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明孤鸿的事情,很快便有了进展,这一切,多亏了一个怪客。
这位怪客不是别人,正是兴安寨二当家,飞山貂,舒穆禄常冀。
“欸?你怎么又回来了?”
这是杨飞在梅家正厅里,见到舒穆禄随着侍女走进来时,所说的第一句话。
“我在半路上和大哥他们碰头了,然后我就把这里的事和他说了一遍,大哥听了之后,便要我回来帮梅家的忙。”舒穆禄说道。
“什么帮忙等会儿,你刚刚说什么?你要帮梅家的忙?你能帮什么忙啊你?”杨飞有些瞧不起舒穆禄地说道。
梅云清瞄了杨飞一眼,说道:“你怎么这么没礼貌啊?”
“我?他哎!我们跟他还要讲什么礼貌啊?”
杨飞不满道。
梅云清不理杨飞,站起身来,伸手摆了个请势,对舒穆禄说道:“怠慢了,还望舒穆禄兄见谅,请坐。”
“不敢不敢!梅庄主,以后叫我小貂就行了!”
舒穆禄笑着答应,同时坐了下来。
“还小貂咧!一把年纪了,装什么可爱”杨飞心里暗骂道。
梅云清问道:“见笑了,小貂兄,令兄遣你回来,是否真有要事相告?”
舒穆禄笑道:“喔,就是我刚刚说的,我大哥说,兴安寨这回有眼无珠,冒犯了梅家,很对不住梅庄主,所以他特地叫我来赔罪,还说要我在这里,帮梅家解决三件事情,再回兴安寨去。”
杨飞挑着眉,瞥了舒穆禄一眼,说道:“你能做什么啊?你武功又不好,长相也不好,最多就是轻功还可以,除此之外,听说你还蛮会偷东西的是吧。”
“哎,我们梅家是江湖上的名门正派,也没什么东西要用偷的,现在梅家好危险的,你还是快回兴安寨吧!”
梅云清白了杨飞一眼,嗔道:“什么‘我们梅家’,你什么时候姓梅了你?”
杨飞涎着脸面,看向梅云清,笑道:“当然有啊,我不就是梅云飞吗,你知道的啊”
梅云清一听,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拿杨飞没辙。
舒穆禄见两人就这么打情骂俏起来,完全无视于他的存在,不禁面露尴尬之色。
不过随即又恢复了嘻皮笑脸的样子,清了清嗓子,说道:“杨少侠饶过我一命,梅庄主不计前嫌,都是有恩于我,我怎么样也应该要报恩的,总之从现在起,我飞山貂就在这儿,听候梅家的差遣。”
“喂喂喂,你不要擅作主张好不好,这梅家上上下下,又是花字堂,又是梅字堂,里面有南宫家高手相助,外面有天香宫密探来回走动,哪有你容身之处啊?我看你还是回关外东北好了,山西真的好危险的。”杨飞挥挥手道。
“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梅云清忽然抬起手来,制止杨飞的胡言乱语,而后又转向舒穆禄,和和气气地问道:“小貂兄,不知当时你们长白之盟,集结于何处?”
舒穆禄道:“我们这么一大帮人,是拜在山西布政司杨同德大人的门下,充作他的私人府兵。”
“那么,梅兰是否也跟你们一道?”
梅云清又问。
“她不常在府中,我们多半见不到她,她都只跟柯三环接触。”
“你可知明孤鸿前辈的下落?”
“谁?”舒穆禄其实搞不太清楚明孤鸿到底是谁,只知道许子吟是假冒了一位江湖上颇具盛名的大侠而已。
梅云清说道:“就是被许子吟用移魂大法,换了身体的那位前辈。”
舒穆禄恍然道:“喔,我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就是你说的明孤鸿前辈”
“那是何人?”
“是一个很消瘦的黑衣人,被柯三环囚禁在山西布政司府内。”
“看样子,那八成就是明前辈了”
梅云清微微点头,跟着陷入沉思。
杨飞听了半天,总算听出梅云清这一连串问话的用意,于是说道:“云清,你该不会是想要让舒穆禄,去把明孤鸿救出来吧?”
