发射器抗上肩头。
我内心充满了渴望,渴望成为上尉那样的勇士。我的内心很充实,充满了压抑已久愤恨。
我要把所有的抑郁、愤恨、沮丧等等让人厌恶的东西,一并发射出去。
敌人的步战车经过。车顶的速射炮塔转动着,指向我。
我没动,没有做出规避的姿势,就好像身旁的战车属于自己人。
我继续完成瞄准程序。
速射炮迟疑着没开火。操控员一定是在在怀疑,他害怕打错人。
随着瞄准程序进入最后阶段,我的脸上洋溢着如释重负的微笑。
导弹在尖啸中发射出去。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复仇之心已经随着导弹直扑向敌人。
速射炮指着我,没有开火。我好像听到了操控员的大喊,“喂,你打错目标了!”
“没有错,我打的就是这该死的攻击机!”
我转过头,看向步战车,嚣张的向它比出中指。
终于,我也牛气了一回。我不再是胆小鬼了。
虽没人看到,但是我已经可以挺起胸膛,面对自己大声说:
“我不是懦夫!”
爆炸和气浪把我抛向半空,世界在旋转。
我看到了燃烧着的攻击机。
看到了开火的步战车。
我还看到两侧的堑壕里,埋伏着的战友们。火线交错纵横,爆炸的烟幕和闪光不断。
强大的冲击来自于身侧,我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感到了颠簸。
再次醒来时,眼前是刺眼的白光。模糊中什么都看不清。
有人报出一组数字和我的名字。
声音很好听,就是休息室里的那个人,一定是个女人。
迷迷糊糊中又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了许多人的声音,感受到了巨大的震动。
渐渐的外界的声和光变得遥远。
彻骨的寒冷,能够冻结灵魂的寒冷成为我唯一能感受到的知觉。
就在我快要坚持不下去,觉的就这样睡过去也不错时,柔软小手的触感重新把我唤醒。
阵地上果然有女人。
暖意从手腕流入渐趋冰冷的身体。我感到说不出的受用,忍不住想要哼出声来。
眼前光影流转,有人在走动,有很多人在走动,他们是谁,长什么样子?
我看不清。
他们在说话,但是说些什么?我也听不清。
清醒和模糊的界限上,听到有人说再见,看到有人向我挥手。
他的声音,我很熟悉。他的动作我很怀念。
“再见了,上尉。”
我实在太困,支持不下去了。
最深沉的黑暗中,我找到了宁谧的梦之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