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话的内容是这样的,“过几天要是有人伸冤,一定要秉公办理”.
那人还特意在最后四个字加重了语气,当时他一头雾水,但现在他悟了。
那就直接按流程走,先把吴家人请来对质。之所以用请,是因为吴家好歹还有个礼部侍郎,在京城的势力也不小,再加上这不是还没定罪嘛,虽然看这阵仗吴家八成是完了,但该给的体面还是要给的。
刘安先是让人接过状纸,然后再派衙役去吴家请人。在等候吴家人的这段时间,他还亲自下场,扶着那些年纪大的老人坐下,表现出尊老的礼节。
他现在的一举一动都被群众观察着,有好处也有坏处。做点好事能够轻易的传到有心人的耳朵,做坏事也会被无限放大,所以能不能升迁,就看他能否把握住这次机会了。
小半个时辰以后,在小厮们的护送下,吴家三人到场了。
刚露面便引起了在场人群的骚动,要不是衙役们拼命护着,怕是他们连衙门口都进不来,即便如此,三人勉强挤进来后也是衣衫不整,吴钦身上甚至挂着烂菜叶。
嘴里还念叨着“等小爷待会出去了,把你们全部剁碎了喂狗”诸如此类威胁的话语,他爹和他爷爷倒是默不作声地承受一切。
看见吴巍露面,刘安连忙迎上去,客气中又带点公事公办的意思说道:“下官参见吴侍郎,此次请吴侍郎前来,其实是有要事相商”。
吴巍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说是有事商量其实是给他面子罢了,毕竟他现在还是礼部侍郎,但今天过后就不好说了。
“刘大人客气了,既然我们来了,便公事公办吧”事到如今,吴巍也不打算再说什么,只能静观其变,看看能不能挽回点什么。
见他如此,刘安也不打算再说什么,说多了容易被误认为和吴家有勾结,毕竟吴家已经不同往日了。
刘安回到堂上坐下,一拍惊堂木,摆出公事公办的冷酷模样,轻咳一声,“被告者吴家三人已到,升堂!”
“威~武~”
“蔡义,你站起身来,现在吴家人已到,你可以上前与他们对质”刘安对着台下还跪着的蔡义说道。
“是,大人”蔡义将手中的状纸递给旁边的衙役后,站在了吴家三人的对面。
“你有什么想问的”吴巍平淡地说道。他并未将面前的人放在眼里,在他看来,这人不过是那些想要针对吴家的人派出的马前卒罢了。
能和他对话已经是给足了他背后那些人的面子,所以他的问话其实还有一层意思,\\u0027你们究竟想从吴家身上啃下多大的利益,不妨直接点\\u0027
而他身边的吴浩和吴钦则是死死地盯着蔡义,打算待会出去后,就找人弄死他,他们可不允许一只苍蝇在面前飞来飞去,还能平安无事,尤其是让吴家出了这么大的丑。
但是吴巍三人都从来没想过,蔡义或者说指使他的林觉,想要的并不是吴家的部分利益,他们想要的是吴家人血债血偿,要的是吴家人的命。
“我想问什么,想必吴大人心里其实很清楚吧,看到我们这些受害人的家属,你们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蔡义冷冷地说道。
“老夫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好啊,那我慢慢地说给你们听,希望你们听完后,还能这么无动于衷”
“这位大娘”蔡义指着人群中哭泣的一位中年妇女。“她待字闺中的女儿因为体恤娘亲的辛苦操劳,便主动提出要替她分担,那日在集市上卖菜之后再也不见踪影,至今未归。当时集市里所有人亲眼所见,是吴家少爷带人强行掳走了”
说完,大娘早已歪倒在一旁,泣不成声。
“这位妇人”蔡义又指向人群中一位头戴白花的妇女。“她丈夫本来是家中的顶梁柱,那日在码头上搬货,因为不小心冲撞了吴家少爷,即便他下跪道歉,依旧被随从们一顿毒打,回到家后不治身亡,死之前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的娘子,他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她,独留她一人在世上”
“顺带说一句,她丈夫是家中独子,而且死之前还没有子嗣,也就是说他家绝后了”。
人群中一片哗然,\\u0027绝后\\u0027对于每个家族,每个人来说是一个禁忌的字眼,因为这意味着后继无人,意味着传承的断绝,意味着再无人记得你曾来过世上。
往浪漫一点的方向想,古人之所以重视传宗接代,大概是不想百年之后,再无人记得有个叫xxx的,他曾来过。即便他再怎么微不足道,但他依旧在这世上欢笑过,哭泣过。
此时,蔡义言语之间已有些哽咽。
“我蔡义,本是城外蔡家庄一名百无一用的书生,父母早亡,家中清贫,承蒙娘子不嫌弃下嫁于我,日子虽然很苦,但她从未抱怨,我曾努力发誓一定要让她过上好日子,让她不会再有疲惫的笑脸,于是我寒窗苦读,起早贪黑”
“考上秀才的时候,我很高兴,因为我没有辜负娘子的付出和期望,等考上了举人,我们就有钱了,到时候买个小宅院,娘子说她很喜欢小孩子,我们可以再生两个孩子,慢慢地看着他们长大,慢慢地一起变老。可是,可是...”
蔡义又一次哽咽了,他尽力地憋着泪水,不让它流出来,他还有话没说完。
“一切都毁了。毁在了那个去集市的下午,毁在了你们吴家人的手里,那个说要与我白头到老的娘子再也回不来了。我就想问问吴大人,我们普通老百姓对幸福的要求其实就这么简单,为什么你们这些大人物非要破坏它,我们到底要怎么活,你们才能满意!!!”
