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步车电机引擎的嗡嗡声平和且连续。长时间坐在上面给人以昏昏欲睡的感觉。
可惜我现在的性情同平和并不搭界。
火星之子的基地很大,居住区和核心区分处在不同的区域中。
本来,乘坐代步车只要抵达内部四通八达的环线轨道站就能方便的去往两个区域的任何一个位置。
可是当我抵达时,轨道车停止运行了。
这个情况并不出乎我的意料,只不过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火星之子果然被入侵,并已处于失控状态。
并非我对火星之子有多少感情。作为对抗比邻星和鬼子的兄弟组织,以及救了我性命的友好势力,我实在不愿看到他们沦陷在战火中。
我面临选择,是先前往居住区,获得补给,治疗伤势,还是去往核心地带,确认火星之子面临的恶劣局势。
我挺担心路西等人,也想要亲眼确认我所认识的人们都安然无恙,可是核心区域的情况更让我担心。
我有种感觉,如果不前往核心区域,我会非常后悔的。
代步车一路前进。从初期如入无人之境,到后来渐渐的能够听到交火声,以及看到道路两边散乱的尸体。我意识到这次的突袭并非小打小闹的特种战,而是以摧毁火星之子为目的的真正的战争。
随着接近管理区域,交火声更加的密集,还能看到道路两边被破坏的建筑依旧冒着黑烟。
我不敢再大模大样的使用代步车,那样就变成了个大号的活动靶。
放弃代步车徒步行动,偌大的基地空间以及漫长的路径面前,我开始为自己的体力担心。
我真的能够走到核心地带吗?
步伐变得蹒跚,身上开始出虚汗,手部的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
权衡利弊,我再次回到代步车上。如果不使用它,我说不定会倒在路途。为了亲眼确认正在发生的种种,不得不冒些风险了。
代步车是敞篷设计,驾驶位也没有考虑过保护驾驶员,完全是民用类型。随着车子的再次启动,迎面清风拂面,我没有感到心中有什么畅快和感触,反而觉得自己就像是个胸口贴着靶标的傻叉,正在风中召引枪手的攻击。
一路上的残骸和硝烟越来越密集,预示着战况的激烈程度,这时候开始才看到有除了火星之子外,其他人的尸体。
有组织抵抗已经开始,希望他们能够顶得住。
不过我知道,这样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从入侵者极小的伤亡数字,以及大量的阻击部队的尸体可以看出,他们的对手并非普通货色,应该是比邻星人的精锐吧。
我想到了刚刚被干掉的那个变态。虽然我不认为这么个家伙在攻击部队中会很普遍,不过敌人的精锐程度从他也是可见一斑。
我把车速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主要是为了让自己的反应神经能够跟得上目视警戒的速度。
这时候我把全身心都投入到警戒活动中,任何的风吹草动,让我心存疑问地方,都是我重点戒备的对象。时不时的还要停车检查怀疑有埋伏的部位,我的行进速度可想而知。可是为了自己的小命,再谨慎一些也不为过。
一路走来,让我最感疑惑的是,没有碰到任何一个受伤的人。不管是阻击部队还是攻击部队,除了那些残缺的尸体,就只有散落的装备和零件。
这种情况对于战场来说十分反常。在我参加过的多次战役中,从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那些伤者去哪儿了?即使战斗双方留有余力把轻重伤患全都带着,那些重伤昏迷又没有致死的人怎么也会没有。
总感觉有人不愿意让这里发生的事情泄露出去而在战斗发生之后,清理过战场一样。可是这样的事情真的会发生吗?万一真的发生了,我可不相信他们会把战斗双方的伤员都转移走。
最有效率的做法只有一个。
想到这里,我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难道......有人为了保密,屠杀了战斗双方所有的伤员?
火星之子肯定不会那样做。他们处于劣势,维持战线已经不错,没有余力做这种事情。
鬼子有能力这样做,但是他们没有道理去保守秘密。整个火星之眼都是他们的占领区。部队在占领区清缴抵抗势力,是应该大事宣扬的事情,怎么会想要隐瞒呢?
如果两方都不是,还会有谁?