“没错。”梅云清点头道。
“这怎么成?你瞧他那副德行,尖嘴猴腮、小头锐面、贼头贼脑、油腔滑调乱不可靠一把的。”
杨飞还是对舒穆禄颇有意见,夹七夹八地又数落了一顿。
梅云清心想,要论起贼头贼脑、油腔滑调,谁又能与你杨飞比呢?
不过她也懒得再去招惹杨飞,没把这心里话说出来,而是直接提议道:“不然这样吧,由小貂兄带路,你跟着一块去救明前辈好了。”
“是了,这就对了嘛什么!”
杨飞大吃一惊。
“干么这么大惊小怪?”
“我去救明孤鸿?”杨飞指着自己,瞪大了眼睛说道。
“是啊。”梅云清点头道。
杨飞抚着自己的额头,皱着眉说道:“这要是按照舒穆禄的讲法,明孤鸿现在,可是被囚禁在杨同德的老窝里欸,我杀了他儿子,跟他结下的仇,那可真是大得去了!要我进去杨府救人,是不是那个什么了点啊”
“什么什么了点啊”
梅云清盯着杨飞,上下瞄了几眼,然后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试探地问道:“喔!怎么,你不敢去吗?”
“我?开玩笑!我有什么不敢的只是”
杨飞话说到一半,从外面又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老公你放心,我也跟你一道去!”
正厅内三人往外一看,只见一名以薄纱蒙面的白衣女子,从门外走了进来,那不是苏花语却又是谁?
“老婆”
杨飞看着苏花语唤道,刚一喊完,随即又发现梅云清在瞪他,顿时又是一阵尴尬。
苏花语倒是没有多想,迳自拉过一张几案边的椅子,优雅地坐了下来,说道:“我接到太原城内天香宫眼线的消息,说明孤鸿前辈,确实被囚禁在山西布政司府内,所以,舒穆禄兄说的并没有错。”
“叫我小貂就行了”
舒穆禄又对苏花语提醒了一次。
“你好了你!”杨飞轻喝道。
梅云清沉吟半晌,说道:“嗯,既然如此,那就麻烦苏姑娘与杨公子,随着小貂兄往太原城一探了。”
“好的,云清姑娘放心,这事就包在我们身上。”苏花语微微一笑道。
杨飞一听梅云清又称他为“杨公子”,知道她见得苏花语后,又开始犯醋瘾了,先前好不容易,才在蔽日亭里真情流露,与她重修旧好,想不到现在又开始产生嫌隙,真令杨飞不禁倍感头疼。
而在一旁看尽这一切的舒穆禄,则是渐渐领悟到杨飞和二女之间的关系,也看出了杨飞夹在中间的窘境,不免有些幸灾乐祸,不过话说回来,他又很是羡慕杨飞的艳遇。
“小貂兄,这就当是你帮我们梅家做的第一件事了。”梅云清说道。
舒穆禄回过神来,回应道:“呃没问题!梅庄主你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
就这样,在苏花语的安排下,太原城里的软香阁又派了辆马车来,让舒穆禄、杨飞和她三人一起搭乘,通过了已被收买的城门守卫,进了太原城。
一行人直接先来到软香阁,进到上房里,接着便由苏花语主事,来安排分配搭救明孤鸿的工作。
苏花语道:“现在山西布政司府里,几乎没有高手驻扎,所以这次救人应该很简单,但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要小心谨慎点。”
舒穆禄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两眼显露出精芒,兴奋地说道:“没问题没问题!一切都听苏姑娘的安排!”
杨飞瞄了舒穆禄一眼,疑道:“奇怪了,你兴奋个什么劲啊?”
“以前啊,我都是单独行动的,不是自己到处偷东西,就是被派出去潜伏当细作,这回可是我头一次参与秘密救人,而且还有同伴一起行动呢!”舒穆禄笑道。
杨飞一听这话,可真是傻眼了,就为了这个也兴奋成这样,真不知道该说舒穆禄是单纯呢?还是脑子不好呢?
