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董卓麾下的飞熊军,虽有数千,却是精锐之众,不逊色于我军。这种军队以基层将官作为领导,所以就算李傕不能主持大局,也能发挥出百分百的实力,并且意志坚定,着实棘手。”高顺也是坦荡之人,固然未曾战胜飞熊军,却也不吝夸赞。
“恭正可否详细说明?”陈登敛容正色,一本正经的向高顺询问相关此战之事,心绪万千,开始盘算着,在心中推演着战争棋盘。
按照高顺所言,当时吕布一骑当先杀入敌阵,竟然被西凉军用箭雨逼退,可见李傕是个性情薄凉,心狠手辣处事果断的大将,再通过西凉军的战损来评价出其军队的战斗力,最后又得知李傕昏迷后西凉军依旧撤退有度,可见李傕麾下的副将也绝非易于之辈,那么换而言之,这副将恐怕在军中也有很大的威望,那么……
短促简洁的战报,在陈登脑海中竟然得到如此多的消息情报,智者的脑袋确实不是白长的。
一番思索后,陈登心中已有定计。“这是我的机会,董卓的势力越强大,我镇守河东这八城的功劳就会越大,只有这样才能走进主公的视线得到重用!如今幽州两郡,并州九郡,河东八城都在主公治下,所缺的人口只要解决太行山的黑山军一众,这并州必然有滔天之势,当为诸侯之首,到时重回徐州……”
少时,陈登与卫觊联合一众满怀希冀的河东世家子弟来到了永安城县令府的议事厅。
议事厅中,本是伴随吕布左右的各个武官将校都下去安排麾下兵马安营扎寨并且在军营中大摆庆功酒宴,导致陈登等人到场时,议事厅只有酒宴,却只有吕布孑然一人,已是战后卸甲,吕布衣装简朴,内着黑服,外披大氅,羽冠结髻,端坐在椅子上。
卫觊见了椅子,自然知道这种新兴之物,名为“椅子”,还有“木桌”、“板凳”。乃是从晋阳而起,由徐州大商贾糜家糜芳作为主导,制造的桌椅板凳刚刚制造而成就先进贡给汉帝,汉帝见了龙颜大悦…..其实是被董卓抢了并且赏给了百官……自洛阳传出的风评将这个各个价值百钱的昂贵奢侈物品推到了风口浪尖,一经发售就被达官贵人疯抢,颇受士子官僚的推崇……毕竟古人的腰腿也不是很好的,大家要理解一下。
酒宴之中,都是高脚木桌,高脚大椅,由于吕布坐的不是廉价的普通木椅,而是霸气侧漏的太师椅,配上吕布高大的体型,更令人无法直视。
一群世家代表都是各怀心事而来,腹中已准备好了措辞的文稿,却被吕布冷冷一瞥,吓得小心脏咯噔一下,纷纷紧张起来。
“站着干嘛?都坐吧。”吕布淡然的说了一句,自顾自的饮了一口酒。
这就是气场,一举一动中反客为主,占据主场地位。
“多谢温候~!”
“多谢主公~”
众人齐声回应,纷纷落座,目光炽烈的看向吕布,等待着吕布下一句话。
吕布如何不知这群人的小心思,当下展颜一笑,让众人紧绷的心情舒缓下来,吕布笑道,“吕某能进永安城,却是仰仗诸位之力,在座都是大汉肱骨,自当同心协力抗击国贼董卓,今番既然得了河东八城,却是没有还给国贼的必要,吕某僭越,暂且保管河东八城,诸位以为如何?”
见吕布询问,一群人七嘴八舌,恭维阿谀之词不绝于耳,都是针对吕布现今地位和名声来进行歌颂。
却是卫觊挺身而出,义正言辞道,“董贼把持朝政,胁迫少帝,行窃国之事,吾等自然不可坐视不理,河东之地乃天子所属,并非他董卓的土地,将军秉忠行事,自当便宜行事,请将军自领河东太守,领河东之地,围困董贼!”
卫觊这一番话内有深意,“我就不信你还真能自领河东太守,那并州之地谁来管?总而言之,这河东太守之位,就算只能管辖三分之一的地盘我势在必得!”