我被自己的推论吓出了冷汗。已经无法再安心驾车警戒前进了。我找一处隐蔽的仓库样建筑停了下来。隐蔽在车后,仔细分析刚才为止,所有获得的情报。
确实没错。
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让人难以置信。有人在阻止火星之子核心区域战斗消息的外传。这个势力既不是火星之子,也不是比邻星鬼子。
作为火星上存在的另一大势力。只有火星当局的防卫军了。
虽然作为防卫军的一员,我不想承认自己所推论的东西。但是环环相扣的细节证据,以及合理的推论把事实指向了我最不愿意见到的结论。
在回想蓄车场发生的那一幕。那个变态的家伙真的是鬼子特种兵吗?这么大的场地,鬼子们又不缺兵源,完全没有必要只派一个人守着。
那个家伙身上没有代表身份的信息,当时检查的时候我没有在意,以为特种兵为了秘密潜入,不带身份证明也是正常。
不过现在想来,他又不是在谍报的战场,一旦身死,根本没有必要隐藏身份。
那个变态家伙,他应该是防卫军的特种兵。
他们为了行动的需要,不想让这里发生的一切传扬出去,不但杀死了无辜的民众,还清理战场上战斗双方的伤员。这两件事情,火星之子不可能去做,比邻星鬼子没必要去做,只有防卫军有可能实施。
作为火星的守护者,防卫军不能让人知道他们杀害了普通民众,作为火星防卫战的主导者,他们不希望有人发现防卫军对于盟友有所不利。
种种迹象都指向防卫军,而且隐约间,我意识到阮连长他们同这里发生的事件有联系。
我心中还有疑问,为什么,要让这里发生的事情保密?即使是防卫军,火星之子核心区域的战斗会泄露什么重要的情报,以至于军队要花大力气把事实掩藏起来?
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作为一名防卫军的军官,我这时候最应该做的是就此离开。这场战斗不属于我,有着太多我不了解的情况,贸然闯入可能影响到行动的全局。
心理有个声音组织我离开,它驱使我继续向前,去往火星之子的核心看个究竟。
我在原地待得时间不长,却好像过了几个小时。难以做出决定,让我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却又无所适从。
我想到了特蕾莎、大叔、路西他们,要是阮连长下令,让我朝他们开枪,我会照做吗?
最让我无法接受的是蓄车场的变态杀手。看样子他很可能是防卫军的特种兵。我对于杀死这样一个人,哪怕他是我的“战友”,真是没有一点心理障碍。
倒在血泊中的情侣,以及那些普通人,我参加义勇军,加入火星防卫军,被卷入地狱般的火星防卫战,为的就是保卫家园,保护太阳系亿万的普通人不受侵略者的蹂躏。
现如今,那个变态家伙所代表的,真的是我想要守护的吗?
当然不是。
我作为太阳系的公民,是来抵抗侵略,保护人民的。不是来做那些下作又黑暗的事情的。
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如果,长官下令我把枪口对准特蕾莎他们,我不会开枪。
心里有了答案,我顿时觉得身上的胆子轻了许多。
我决定要前往核心地区,倒要看看防卫军想要隐瞒什么样的秘密,以至于他们不惜把枪指向应该保护的人民和共同战斗的盟友。
我从口袋里摸出纳米刀。左手持刀很不习惯,不过这柄武器使用的关键在于出其不意,对于技巧和熟练程度没有太高的要求,用左手足够了。
“你别躲了,我都看见你了。”
代步车之后,是一块空旷的区域,视野所及,什么都没有。
看不见,不代表真的就没东西。我很确信,有人正从空地防线潜行过来。
“我是火星防卫军,塔尔西斯战区,混成112旅所属侦查连的赵平中尉。你觉得我们还有必要继续战斗吗?”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向对方报出名号。不管怎样我们统属一支部队,没必要兵戎相见。对于他们所做的勾当我不想参与,不过我也不想再沾染战友的血了。哪怕是变态杀手的血也是一样。
有了一次经验,我能够从空旷区域,极其微小的折射率变化,分辨出犹如移动水滴边缘的特殊现象,那就是光学迷彩中的“敌人”或者是“战友”。
我发现已经无法把他们进行简单的归类了。
那个“影子”没有再移动,而是停了一会儿,我知道他在犹豫。
而现场会对我的身份犹豫的人,他们的身份也已经很明白了。
虽然心里已经确定了,但是当事实证明了我的确定后,还是觉得一阵失落。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战友是战友,敌人是敌人,事情单纯一点不好吗?
