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术动作过于猛烈,我不但感到体力不支,连旧伤都有发作的迹象。我明白身体并未做好战斗的准备。可是,是否参与到战斗中,真不是我自己能够说了算的。
检查身上的大小伤口,把包扎手指的布条再紧了紧。我开始检视“战果”。
“影子”的面容很年轻,应该是战前刚加入特种部队的新人。他果然没有带身份牌,开始发黑的手指依旧紧紧的拽着消音步枪,好像这样能够抓住逝去的生命似得。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抽出纳米刀,把他的手指切断,解放出那支单发的消音步枪。看着手指像是削断的萝卜般滚落在一边,胃里一阵的翻滚。
我强压下急待从喉咙口涌出的呕吐物,心里却有些高兴。我还没有麻木到做出这种事情都没有感觉的地步,赵平还是那个多愁敏感的年轻人。
远处传来的交火声提醒我,时间并不充裕。
我仔细研究了到手的步枪,这应该是制式突击步枪的改装型号,去掉了瞄准镜,改变了弹匣的输送机制,再加装了高效能的消音装置。步枪的重量变轻了许多。从这些改装就能够大概看出,这支步枪以近距离的精准,极度的静音以及极高的穿透性为突出的性能指标,大幅度削弱了连发性能,减少了载弹数量,估计火力强度也不会强到哪里去。总的来说,是一柄专用武器,作为战场搏杀的工具并不适合。
搜索了“影子”的全身,只找到特殊制作的子弹16发。稍微想了下便对他携带弹药数量如此之少了然了。偏向于暗杀的枪种,几乎是一枪一命。一次战斗带个十几二十发的依然足够,正要把他当做火力压制武器,估计枪支的使用人早已死去多时了。
我试射了一发,除了集中仓库墙壁发出响声外,步枪激发的声音轻的犹如人的耳语,这点响动在战场上,相当于没有,果然是优秀的暗杀兵器。
再次检查,没有发现“影子”配备的手枪,看来他们压根没想过隐形被人识破后,高烈度的近身对抗。我可以想象特种部队教官再训练时反复强调隐蔽就是他们生命的论调。在英雄连时,听说这种论调在和平时期相当普遍,只有真正进入战场才明白,那都是没有参加过实战的伪专家拍脑袋想出的啃爹理论。也幸亏他没有携带自卫手枪,不然第一枪射失后,立刻拔出手枪补枪,我还真不一定能够躲得过呢。
能够使用死者的枪械,再次证明了“影子”是防卫军。我内心深处一直在迷茫着,刻意避免深入思考如何处理自己同防卫军关系的问题。虽然知道这是无法避免的选择,内心深处还是希望抉择的时刻晚些到来。这种优柔寡断的态度,应该是我本质上懦弱造成的,对此我可谓毫无办法。
最后我在“影子”身上找到了一针高能营养剂,以及胶囊形式的符合维生素。这些补给品对于身体极度虚弱的我来说可谓雪中送炭。摄入了营养液,再休息了几分钟,感到身体恢复了不少。交火声离的越来越远,是时候继续追下去了。
我套上“影子”光学迷彩服,拿上他的战术通讯耳机,把装备的模式调整到监听的状态后继续向战斗最激烈的核心区域走去。
有了光学迷彩以及通讯耳机的帮助,下面的行程顺利了很多。我刻意避开同“影子”一样负责清楚外来干扰的特种兵,很快便追上了交战的双方。
这里同真正的战场没有两样。比邻星鬼子部队的规模大约在1个团,是重装步兵混编轻步兵以及步战车的兵力构成,而火星之子的数量并不清楚,不过从他们节节败退的态势,想必比起乌合之众也好不了多少。
鬼子攻击部队的不管是单兵的战术素养,还是在多兵种的协同,以及轻重火力上都占有绝大的优势。火星之子要不是打防御战,说不定造就溃散了。
即使依托着掩体和工事的掩护,他们的阻击效果也不经如人意。进入战场不到半个小时,火星之子已经丢掉了两条预先布置的工事防线。他们顺势了大量的轻步兵兵力,却没有对鬼子兵造成多少损害。
我远远的跟着鬼子兵的部队一起推进。没有立刻介入战斗的打算。无法同火星之子一起战斗虽然遗憾,不过他们并非这场战斗真正的主角。我想鬼子兵同火星之子分出胜负的那一刻,防卫军才会出手,到那时就知道他们真正的用意了。
情况复杂,我实在不知道要如何选择,只能什么都不做了。
随着战线的推进,少部分鬼子的伤兵被送了下来。
护送伤病的是一个摩托化侦查拍的配置。
