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县后山别苑
绿树掩映之中远山绵亘,一条小道似羊肠般蜿蜒,曲径尽头是一座清幽别苑,院落不大,门扉紧掩,内里还钉死了门栓。
石涛心里叫苦不迭,怎得一个疏忽就落到这群暴民手里了呢?
石涛视线受阻,只得尽力弓了弓身子,憋着一口气,腰腹发力带动肩背,刚侧过身来却从另一侧跌落,撞上了个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石涛忍着腰间的疼细想,方才落地:时他似听到一声闷哼,难不成那东西都是个人?
石涛欲伸腿试探,却探不出一寸,石涛心下暗骂一句。
现下他浑身被死死地绑着,嘴里塞了麻巾,头上罩着布套,又两日未进水食,实在没什么力气。
石涛不由担心起来,他虽给队里留有印记,但事发突然,也只是草草勾勒,方得辨认呢,他们真能找得到吗?
石涛心下戚戚,当日他们一支小队奉命乔装散落各县,隐于暴民之内探查消息,渭县就拨来了他们五人,两日前一小管事唤他进帮工,他不敢暴露,只得跟着他入内,刚进门他便闻到一股浓香,待反应过来,就已经浑身酥软地倒在了地上。
忽地,耳边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石涛即刻凝神细听,莫不是那群暴民?
脚步声愈近,却在窗前止住了,须臾,只听得一阵细微的声响,似利刃轻挑木檄,只听得“吱呀”一声,右侧窗户已被打开。几个身影如鬼魅般反身进窗,利索落地。
石涛浑身戒备,正欲一头撞过去之际,忽觉一阵刺眼,已然重见天日。
待看清来人,石涛愣了一刻,两日里的提心吊胆这才有了疏解,又忍不住委屈抱怨道:“再晚来几天,急等着喝我的祭酒吧!”
站在最前的男子一手提着套头的布袋,一手将从石涛嘴里扯出的布条扔在地上,笑着接话道:“那敢情好,我正馋了。”
其身后又有一人压声不满道:“你怎么回事?眨个眼的功夫就被人算计了,还有,你留的那破记号是个什么东西?”
石涛自知理亏,一时羞愤,只偏头抿了唇不再言语。
“找到了就快走,时间差不多了。”右后方一人往窗外瞧了一眼提醒道。
最前面那人正欲替石涛松绑,却被身后那人伸手拦住,三人均不解,只问道:“怎么了?”
那人收了手复又压低声音道:“好不容易混进来了,哪有轻易就走的理?”众人互看一眼,已然明白他什么意思。那人又道“既来渭县,咱们混迹其中,每日就是泱泱地跟着人群,都不曾谴入内部,现在这样好的机会,我刚才留心瞧了一眼,里面管事的不仅一个,想来这别苑,当是突破。”
石涛细思了一番,因祸得福,确实让他们寻到个立功的好机会,于是咬了咬牙道:“好,我且混在其中看他们耍些什么花样,你们可得接应好我。”
众人点头,在给石涛套上布袋,塞上布条之后极快地闪身而出。
石涛再一次置身于黑暗中,方才他趁机瞧了一眼,这是一间小室,除了自己另有两人横七竖八地躺着,而他撞上的那东西便是其中一人,只不过那几人没什么动静,似晕死过去一般。
石涛暗想,想来他们也同自己一般被算计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石涛听见院里传来一声浑厚的男音:“将人带出来!”
石涛屏息凝神,身上愈加戒备,只听得门外有卸木栓与锁链的声音,门开,纷乱的脚步声四下响起,石涛被一人粗暴地拎着腋下架起,随即胡乱的塞进马车里,马车内似装了不少人,毫无章法地胡乱堆叠,挤得石涛难受。
方才除了小屋并无强光刺眼,怕是现下已然天黑了。
马车悠悠地前行,石涛也不知道究竟兜转了多少个弯子才停下,待至车停,众人被撤了头罩丢至地上。
石涛忍着眼中的不适感快速打量四周,地上躺着的人约有数十个,四角各有守卫举着火把看守,外围泱泱地站着不少人。
其所处之地,地势洼然,外有层林遮掩,内有一方净池,这池当中建筑石板高台,两侧连接铜锁连桥,八方各设碑柱,上嵌风烛,碑柱之下蜿蜒出八条石道,同筑一方高阶,石台数丈,镌刻沟壑纹路,自上而视,竟是莲开并蒂。
净池边上站有几人,方才浑声喝令的中年男子先下正俯身在一长髯褐衫老者身侧请示着什么,眉眼恭顺,不是点头附和。
石涛细细打量着那长髯老者,见其身量清瘦,两双浊眸却甚是精神矍铄,那老者厉眸似隼,眼神轻掠过众人:“各县选奉的人都在这里了?”
“都在这里了。”中年男子沿着外圈扫视一眼,似在细数人数。
“能被菩使大人选送祭池,是他们的造化。”长髯老者声沉语冰,鼻息送出一声重哼。
祭池?
石涛心下一骇,那是什么?
中年男子恭顺称是,连日来朝廷镇反,坏了他们不少事,各县黑袍弟子均被拘捕,菩使大人又心意难明,各县深知办事不力,只恐触怒神意,下降宰殃,于是便有各县理事长老商量着选送一批精壮男子前来祭池,以平上怒,示虔心。
中年男子竖正了身子,朝着面下众人洪声一呼:“祭池开!”
外围观礼众人皆跪伏在地,垂首并掌,面目虔圣。
中年男子示下,便有三两侍从抄起石涛面前一被绑男子,往祭台上走,铜桥四晃,引得锁链闷响,那男子被置于莲台之上,其身体被绑作一个十分诡异的姿势,下肢盘腿而坐,上身撑起,手中拇指捏住中指关节两手微曲,手臂回旋,一手置于腹前,一外翻朝天。
见事备全,中年男子转身朝净池隐处又是一呼,声调却更胜方才谦敬:“请经僧!”
话落,只见一灰袍僧人手持念珠,合掌敛眉在侍从的引路下缓缓登至莲台高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