时间没有过太久,“影子”再次向我靠近。我更加的失望了。
“兄弟!别逼我,我是2205师英雄连出身的,不是框你,我至少有十种办法要了你的命,收手吧,我们应该是战友,不该刀剑相向的。”
“影子”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向我靠近。
习惯后,光学迷彩不再看不见摸不着,甚至不再难以分辨。
可是我一点都不为自己的发现感到高兴。
“我是来保卫火星的,我们有共同的目标,我们真的不应该这样。”
还是没有回答,目标继续移动。我发现到“影子”前面突起一块,那应该是他的武器吧。
“最后一次警告,我刚才已经杀死一个同你一样的家伙了,就在外边的蓄车场。你们的装备很好,训练也到位,不过也不要小看我这样的老兵,我在战斗经验和适应性上要超出你们很多。收手吧,我这就掉头离开。我真的不想再杀自己人了!”
我磨破了嘴皮子,“影子”还是无动于衷的向前。离开不到十米的距离,他停了下来。
我知道再怎样劝说都是白费了。
他的武器应该是消音武器,远距离上杀伤力不强才会靠近发动攻击。
从行动上看,这个家伙同前一个变态相比,技战术水平上相差很多,估计是个没有实战经验的“训练精兵”。
我现在的心情已经平复,自信满满,这种心态上的变化预示着我也踏入老鸟行列了吧。
我并不担心“影子”造成的威胁。既然能够方便的分辨出他的位置,一个战场“菜鸟”能够对我造成的威胁已经降到最低。更何况特种武器,为了追寻某些当面的特别性能,其综合指标往往不如制式武器。
我估计,“影子”用的消音武器是无法连发的,它对我的威胁甚至不如一把普通的突击步枪。
“影子”行动了。他前方被光学迷彩覆盖的突起物稍稍抬了抬。
这是在做最后的直瞄了。
可惜,他是不会成功的,因为他瞄准的部位,是我有意暴露在外的,为的就是控制他武器的朝向和射击的落点。
麦克斯告诉我,狙击手间的对决,并非取决于谁的枪法更好,而是谁能控场谁才有活下去的权利。
主动暴露身体的重要部位,吸引目标的火力,正是控场的基本方式之一。我想,这方面应该已经出师了。
计算好时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这“影子”的枪口。
我暴露的部位是自己的脑壳,对方一定以为我是无意中暴露出来的,他肯定在做最后一次瞄准,为的就是确保一击爆头。
从刚才起,我就一直在默数。既然“影子”是“训练精兵”,又没什么战斗经验,他的行动将会精准的参照教科书实施,连瞄准开枪的速度也不会例外。
就是现在。
我趁着他开枪的前一刻低头窜出。
时间太短,他来不及调整的。如果是战场老鸟,一定不会开枪,保留住非连发武器的威胁。而菜鸟往往行动先于思考。
“啪”的轻响,我的身侧,仓库墙面暴出碎片。
果然是个菜鸟,这种情况下强行开枪,打得中才怪。
开火暂时解除了“影子”的迷彩模式。他正紧张的调整武器,企图再次补枪。
我距离他还有八米左右,冲过去需要的时间太长,而且我的体能说不定会出岔子。
我举起左手,身体说是前倾。倒下前我同目标的距离缩短到六米左右。
这个距离下,即使是左手飞刀也不会射失。
透明的斧手无声无息的飞了出去。
“影子”刚完成武器调整,正诧异于我扑倒的位置,而狼狈的再次调整瞄准的姿势。
细长的血线固定在半人高的位置。光学迷彩因为破口而闪烁不定。
斧手正中目标的眉心,血沿着透明的路径流向地面。
场面上就好像空气在出血般的怪异。
我走杀死了一个自己人。
好奇怪,没有抵触也没有悲伤。我是不是已经铁石心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