看来鬼子也已经发现背后有人捣鬼,就不知道分布在最外围的防卫军特种部队是否有能力吃的掉一支完整的侦查排。如果他们失败了,鬼子有人逃出去呼叫增援,他们前期所做的一切也只不过是个笑话。
侦查排以一辆步战车加上一具重步兵为先导,轻步兵跟在后面推进。如果是对付小股的骚扰部队,这样的配置足以震慑对方。
我距离战场大约一公里的距离。为了避开侦查排,我特意离开主路。
耳机监听到频繁的命令与回答,心说好戏开场了,我找了一处隐蔽的位置,观察事态进一步发展。
鬼子兵摆出侦查前进的阵型,士兵们的态度并不谨慎。
步战车的速度稍快,同后续轻步兵有些脱节。
重步兵应该跟在距离步战车百米之内,且前进速度要落后于战车,本来是保护战车侧翼的它,更像后排的火力支援。
难怪鬼子兵对于护送行动并不上心。从火星之子表现出的战斗力来看,他们比武装平民也好不了多少。这些正轨的野战军根部不会相信,骚扰的敌人能够对他们造成像样的威胁吧。
部战车的车长以战车顶盖为掩护,把身体探出车外。他正在操作车载压制系统。看他的行动,应该是想要利用战车侦测系统的优势,把散布于战场后方的“老鼠”找出来,再用战车上的机关炮予以消灭。
车长的头突然后仰,身体一僵随即整个滑进了战车里。战车行进的大路两边,白色的导弹尾烟勾勒出弧形的轨迹,向战车集中过去。
火光闪烁,压制系统快速转动着,其上的榴弹发射器连续激发。同一时间,烟雾弹、干扰箔条也一并抛向了步战车的上方。白色的烟雾、反射着各色光芒的箔条以及大小不一的连续的爆炸瞬间把步战车笼罩在能量激烈冲突的核心。
机关炮发出怒吼,半毁的步战车边冒着浓烟边倒退出爆炸的中心。
路边厂房样的建筑后部,橘红色的火线一闪即逝,战车完好的尾部先是凹陷下去,随即它从内部鼓胀起来,并最终在爆炸中解体成小块的零件向四周飞散出去。
整个过程从车长中弹,到战车爆炸,只有几秒钟时间。即使我这个早有心理准备的观摩者也不由得吓了一跳。
我暗暗的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小看那些反复操练特定战术的“训练精兵”。特定的条件下,他们的战斗力甚至要超过真正的战场老鸟们。
鬼子侦察排的反应极快。
他们没有表现出混乱,轻步兵各自找寻岩体隐蔽,重步兵一边发射机关炮,一边后退到可以掩护的建筑边上。报警的信号弹也在同一时间升空。
这就是老兵们的反应,难怪火星之子的准军事化部队不堪一击。面对这样的对手,连防卫军的标准野战部队也占不到便宜吧。
伏击战场的各个方向,传来密集的枪响。不过这些枪声同机枪类的连发武器不同,仔细分辨可以发现,枪声来自于各个方向。
标准的狙击手群伏击战术。
这个战术非常少见,要不是从麦克斯那里听到过,我甚至无法想象,安排数十,甚至是成百上千名狙击手参战的战术。
这可谓极其偏门的大招。在野战战场上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属于标准的巷战伏击战术。埋伏的部队,在事先设定好的伏击圈内,埋伏大量的聚集小组,先行消灭敌人的先头部队,在利用建筑和工事,发挥狙击手的精准隐蔽的特点,对伏击圈内的部队予以打击。
如果没有经验,或者地形极端不利的情况下,这种战术能够发挥奇效。
我不知道鬼子的精兵如何想,遽然听到如此密集的狙击枪的攒射,我是吓了一大跳的。即使身在光学迷彩里,也没有被发现的迹象。我还是躲进岩体里,手里端着消音步枪,瞪着眼睛,惊恐的注视着前方。
好一会儿后我才意识到那阵枪声针对的不是自己。我已经是被吓得手脚发软,差点连步都迈步动了。
重新回到观察位,伏击战场的形式已经发生了改变。纵横交错的火线间,爆炸声、战士临死前的惨呼连成一片。混乱的情况只发生在鬼子兵聚集的位置。
最外围,伏击部队所在方向。那里静悄悄的甚至看不到人影。除了鬼子们胡乱的回击不时激起爆炸的烟柱子,这里好像没有人相仿。
狙击枪的攒射稀疏下来,这不是因为狙击手们伤亡过大,无法再维持密集的射击频率,而是因为可供他们攻击的目标减少的缘故。
不到十分钟时间,鬼子侦查排阵地的反击安静下来。伏击战场陷入了莫名的安静中。
难道一个排的鬼子就此被消灭了?