不过回头想想,舒穆禄好歹也是兴安寨的二当家,轻功了得亦是有名的,可这么一号人物,说他从来都是一个人四处偷偷东西,那还真有点可悲。
苏花语又说道:“明前辈在布政司府私设的地牢里,那儿的牢房不大,下去找人并不难,我已经掌握了正确位置。”
“待会儿夜里,咱们三人就从布政司府的西面潜入,那里最为空旷,只有一口古井和一座凉亭,是防卫最空虚的地方。”
舒穆禄听了这段话,感到有些疑惑,问道:“西面最空旷,只有亭子跟古井,这点我是知道的,但是那儿没什么可以掩护的地方,咱们要是从那儿进去,岂不是很容易被守卫发现吗?为什么不从东面潜入?那里可是一片园林造景呢!”
杨飞老气横秋地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南面是大门,北面是后门,这两个地方因为是门户,所以守卫森严。”
“东面一片假山林子,地形复杂,多掩蔽物,要是有人从那儿潜入,就很容易躲藏,所以杨同德才将那儿视为守卫的重点,加派了兵力,你要从东面进去啊,那就是送死!”
“喔原来如此啊”
舒穆禄抚着下巴,一脸陷入沉思的样子。
苏花语接着说道:“接下来便是时辰的问题,我想三更天的时候潜入正好,加上今天是二十五,正值眉月,天色很暗,适合潜入。”
“啊?天色很暗?那岂不是伸手不见五指,如此一来,怎么潜入啊?”舒穆禄又发表了意见。
“哎!亏你还江湖人称‘飞山貂’咧,你到底懂不懂啊?”
“夜间潜入,最忌光线充足,灯火通明,这样最容易暴露行踪,所以一般咱们潜入,不是挑朔月,就是选眉月,哪有人专挑满月的时候闯空门的?”
“要不要干脆敲锣打鼓通知大家,说你飞山貂来偷东西啰!这能成吗?”
杨飞又是一阵教训人的大道理,只是这般教人闯空门,确实有点误人子弟的感觉。
“喔好像有点道理,我怎么都没想过”舒穆禄搔搔后脑勺道。
杨飞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略显惊讶地问道:“你这个月十五潜入梅家老宅,该不会你不是故意跟许子吟串通好的吗?”
舒穆禄答道:“当然不是啊,我跟那个许子吟,其实一点也不熟的,那天夜里,我本来就是要趁着月光皎洁,进梅家去探探路子,没想到被那个英护法给发现了,当时我看到许子吟出现时,也以为他是要来救我,想不到他一上来,二话不说就飞过来好几掌,把我打了下来,我才被抓的。”
杨飞皱着眉,频频摇头道:“亏你在关外还是个有名的飞贼,竟然会挑满月之夜行动,我真是败给你了。”
“啊,是了!也难怪你常常被人逮到,净给你大哥添乱子!”
舒穆禄有些不服气地说道:“我哪知道啊,谁像你们汉人心机那么重,我们女真人才不会考虑这么多,我们向来都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不拘小节的。”
“就是因为不拘小节,所以你才会经常遭逢大劫!”
杨飞讪笑道。
“行了行了,你们俩一搭一唱的上瘾了,是吧?”苏花语见两人没完没了,不禁出言打断道。
杨飞和舒穆禄听了苏花语这话,才安静下来。
杨飞冷哼了一声,撇过头去,双手往胸前一交;而舒穆禄则是一脸无奈,摆了个八字眉。
苏花语又道:“待会儿咱们潜入,若是不慎惊动到了守卫,就立刻兵分三路。小貂兄你速度最快,所以你要掩护我,将护卫引开,我看,你就往东面的园林造景那儿去,左右迂回一下,让他们多些人力陷在那里搜索。”
“这没问题,扰乱我拿手的!”舒穆禄拍拍胸脯,自信地说道。
“再来就是你了,老公,因为你是杨同德的杀子仇人,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所以他若是知道你来,肯定会下令格杀勿论。”
“那岂不是好危险?”