卫觊之所以如此垂涎河东太守之位,皆因此地位于极南之处有一座盐池,而这座盐池是属于朝廷的,这盐池产粮丰厚,价值连城,如果他来做河东太守这盐池自然归他管辖,就算大部分资金要进贡给吕布,他卫家也可以借助这个职位捞取油水,扩大卫家规模家业,将四世三公的第一世家杨氏取而代之!
可惜,他所想的太过于简单,在吕布的心中河东太守之位早已内定,这个人,非陈登莫属,此人虽年少却拥有着超乎常人的才智和见识,无论是内政的农事桑事亦或是作为谋士的韬略大局观他都多有涉猎。如今沮授被吕布任为东方屏障,荀彧坐镇晋阳总领并州九郡内政大事,只剩下一个浪子郭嘉,说实话,让郭嘉随军出征为他出谋划策那是顶尖的,但要真轮到坐镇一方,总督内政军事,还真不是郭嘉所擅长。
这种事,只有交给陈登来坐,一者,用来磨砺陈登的军事经验,二者…陈登追随他也算已有近两年,是和荀彧一辈的老人,荀彧沮授身居高位,而他却只是任从事一职,有点宝珠蒙尘大材小用。作为主公,要唯才是举,陈登固然是世家中人,却不能因此而将他冷藏。
“这河东太守一职,就由陈登来担任,自此以后,我向西南的门户就由你来镇守,不要让我失望。”吕布最后一句话是朝着陈登说的。
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是亲口得到吕布的承认后,陈登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小心脏噗通噗通剧烈跳动,稽首道,“定不负主公之托!”
“...…”一侧的卫觊并没有说话,只是小脸垮了下来,目光黯淡的垂首不语。
“卫觊是吧,本将听闻你满腹经纶,出口成章,本将府中的从事中郎之位尚且空缺,可愿任之?”这时吕布淡淡的看向卫觊,语气中充满善意道,“先生博学多才,只要有功绩,本将会提拔你为典学从事,负责并州学政。”
作为位比三公的骠骑将军,吕布开府后的幕僚规模可不能小觑,要知道在东汉末年,除了杂号将军和低级将军以外都拥有开府权,虽然在后来的乱世时就连偏将军都可以开府招募幕僚来分担将军府中的政务批判公文,但是只有三公、大将军、丞相这几种位极人臣的官阶才可以拥有一套完整的开府幕僚体系,什么算是完整呢。
正常来说,作为太守就可以开府,但是幕僚大多是书佐,小吏,最高官衔也就是账下督,而像吕布这样,以上往下分别是长史、司马、从事中郎、记室等属官,其中以长史的权力最大,由王允举荐的次弟王盖来担任,这也算是吕布投桃报李的一种方式吧,当然,这其中王盖也确实拥有一定程度的才能。再说司马这个官职,着实有趣,这个官职是将军麾下的军官,俸禄千石,在本质上和校尉相同,可以因时而定带领不同规模的军队,如果非要说出军司马的职位和校尉本质上的区别,前者是中央的官后者是地方官…
这种从事中郎官职的设立,一开始就是为了某些具备优良品德和学富五车的学士准备,就拿王允和蔡邕这两个大汉学士代表就都曾担任过这个职位,只不过一个是在何进手下,另一个是在国贼董卓账下。
当吕布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卫觊的脸色逐渐缓和下来,目光感激的看向吕布,躬身行礼道,“多谢骠骑将军。”
这个称呼也是有学问的,当关系不熟悉时用作平常客套就称呼爵位,只有当卫觊成为吕布将军府下属时才会称呼军衔,如果卫觊是作为州牧府官员则会称呼大人,这是有规矩,不能乱叫的。
接下来,吕布一一对这些世家代表进行官吏上的任命,基本这些官位都在河东这八城来任职,让这些世家在并州掺和一脚?吕布还没有那么傻,那是他的根基不能玩笑。
安排好一切,世家代表都心满意足的退去,哪里还顾得上这顿饭?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回家,好早些安排将来的相关事宜,在这八城分一杯羹。
众人散去后,议事厅只剩下吕布和陈登。
大概是初次和吕布独处,又是刚刚受到重用,陈登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手足无处安放,他忐忑的抬头偷瞄了眼吕布,只见这两年前还像个莽夫一样的人物如今已经脱胎换骨,经过长时间身居高位的熏陶,自身带有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威仪,富贵逼人,再配上吕布那张不苟言笑的冷脸,令人不敢直视。
陈登不由感叹,“权力真是一种好东西,能够让人在短时间内发生如此巨大的改变”。
没错,吕布自从担任并州牧那一日起,每日都会数不尽的官吏对他毕恭毕敬,随便一笔划下,就有多少人因此生活得到改善,再一笔划下,又有多少人因此掉了脑袋,日积月累下自然养成了这股气势,这种气势在前世作为黑道大佬时是不曾具备的。
这是一种……掌握无数人生杀予夺大权的滋味,自古以来有无数人为了这种权力挤破了脑袋?