蔡义用尽全身力气,涕泗横流地对着面前的吴巍喊出了这句话。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这点放在吴巍身上尤其适用,即便在场的人都是眼含泪水,愤怒地看着他,他依然无动于衷,仿佛刚才只是一条狗在对他嚎叫一般。
“你说的事,老夫并不知情,不过对你以及你们的遭遇,老夫深表同情。这样吧,每位受害者的家属,我们吴家会赔偿十两银子以表歉意,今日之事就此作罢,你们意下如何”吴巍面无表情,用施舍般的语气说道。
人群沉默不语。
“每人二十两”
“三十两,这是老夫的底线了”吴巍不耐烦地说道。
在他看来,这些人聚集在一起无非是背后有人推波助澜,说得那些故事也许是真的,也许是假的,但都不重要,他们的最终目的也不过是想要钱,讲的这么投入,这么煽情,无非是想要更多的钱而已。
既然这样,自己给他们就是了,以后总有拿回来的机会。
“吴大人你是不是搞错了一点,我们聚集在这并不是为了你吴家的两个臭钱,而是想要你们吴家偿命啊,我们沉默只是因为从未见过你这种厚颜无耻之人,什么时候人命成了可以用金钱衡量价值了”
蔡义很愤怒,因为他感觉得到吴巍并未把那些死去的人,以及他们现在这些人当真正的人看待,甚至可能连猪狗都不如。
“老夫明白了,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吧。老夫承诺,今日尔等若就此退去,吴家可以既往不咎,若是执迷不悟,等此间事了,吴家会与在场的每一位好好清算,尔等最好掂量一下,有没有那个实力接下吴家的报复”
吴巍像刚才一样,语气没有丝毫的波动,但谁都能听出他话语中藏着的寒意。
“是啊,是啊,敢和我们吴家作对,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再不滚,等小爷出去以后,找人弄死你们”吴钦看自家爷爷力压对面的人群,忍不住跳出来叫嚣道。
蔡义身后有人开始退缩了,为死者讨回公道固然重要,但家中尚有老小,无论如何也承受不起吴家这种庞然大物的报复。
刘安正在犹豫自己是否应该下去劝阻,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当堂威胁被告人的情况,这也可以看出吴家并未把他这个京城令放在眼里。
“吴大人好大的官威啊”一个带着淡淡嘲讽的声音从衙门外传来。
众人望去,好一位翩翩美少年,围观人群中多数少女目露桃花,要不是场合不对,她们直接上去塞手帕了。
吴巍还没说话,吴钦又跳了出来,嚣张地说道:“你谁啊,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赶紧给小爷滚,再废话信不信头给你打歪”。
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吴浩也往林觉的方向看了一眼,便继续忙他的事了,他在努力地记着面前这些人的面容,出去后好一一报复,可惜手底下的人都被拦在了门外,不然的话倒是可以让他们画下来。
至于他为什么做这些事,比沉稳他比不过他爹,挑衅这种事他做不来,也没吴钦做得好,所以干脆躲在后面像条毒蛇一样静待事情发展,等时机到了,再给予对面致命一击。
“我是谁并不重要,你们只需知道我与吴家也有仇就行了。吴少爷,不知道是否还记得你放的那场火,不记得也不打紧,我可以帮你慢慢回忆”林觉微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卷金灿灿的卷轴。
吴巍瞳孔一缩,许久未变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愕的表情,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
“没错,吴大人,这是一封圣旨”
他早料到吴家绝不会轻易认罪,于是直接让李方去找老李要一道圣旨,从明面上直接压死他们。而且吴家犯的事实在是骇人听闻,传出去甚至会动摇民心,不然的话,这道圣旨老李绝不会发的这么爽快。
就算是这样,他也被老李派来的人再三嘱咐,万万不可胡来,毕竟宣读圣旨的时候代表的是皇上的脸面。
“吴大人,接下来的步骤就不需要我教了吧”林觉用言语调笑道,表情却冷漠无比。
吴巍脸皮抽动了一下,圣旨面前众人平等,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除了皇上特许,无论何人都得跪下听旨,否则就是对皇上的大不敬,流放边疆都算轻的,抄家问斩也不是不可能。
吴巍缓缓地跪下,他已经能猜到圣旨的内容了。能被吴家的敌人握在手里,绝不会是好消息,但他只能老老实实地低下头说道:“臣听旨”。
刘安更是直接一个滑步,跪倒在林觉面前,生怕来晚了人就没了。这可是圣旨啊,想不到他刘安也有见到圣旨的一天,回去可以同小妾好好吹吹牛皮了,爷也是跪过圣旨的人了。
旁边围观群众以及蔡义一干人等虽不明所以,但跟着大官跪肯定是没错的,于是也哗啦啦地一片跪倒在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吴钦,吴浩等人,残害百姓,草芥人命,此举罪大恶极,罪可不恕,明日午时问斩不得有误;礼部侍郎吴巍,有不教之过,即日起在家面壁思过三个月,不得懈怠。吴家一应家产全部充为国库,另做他用。钦此”
林觉念的嘴唇有点干,就这圣旨的内容还是经过他删减之后的,使其变得通俗易懂,不然就原文那个文绉绉的话语,估计在场的没几个人听得懂。
“吴大人,别愣着啊,接旨吧”看着吴巍不停颤抖的身体,林觉嘴角勾起了愉悦的笑容,要不是公众场合,他真的要笑出声来了。这种大仇得报的感觉实在太爽了。
“噗嗤~”林觉终于忍不住了,不过他马上捂住了嘴,站在原地无声的笑着。
刘安也在瑟瑟发抖,单从表面上看,这位公子很像那种在幕后操纵了一切的大反派,甚至可能是吴家灭亡的罪魁祸首,刚才他还听到了大魔王的笑声,不会被灭口吧。
“老臣,接旨。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臣不服”吴巍像是瞬间老了十岁,但依旧嘴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