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好痛呀!我受不了了,妈妈…妈妈…”
耳边萦绕的嚎叫让我心烦不已。
隔壁床的伤兵成天哀嚎,让我有了骂人的冲动。
虽然知道他也是保家卫国的战士,是在战斗中受了伤的勇士,应该得到尊敬。
不过你能消停几小时,让我安静会儿不?
一边腹诽着病友,我还要忍受身上那股奇痒和剧痛相交互的折磨。
现代医学能够做到,只要送上手术台,存活率高达九成以上的奇迹。
理论上,任何战场回来的伤兵,及时送回医院的,都能幸存下来。
话是这样说,不过,这样的定论是有条件限制的。
创造奇迹的医院必须是设备齐全,拥有稳定能量供给的地方。
也就是说,战地医院,并不具备起死回生的能力。
受到装备条件,以及能源供给的限制,这里的救治效率,低落到了让人担心的程度。
没有封闭式休眠仓,缺少好几种昂贵的辅助药物,像我这样,本来只需要几天时间就能痊愈的伤员,不得不在医院中苦熬,且愈后的伤残率居高不下。
为了增加治疗的效率,尽可能降低战争对于人力资源的侵害,医院使用了细胞活性化的治疗术。
这是种在简陋条件下也能开展的实验性医疗技术,虽然治疗的效果很不错,但是活性化的细胞会给受术者带来极大痛苦。这种痛苦是任何麻药都无法针对的生长之痛。
为了治疗内脏的大面积衰竭,我接受了细胞活化治疗,痛痒交替的情况,便是治疗的副产品。
医院座落在地下深处的掩体内。这里的环境因为能源供应紧张,空调设备无法全力开动而显得闷热潮湿。
来到这里后,我便同阵地以及部队失去了联系。
压抑的重病号房有两张床位,满满的死亡气息。成天同医疗器具,疼痛,以及病友的哀嚎打交道,我都快要疯掉了。
隔壁床安静下来时,是这些天难得的充实时光。我从他那里了解到战争开始之初的一些情况。
他是受到核子轰炸波及,身体承受了过量辐射而送来的伤兵,是个没有见过敌人真面目的可怜家伙。
他回答了我一直以来的疑问,行星防御系统到底怎么了?
遍布行星的立场发生器,为火星张开了强大的护盾力场。
行星轰炸、核子攻击、甚至星舰主炮都不可能突破力场直接打击到行星表面。
敌人要想攻击火星,必须派遣陆战部队,强行登陆。届时火星上的百万大军会教育他们做人。
这是开战之初,火星政府的对外宣传,其中就蕴含着火星当局对行星护盾的信心。
“正因为护盾十分强大,大家都很放心,以为行星轰炸之类的,在火星不可能出现。”,病友露出自嘲的神情,显然他当初就是这么想的。
敌人先是以信息战手段,暂时瘫痪了局部防守部队的通讯和索敌能力。再以大规模的登陆战为诱饵,吸引守军注意。
他们利用信息战部队恢复行星圈内控制权的二十分钟时间,派出特种兵空降足有七十五个之多的力场发生器基地,同时展开强攻。
敌人的空降作战相当成功。七十五个基地中,有五十三个被完全占领,剩下的也暂时失去了作用。
这时候守军才反应过来,派遣精锐的快速反应部队,去夺回失守的发生器基地。并派出舰队警戒行星的低轨道。
收复各处基地的行动出奇的顺利。夺还部队兵不血刃的接收了被敌人主动放弃的沦陷基地。
守军中,并非没人怀疑其中有阴谋。
不过在惊险的拆除了大批自爆装置后,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次有惊无险战术攻防,危机已然过去。
真实的战况正在守军的怠惰中快速脱离控制。
比邻星舰队,借着立场护盾失效的短暂时间,在各个基地上空埋伏了歼星舰。
他们为了行动的成功,不惜牺牲了一整支,15艘的驱逐分舰队,把守军的太空舰队诱离了行星低轨道。
病友是隶属于火星方面军,212快速机动部队的一名通信参谋。
他参与了043号基地的夺还战斗,也是第一批发现情况的官兵之一。
战场协调指挥部首先发出警告,有大量歼星舰出现在行星的低轨道上。
各基地接到紧急命令,要求他们第一时间完成发生器的再启动,恢复行星护盾。
就这样,大部分基地紧急重启立场发生器时,省略掉了耗时的系统内存自检步骤。
正是在系统内存中,驻扎了针对智能中枢计算核心的特种病毒。
分布在火星表面不同地域的53套护盾发生器的主控中枢,同时出现核心计算资源不足,设备假死的现象。
各基地的夺还部队,是火星守军中的战略机动部队,是主力中的精英。
他们配备的信息战分队迅速做出反应。在5分钟内,所有病毒清除完毕。
可是力场护盾无法立刻恢复,各基地的控制中枢,需要进行重启,设备接续,以及联调测试等等,耗费了大量的时间。
直到歼星舰群发动核子轰炸,绝大部分基地的控制中枢还未完成重启作业。
没有护盾的掩护,缺少合适装备的情况下,代表了守军最精锐部分的大批快速反应部队损耗在了最初的核子轰炸中。
发生器基地大部分被摧毁,火星表面失去了面对太空战力时最大的仪仗。
重病号房重又沉默下来,我不知道如何评价围绕着行星护盾所发生的悲剧。
行星轰炸给部队带来的损失太大了,护盾发生器的失守是不可饶恕的错误。
我们3123阵地上,曾经的15万部队,绝大部分人被来自于行星低轨道的轰炸所吞没。
我见过太多被核火焰炙烤成碳的尸体,看到过太多因突然处于真空,而涨成气球模样的可怜家伙。
安慰的话,我说不出口。
明知不是他的错,我也理解他们尽了力,可就是无法原谅没能守住护盾的他们。
“我知道,你怪我们没能守住护盾发生器……可是,如果换作是你们,换作任何其他人,又有谁能做的更好呢?”
“……”
我无言以对。
第二天活化治疗后,他的哀嚎明显的减少了。我还向他道贺,说他终于快好起来了。
他哼哼了两声算是回答。
第三天的治疗后,隔壁床上没有了声音,我喊了好几声没有回应,于是叫护士过来查看。
他的身体依然活着,大脑还算健康,不过人已经没有意识了。
后来他的病床空了出来,护士告诉我他成了植物人,已经执行安乐死了。
看着隔壁空空如也的病床。
我突然有些后悔。
我应该告诉他的,其实这一切并不是他的错。
我甚至没有问过他的名字。
许多话埋在心里,只能化作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