“对,所以你也要负责掩护我,我看你就往南面大门那去好了,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引到那儿去。”
杨飞瞪大了眼睛,嚷嚷道:“什么?我的处境已经那么危险了,你还要我明目张胆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到我自个儿身上,那不是找死吗?”
苏花语仿佛有些不耐烦,说道:“以你现在的功力,你还会怕那些侍卫吗?”
杨飞猛挥手道:“话不是这么说的,双拳难敌四手啊!”
苏花语顿了顿,她实在懒得再跟杨飞多讲,思忖半晌后,说道:“算了算了,你不乐意往大门去,就由你潜进地牢去救明前辈,我上南面大门掩护你。”
“地牢的地图在这,拿去看看。”
杨飞接过地图,瞄了一眼,皱起眉头问道:“难道咱们不能一块行动吗?非得分头?”
“就说你心不在焉,刚刚我说得很清楚了,若是惊动了守卫,才要分头,互相掩护,要是没惊动,自然是一起行动了,你担心个什么劲儿啊!”苏花语翻了翻白眼道。
“喔”杨飞将地图递回给苏花语,呐呐地说道:“这么说的话,我还是上大门去掩护你好了”
“真烦,三心二意的,你到底在想什么?”苏花语抱怨道。
就这样,一行人总算商量好了如何救人。
然而,苏花语怎么也没想到,她费了这么多工夫所设想好的救人之事,在他们三人潜入布政司府的那一刻,便全然失去了意义。
三更时,杨飞一行三人秘密地来到布政司府,先后运起轻功,翻墙跃入。
杨飞是最后一个落地的,他迅速稳住身形,一个回身,却见苏花语和舒穆禄两人背对着他,直挺挺地伫立着,一动也不动。
“怎么了?”杨飞晃到苏花语身旁,往前一看,当场傻眼。
“这是怎么回事啊!”
眼前的情况,令杨飞倍感惊诧。
偌大一个院落,在屋檐上灯笼摇烁之下,映照出来的,竟是一幅如同修罗场一般的恐怖画面。
尸横遍地,肉身模糊,断肢残骸,血流成河,院落里一片惨然死气,唯一仅存的活物,是一头圈在井边的家犬,那条狗倒着一副八字眉的畏惧模样,颤抖着四条腿,发出“呜呜”的低鸣声。
这时,正好一阵阴风袭来,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几许沙尘粗砾,掠在杨飞他们三人的脸庞上,令他们好不难受。
“有人早了我们一步?”舒穆禄惊疑道。
“该不会是南宫博他们,也跑来救人了吧?”杨飞也愕然地说道。
苏花语上前两步,环顾四周,说道:“只是要救人而已,犯得着下这么重的手吗?这简直跟灭门没什么两样”
杨飞跟着上前,说道:“谁知道南宫博是不是心里有毛病?”
“你心里才有毛病!”
苏花语瞪了杨飞一眼,不再理他,又迳自向前探去。
杨飞觉得奇怪,苏花语这一天来,为何一直都对自己爱理不理,甚至接二连三地恶言相向?
要知道,以往杨飞说话,也没比今日正经,可那时,苏花语总是会和他打情骂俏一番,而不是这般嗤之以鼻、百般不屑的态度。
想着想着,杨飞又往不正经里去了。
摇摇头念道:“哼!要么就是见我和云清重修旧好,犯了醋酸病,要么可能又是‘撞红’了,唉!女人啊!”
“什么红?”舒穆禄听见杨飞喃喃自语,不禁问道。
“干你什么事啊!”杨飞鬼吼道。
三人一路走到正厅,发现越往里走,景象越是惨烈,府内无论老弱妇孺,一个活口也没留下,而且没有一具是全尸。
“这府内没有百人,也有七八十个了,照这么看来,这血案不像是一人所为”杨飞说道。
苏花语蹲下身子,强忍着恶心的感觉,掀起一片尸身上的衣物看了看,而后站起身来,走到另一具尸身旁,端详了一阵子,说道:“依我看,这些都是同一个人所为。”
杨飞说道:“这怎么可能?整个布政司府那么大,如果凶手只有一人,他要如何同时杀害这么多人,而且手段还这么凶残?”