“你也饿了吧?来,一起吃吧。”吕布指了指身边的座位,向陈登微笑着招手。
“这…”陈登讪讪地往后退了退。
见这种情况,吕布幽幽一叹,这权力,是个好东西,正是拥有这种权力吕布才能心想事成,建立属于自己的根基,招募更多的人才,连后世人日思夜想的美人貂蝉也会心甘情愿作为妾侍奉他,可也正因这个权力,让吕布有种孤独的感觉…自从他担任骠骑将军起,除了往日那些自九原武都追随他的老一辈狼骑陷阵营战士能跟他正常谈话,寻常将士在见到他时连大气都不敢喘。
“那就先坐着吧,我有些话想对你说。”吕布长袖一挥,用一种命令的口吻说道。
“是。”陈登连忙应诺,规规矩矩的坐在长椅上,目光紧紧地盯着吕布,生恐落听了一个字。
“我让你镇守这八城,你可有何对策?是战是守,须拿个章程出来,与本将细细说来。”吕布的话语中有股考校的意味,就像是现代顶头上司在面试时的尖锐提问一样,一个回答不好,原本的送分题就会变成送命题。
“...…”陈登眼珠急转,内心已经打好腹稿,张口就来:“回主公,以登愚见,当以守为主。”
冷不防,吕布语气不悦,皱眉冷声道,“春季在即,我军可举大军入河东,并州农桑已见成效,粮草充足,兵精将广,何不趁此机会收复关内之地,反而却步不前?岂不延误战机?”
陈登这一开口,就像是突破了桎梏,紧张的心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将整个精气神状态推向巅峰的充足自信,他一副智珠在握,见吕布发问,反而淡然一笑,从容不迫的回答道,“主公此言,容登冒昧,却是不敢苟同,主公当知晓,关内之地,乃是有各个险关扼守要害,使东西两个方向,无法越雷池半步,而南北两个方向分别有太行山脉以及王屋山等各个山脉河流阻碍,亦是无法被攻击,这也导致关内的战略位置无比重要,可是换而言之,这关内之地,却是一片平坦,无险可守,而且河东的各个县城位置过于分散,想要进一步扩大战果,过浍水,攻陷其它县城,根据我军现有的战力却是有可能,但是攻陷下来之后呢?怎么守?河东郡有十九个县城,更是比邻洛阳之地,倘若我军真的攻陷下来就将直面董卓军锋芒!董卓有数十万兵马,都是来自西凉和洛阳能征惯战的将士,与之交战势必会两败俱伤,不如退一步,守在浍水,这浍水的河流横跨河东,呈一条直线,如果我军在此地建设烽火台,再派遣重兵就正好阻挡住董卓军的铁骑犯境,如此一来,节省了原本应该分布在河东八城的兵力,凝聚一处。”
陈登一番长篇大论,却是恰恰和吕布所忧虑的地方不谋而合,吕布不禁问道,“倘若董卓执意要来取河东这八城,该当如何?”
“战!”陈登斩钉截铁的说道,“与虎谋皮,当锋芒毕露,若有一丝怯懦,就会被扑上来咬死,所以我军一定要继续保持强势,打到董卓怕为止!”
“如果董卓倾尽全力,来取此地,你当如何处理?”
“若董卓倾巢来袭,登愿为主公,尽取董卓兵马!”陈登不假思索的回道。
“如何取之?”
“烧粮草,断粮道,数十万大军,若无粮草,反成累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