我不确定。第一次见到如此高效的杀人效率,我对于以往的经验已经失去了信心。
远处的半空中飘起了烟尘,引擎的轰鸣,以及沉重的脚步声预示着鬼子的援兵来了。
一声不似人发出的嘶吼,三十来名鬼子兵从掩蔽处窜出,疯狂的向回跑。
没有预料中的枪声,也没有人倒地。稀稀拉拉的队伍拉的好长,有些人甚至把武器都丢掉了。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精锐的鬼子兵吗?刚进埋伏圈时,那支处变不惊的侦查排好像突然变成了新兵排。
“啪!!!”
整齐的好似一声枪响,三十多人一齐栽倒,没有人再站起来。
我算是被如此场面震撼到了,连大气都不敢出。明知不会有聚集手对自己不利,还是不敢动一下。第一次上战场的那种感觉好像又回来了。
我终于明白了,所谓的老兵或者精锐,并不是真的无惧生死,他们只是见得多了,麻木了。遇到这样的,完全出乎意料的情况,这些人比起新兵菜鸟也好不了多少。
伏击圈彻底的沉寂下来。从我的角度看,只有警卫排的重步兵孤零零的躲在岩体之后。
他已经策底放弃了反击的勇气,以背靠建筑的方式坐在那里,举着机关炮愣愣的对着正前方。
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眼前是寂静的伏击战阵地。
我感到了恐惧,身为老兵的自信荡然无存。
突然为跑到这里来的行为感到后悔。
我一个大头兵,运气好才没有在战场上被人打死,就自以为是了,不去珍惜好不容易保住的性命,竟然主动跑来管别人的闲事。
真是自行应该爆棚,不知道自己是几量重。
监听中的耳机再次响起了连续的问与答。防卫军的特种兵们一定是在进行大规模的阵型调整。
偏偏在我的视野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战场上死一样的安静。
轰鸣声愈加的接近了,鬼子的增援即将抵达。
我已经能够用肉眼分辨出最前排的步战车,间隙中跳跃前进的重步兵以及跟在其后的轻步兵的影子。
鬼子的混成团竟然全部压了上来。
我心中升起了无可名状的情绪,第一次,我竟然为鬼子兵的到来感到欣喜。
为自己的反应感到害怕,我赶紧的告诫自己,鬼子是真正的侵略者,防卫军不管做了什么还是自己人,是内部矛盾,千万不能在大方向上站错队。
回过神来我也是倒吸一口冷气,刚才被特种兵们的行动震慑到了,我竟犯了敌我不分的错误。不管怎样,面对侵略军的鬼子,我还是要现在防卫军一边的。
我检查了手中的消音步枪,告诉自己,如果有鬼子进入射程,必须要投入战斗,这是我作为一名火星保卫者必须尽的义务。
很无奈的,我发现,自己竟然不再以火星防卫军的立场思考问题了。难道是因为遭到了袭击,就打算改变立场了吗?