苏花语不答反问道:“这些死者都没有留下全尸,他们或断头,或断手,或断腿,甚至被拦腰截断依你看,这是什么兵器造成的?”
“八成是大刀、大斧之类的吧。”杨飞回答。
苏花语不直接回应杨飞,而是指着地上的一只断手,说道:“你自己看看那只手的断裂处。”
杨飞皱着眉头,躬身向前倾,盯着那断手看,不愿意太接近。
就这么多看了两眼,杨飞突然惊讶地叫道:“不对!这是撕裂伤!”
“没错,从外面一路走进来,我所看到的所有断肢残骸,全都是撕裂伤!”苏花语沉声道。
“怎么可能若不是武功高强、内力精深之至的高人,哪来这么大的力道?况且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的高人,同时跑来找杨同德的麻烦?”杨飞惊疑道。
“所以,你现在还认为,此乃多人所为?”苏花语问道。
“我,我不知道”杨飞陷入苦思。
“到底是谁这么残忍?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狠的杀招!”半天没搭腔的舒穆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对眼前这般惨状,他实在已经有些无法忍受。
“先别多说了,咱们赶紧到地牢里去看看!”苏花语说道。
就在这时,杨飞余光一瞥,看到地板上的血泊里,浮着一张熟悉的脸孔,定睛一瞧,那不是别人,正是山西布政司杨同德。
杨同德那张脸,表情相当惊恐,死不瞑目,仿佛在他死前的那一刻,看到了令他吓破了胆的阴森鬼物。
杨飞心里不禁一阵感慨,喃喃道:“杨同德啊杨同德,想你这贪官,昔日是何等嚣张威风?如今还不是化为一抔黄土?你就别怪我杀了你儿子吧,只怕此情此景,都是上天安排好的,是你的报应”
三人快步奔至地牢,发现地牢外头空无一人,只有一支火把掉在地上,火苗微弱,好在四周没有易燃之物为引,否则地牢火起,明孤鸿给烧死在里头,那就不好了。
“我先进去看看。”杨飞说完,便抽出蝉翼剑,一剑劈断了门上的铁链锁头,将门踹开,往里面走进去。
一阵微微的酸馊腐臭味由内传出,杨飞一边还剑入鞘,一边又在鼻子前挥了挥手,想要驱散那令人作恶的味道。
杨飞走近一看,只见牢房铁栏杆内趴着一人,衣衫褴褛,披头散发,活像个叫化子,不知是死是活。
“明前辈?”杨飞隔着铁栏杆,试探地唤道。
那人闻声,浑身微微一颤,翻过身子坐了起来,很快地凑到铁栏杆旁,目光如炬地盯着杨飞。
虽然隔着铁栏杆,但杨飞还是被那人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杨飞仔细一看,那张肮脏憔悴的脸孔,分明就是鬼眼郎中许子吟的脸。
“你刚刚叫我什么?”那人激动地问道。
杨飞有些迟疑地答道:“明前辈啊我刚才叫你明前辈”
“哪个明前辈?”那人又问。
这时,苏花语人未到,声先至:“明前辈,明水山庄庄主,江湖人称惊鸿剑的明孤鸿前辈。”
这话一说完的同时,苏花语已经走到杨飞身边。
“你们怎么知道我是明孤鸿?”
那人站了起来,但表情却有些惊恐,往后退了两步。
“因为我们已经抓到许子吟了,明前辈,请跟我们走吧。”苏花语回答后,便往前走了两步,打算要解开门锁。
突然,那人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右手为爪,从铁栏杆之间的缝隙窜出。
“小心!”
杨飞大叫一声,眼看那爪子就要袭击到苏花语左臂,连忙飞起一脚,将那人的右爪踢了回去。
“老婆!你没事吧!”杨飞搂住苏花语,紧张地问道。
“我没事!”苏花语心有余悸,不明白那人为什么要攻击自己。
“喂!你怎么乱打人呢?你到底是不是明孤鸿!”杨飞回头往铁栏杆里喝道,却没想到那人竟然又背对自己,蹲在地上,仿佛在啜泣着。
“到底是怎么回事?”杨飞皱着眉头说道。
“我也不知道,我们再问问看吧”
苏花语深吸一口气,谨慎小心地凑近铁栏杆,再次对那人问道:“前辈,请问你到底是哪路英雄?何方人氏?”
