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诺克约定好了,要在小区外的‘匹诺曹’茶餐厅见面。为了自身的安全,也为了防止诺克的突然暴走,她特意带了一罐防狼喷雾。浅绿色的瓶子,刚好能握在手中,只要手指微微一用力,那些令人窒息的液体便会喷射而出。它给了她十足的勇气与信心。她换下居家裙服,穿上毛衣与褐色休闲裤,套上驼色大衣,蹬上一双米白色的、带绒毛的粗跟女鞋,又对着镜子简单补了下妆,然后便出了门。
她将防狼喷雾放进大衣的口袋。她一边向小区外走去,一边紧紧握住它。诺克,你别逼我用到它……希望你能心平气和地同我谈条件……不管是金钱,还是什么别的,只要你能同意离婚,我就会尽力满足你……
她甚至都做好了同妹妹借钱(其实是向安格斯·卡奈借钱)的打算——诺克开出的价码一定不低,以她的财力来说,很有可能承受不起。但为了肚子里的宝宝、自己与莱内森的未来,她必须承担这一切。
只要离了婚,她就可以拥有追逐幸福的权利了。
朔风卷起一地落叶,宛如尘沙一般飞扬在寂寥的世界里。天气越来越冷,路边的水洼似乎都结了冰,冬天仿佛提前来临了一般。万物萧条,远处的树林已成颓败之象,光秃秃的,凄惨惨的,还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一点都没有当初刚搬进来时那种欣欣向荣的感觉了。
或许是心情在作怪。她告诉自己。
天上的云朵也很多,偶尔有阳光渗出,但片刻后又消失不见。大地一片沉寂。她缩了缩脖子,继续向前。
真冷,该戴个围脖的……
从家门口走到小区外,大约有十分钟左右的脚程。一路上,不见了孩童嬉闹的身影,也不见了沐浴阳光的老人。这个小区就像突然变空了似的,一点生气都察觉不到。偶尔有爬行类机器人出现,或钻地,变成警戒的姿势;或滑行,飞向远方的丛林。它们仿佛成了这个世界的主人,人类的踪迹,一丝也无。
直到步出小区大门,她才看到活着的人类。亭子里的保安,路面上飞奔的车辆,还有步行街上行走的人流。
恍如隔世一般。她总感觉自己,走了很久,也走了很远。
路口的信号灯开始闪烁,她走到斑马线前,耐心等待绿灯的来临。‘匹诺曹’就在对面。红灯一闪而过,绿灯降落。面前的车子停住,冰冷的钢铁融入静止的画面,喧闹的引擎声也似乎在这一刻悄然熄灭。她迈开步子,向前,向前,再向前。
吵闹声再次出现,鸣笛声、引擎声、车轮碾压声,沸腾的人声依次出现。世界好像被重新按下了播放键,又开始流转。
她到达目的地,她正准备进去。
然而就在这时,诺克却突然发来了爽约信息——“要不换个地方见?有狗跟着我,还不好甩掉。怎么样?”
“什么?狗?”伊莱丝发过去一条语音。
“记者。你不看新闻的吗?”诺克那令人讨厌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要不你在路边等一下,我派人去接你,行不行?”
伊莱丝不想离家太远,更不想被诺克弄到未知的地方去,于是拒绝道,“就这里。我可以等。”
“哎呀,我还能害你不成?你怕什么?放心吧,我不会骗你的。我要是想对你做什么,用得着这么费劲吗?真有狗在追我,还他妈是一群。”
寒风经过,她的头发乱飞起来,还迷乱住了她的视线。她侧过身,躲过风。
她坚持,“就这里。”
别的地方我都不去。
车流多了起来,行人也多了起来,吵吵闹闹的,世界仿佛回到了往日的模样。
诺克突然问,“你那小白脸呢?为啥没跟着你?”
伊莱丝不禁警觉起来——他怎么知道莱内森不在我身边?他在附近?他在跟踪我?恐惧与紧张来袭。她开始向四周张望,试图寻找到诺克的身影。她握紧防狼喷雾,准备随时取出它。
前面,是滚滚的车流;后面,是不断行进的人群;左方,是信号灯不停切换的十字路口;右方,是一望无际,被高楼大厦所包围的主干道。
没有诺克。
她稍微放下了心。
她告诉自己:应该是我想多了,他可能只是随口一问。
可是这时,诺克却突然笑了,并说出了一句令她重陷恐惧的话——“你在找什么?是在找我吗?嘿嘿,别找了,亲爱的,因为呀,你马上就能见到我了。”
话音未落,一只如同钳子般的大手突然攥住了她的脸,然后是一块冷得像冰的白布,接着是一股有点甜,但很刺鼻的味道。
滴~~~~~~~
一辆黑色代步车疾驰而过,还发出一声极为尖锐的轰鸣。但这声音极不寻常,它不仅没能刺痛她的耳膜,反而越飘越远,宛如山间的回音一般。接着是她面前的景色,居然出现了翻滚、旋转、飞升的幻觉,它们显得一点都不真实了,它们好像在离她远去。
她感觉自己也轻飘飘的,她好像化成了一朵云彩。
她想站稳,可她根本做不到,因为她已经失掉了所有力气。声音远去,画面远去,直觉远去,一切远去。好像有人抱起了自己。
她不知这是梦,还是真实的存在。世界的颜色不见了,所有的景致也全都不见了。她的眼前,只剩下浓郁的黑暗。
……
待她再次睁开眼时,已是天黑。肮脏的玻璃、漆黑的夜空、摇晃的光源、满是霉味的空气、满是斑痕的墙壁、捆住手脚的绳索与被胶带粘住的嘴巴,便是她能看到、感受到的一切了。
她马上意识到一点:她被人绑了,应该是诺克干的。她被束缚在一副铁架旁。
身后,光线在晃,还有吱吱呀呀的响声传来。灯光投射出她的影子。她看到自己的影子也在来回晃动。
头疼欲裂,她发出一声呻吟。
“呦,醒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
伊莱丝转过头。不停晃动的光线下,一个巨大而模糊的身影站在那里。
仅仅片刻的功夫,她便认出了他。是诺克。
对方正靠在一张老旧书桌旁,一边拨弄着吊灯,一边笑嘻嘻地看着自己。他就像个变态似的。
伊莱丝的手指与脚趾,全都紧缩在一起。她的心,也紧紧缩成一团。
那盏吊灯把诺克的脸照得锃亮。他看起来宛如一个会发光的恶魔。
恐惧与愤怒交织。她瞪向对方。
你要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伊莱丝很想这样问,但她根本说不了话,她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
“嘘,”诺克用左手停住正在摇摆的吊灯,然后将右手食指抵上自己的嘴唇,“亲爱的,小点声,有人在睡觉,你可千万别吵醒他。”他咧开嘴,放下手指,露出一排阴森的牙齿,笑道,“‘赤鬼’兄弟的脾气不是很好,我可不希望你受到任何伤害呢。”
他看起来醉醺醺的。
他将吊灯推向前。吱呀声再次响起。刺眼的光芒来袭,就像太阳。伊莱丝连忙别过头,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