这样的改变必须要谨慎,仅仅是一支部队的行为,甚至有可能仅是一两个士兵的错误行为,我不能轻易的下判断,对于自己的立场,还是要更慎重一些。
鬼子的增援部队开始进入伏击阵地。
我注意到远处,火星之子核心区域方向交火声彻底停了下来。
混成团果然全部退了回来。鬼子指挥官的判断完全正确,反应也够迅速。
面对整团级别的突防,相信只善于小规模战斗的特种部队是不会傻到去正面硬顶的,我判断特种兵们要么已经撤退,要么在道路两侧骚扰。
仗打到这个份上,特种部队的目的应该算失败了吧。不管随和他们都不可能阻止一支混成团把受袭击的消息传递出去。
接下去会发生什么?火星之子又怎么办?情况很混乱,我发现自己的脑子真是不够用了。
火光刺痛了我的眼睛。
位于鬼子部队最前排的三辆步战车同时燃起了大火。
随着弹药殉爆引发的爆炸,密集的火线瞬间占满了我的视野。
鬼子的队列中升起了一根根烟柱,爆炸的火球在伏击战场的所有方位爆发。
密集的爆炸和交错的火线让我瞬间忘记了呼吸。
出乎我的预料,特种部队选择了硬挡整团的突防。
他们面对的是鬼子精锐,反应也是一等一的迅速,每个发动袭击的方向都在第一时间遭到了反击。
伏击战瞬间达到了可怕的烈度,交战双方在几分钟内互相倾泻了全部的火力。
随着火线和爆炸的延伸,空空如也的战场外围区域终于显出了特种兵们的身影。
我终于明白特种部队为什么敢于硬抗正规野战部队成编制的突击了。
他们竟然配备了带有光学迷彩的重步兵。
具体有多少特战部队参战还看不清,特战单位随着开火,光学迷彩时隐时现,造成了特别的干扰效果。
感觉上哪儿哪儿都有发动攻击的特战单位,一会儿又消失不见了,只留下被击毁的极少数残骸。
我想鬼子士兵们的感受同我差不多不知道向哪儿集中火力,也不知道防御哪个方向的攻击。
时间过得飞快,也许是半小时,也可能是一个小时。
鬼子混成团不断收缩着防线,渐渐围成了一个方圆只有几公里的半圆形防御圈。战场上到处是被击毁的战车和重步兵残骸。轻步兵们只敢朝着某个方向盲目的倾泻火力,任何冒头的人都会被来自于好几个方向的狙击火力爆头。
仗打到这个份上不可一世的鬼子混成团已经露出疲态。
我发现,不断有鬼子兵或者无人设备试图从战场的侧面离开。
特种部队显然使用了极高强度的战场干扰设备,使得混成团失去了同外界的联系,这些单位都是企图恢复联络的信使。
毫无疑问的,任何脱离防御圈的鬼子作战单位都遭到了狙击,无一可以逃离战场。
我惊讶于战事发展的同时,心中的疑问也在不断增长。
表面上看,战况一面倒的有利于特种部队,可是作为曾经的特战队员,我对于那些特战装备的昂贵程度可是了如指掌。
一下子拿出如此庞大数量的特种战斗装备,其配备和集结的难度都是超出想象的。我估计,这已经超出了一两个战区特战部队的装备能力,应该是集结了整个火星所有剩余的特种部队,甚至连训练中的准特种兵都派了上来。
如果仅仅是为了消灭或者是消耗鬼子的一支混成团,那就太亏了。
从后勤的角度看,防卫军当面根本就是吃了个大败仗。造成的结果是,鬼子仅仅用一个团就中创了火星所有的特战部队。
如果火星之眼聚集的大量鬼子守军及时发现异常,再派出旅一级的野战部队,这支看似风光的特种部队很可能要饮恨在这里。
冒如此大的风险,付出这么大的代价,防卫军到底想要达到什么目的?
当鬼子防线之后传来枪声,大批火星之子的民兵部队介入战斗后,胜负便已分晓。
我再次感叹自己想象力的不足。由于特种部队在外围区域的所做所为,我压根没有考虑过特种部队同火星之子联合的可能性。
看到事实我才意识到,火星之子应该是不知道特种部队的所作所为,他们眼里防卫军还是可靠的盟友吧。
我该怎么办?现在就加入到战斗中去,同战友们一起打鬼子,还是继续观望?
按我的本意,这时候没什么可犹豫的,既然防卫军和火星之子再次站到了一起,所谓的不同立场就不存在了,我唯一的敌人只有比邻星鬼子。
至于外围区域的屠杀,就把它忘记掉,或者找机会报告内务部队,让他们把针对平民的杀戮事件当做刑事案件处理即可。
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是理智,还是感情,都在呼唤我重新加入的时候,内心深处总有个声音在阻止我,让我继续隐藏起来。
伏击战斗已接近尾声。就像先前鬼子侦查排表现的放大版,大批鬼子兵离开阵地,有组织的抵抗已结束。
战场上,不时有仓皇逃窜的鬼子兵被击毙,亦或者负隅顽抗的步战车在火焰中解体。
不可一世的侵略者,好像他们才是被害者似的,在双方的夹击下哀嚎。
欢呼声来自于火星之子。民兵们暂时放过逃窜的残兵举起武器高声的呼号。
我一瞬间感受到喜悦的气氛,差一点就同民兵们一起跳起来欢呼。
耳机中的命令与回答再次出现,战场上的杀戮并未停止。
一瞬间,胜利的欢呼变成了可怜人的哀嚎。
人间地狱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