“呵呵哈哈哈”一阵惨然的笑声传了出来,听起来十分凄凉。
苏花语再次耐心地问道:“前辈?你可是明水山庄庄主?明孤鸿前辈?”
“我不是!我是明子吟!哈哈哈,不对,我是惊鸿剑,惊鸿剑鬼眼惊鸿剑我是许孤鸿”
杨飞摇了摇头,说道:“坏了坏了,他成了失心疯了!”
就在这时,原本待在外面的舒穆禄,突然闯了进来,紧张道:“不好了,外面有动静!”
“什么动静?”杨飞问道。
“有大队人马恐怕是官兵!”舒穆禄说道。
杨飞惊道:“糟糕!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赶紧离开!”
苏花语拉住杨飞的袖子,说道:“等一下,我们要带明前辈走才行!”
杨飞说道:“可他现在神智不清,疯疯癫癫的,怎么带他走?况且我看他也不愿意跟我们走啊。”
“讲不通,只好用强的!”苏花语说罢,便运起天香指,往牢房里那人点出几点。
顿时,那人的背上,仿佛被人用小石子弹中了好几下,只听得他“哼唧”一声,整个人便瘫倒在地。
杨飞愣了愣,问道:“你的天香指可以隔空点穴?”
“你才知道!”
苏花语又点出一指,“铛”的一声,铁栏杆上的锁头便应声断裂。
杨飞又是一惊,问道:“你的天香指还可以隔空开锁?”
“这么多废话作甚?快去背他出来啊!”苏花语催促道。
杨飞二话不说,立刻回头,对着外面叫道:“舒小貂!进来帮个忙,来把明前辈背起来,我们得快走了!”
“好!我来了!”舒穆禄二话不说,快步走了进来,一把扛起了明孤鸿,便迳自往外走去。
苏花语看着舒穆禄迅速离去的背影,挑着眉对杨飞说道:“你怎么这么懒啊?我叫你背,你就叫他背,净欺负人啊你!”
“这不是懒不懒的问题,那个疯汉子那么脏又那么臭,我才不要背,反正舒小貂那个飞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整整他又何妨?”杨飞耸了耸肩道。
“你借口还真多!”苏花语摇摇头,说完便走出牢房。
“说我呢!你还不是自己不背叫我背”杨飞寡廉鲜耻地思忖着,随后便跟了出去。
他们安然溜出布政司府之后,便就近在一处民房屋檐上,隐密地眺望回去,只见那里一片火光,果然是官兵到了。
杨飞仔细一瞧,那群官兵里,既有太原总兵的人马,也有朝廷辖派的锦衣卫。
看来天亮之后,整座太原城,势必会闹得沸沸扬扬,人人自危。
“老公,我们走吧!”苏花语提醒道。
“是啊,杨少侠,这个明前辈好重而且他身上的味道,实在太难闻了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舒穆禄有些吃力地说道。
“行了行了,别催了”杨飞说着,厚颜的他,听到舒穆禄的抱怨,一点也不心虚。
临走前,杨飞又回头瞥了一眼,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很轻松,却又有些怅然若失。
回到软香阁时,已是黎明,苏花语特别安排了两个下人,帮明孤鸿彻底地梳洗一番,给他换套干净的衣服。
在这梳洗的过程中,明孤鸿的穴道突然自行冲开了,接着就是一阵大乱,面前看得到的水桶、杓子、板凳、窗户,全都给他砸了个稀巴烂,那两个可怜的下人,还被他给扔到门外去,摔了个鼻青脸肿、扭脖子闪腰的,差点没闹出人命。
好在杨飞和舒穆禄及时赶来,制止了明孤鸿,点了穴之后,又把他捆绑了住,以防他再闹出个什么乱子。
这么折腾到日上三竿,苏花语才安排好了马车,一行四人,便驾车离开太原城。
“你们是谁!你们这些混账!快放开我!”
马车上,明孤鸿突然叫出声来,把杨飞他们三人吓了一跳。
苏花语马上重新点住他的哑穴,又多加重了几个穴道,让他昏迷过去。
“带着这样一个疯汉子,真的很麻烦啊!”杨飞挠了挠头说道。
“而且还是个武高高强的疯汉子,动不动就自己冲开穴道。”苏花语摇摇头,无奈地说道。
“啊!”舒穆禄突然叫了一声,让杨飞和苏花语又被吓了一次。
“叫什么你!你也疯了不成?”杨飞骂道。
舒穆禄紧张地说道:“他武功这么高强那布政司府里的人,该不会就是他杀的?”
“这位爷儿,拜托你行行好,他被锁在牢房里,怎么可能跑出来杀人?你脑不好是吧?”杨飞讽刺道。
“呃对喔”舒穆禄挠了挠后脑勺,有些羞赧地说道。
苏花语沉吟半晌,说道:“小貂兄的推测,虽然不甚可能,不过却也有几分道理。”
“呃?”杨飞有些讶异。
苏花语向杨飞问道:“就你觉得,杀光杨同德全家的凶手,会是谁呢?”
“我哪知道杨同德得罪过谁?”
“先不考虑得不得罪的问题,就功力来讲,你觉得当今武林,有哪个高手的武功,可以在一夜之间,残杀这么多人?”
杨飞仔细一想,发觉竟然没有一个人是可能的,他说道:“论功力,恐怕只有我那南海幻剑派的师父李万剑、你娘苏美盈,和唐门宗主唐无畏,才有这个能耐了可是,这些人都不可能是凶手啊,我师父和你娘都是使剑的,唐无畏则是以暗器见长,以那些尸体的撕裂伤看来,都不像是剑或暗器造成的。”
苏花语又道:“此人之手段,确实是前所未见,残暴无比,也许他就像明孤鸿现在一样,是个失心疯的汉子。”
杨飞说道:“你是说,此人并无真正的杀人动机,他并非与杨同德有所过节,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丧心病狂,随意为之?”
“是啊,这不无可能,不是吗?”苏花语回答道。
杨飞抚着下巴道:“可是,这太不合理了,这么大的动静,死了这么多人,怎么会是随意为之?我怎么看都觉得这是有预谋的,再说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多武功高强的疯子?”
此言一出,顿时令三人感到为难,怎么也猜不透这桩诡异的无头公案。
舒穆禄缓过一口气来,说道:“我看,咱们暂时还是别再提这档子事儿了,等回了梅家再说吧,现在我只要一想到那府中惨景,就觉得恶心难受啊”
苏花语道:“也是,或许这事儿根本也与我们无关,无须蹚这浑水。”
说着说着,四人总算回到了梅家老宅,大半天也过去了。
梅云清见他们找回了明孤鸿,心情轻松许多,但后来一听杨飞说,明孤鸿神智不清,她又不禁忧心起来。
暂且安顿了明孤鸿之后,梅云清便邀杨飞和苏花语,到蔽日亭去,商议许子吟和明孤鸿这桩公案。
“云清,你怎么又到这蔽日亭来了,不是说了,这亭子对你不好吗?”杨飞说道。
梅云清一反近日消极心态,微微笑道:“反过来想,这亭子浮云蔽日,我梅云清坐在这里,岂不是可以一扫阴霾?”
“是啊,云清姑娘所言甚是。”苏花语坐下说道。
“说得也是”
杨飞也坐了下来,接着问道:“英护法和许子吟说得如何?他可有什么回应?”
梅云清摇了摇头,说道:“许子吟那厮好生强硬,不妥协就是不妥协,还说要我们一剑杀了他,一了百了。”
“混帐东西!想死个一了百了,岂有这么容易?他要是再不答应,咱们便凌迟他,挑断他的手脚筋,让他生不如死、痛不欲生,看他还嚣不嚣张!”杨飞忿忿不平道。
“你别忘了,他现在的身体可是明前辈的,我们岂可随便乱动刑?”苏花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