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克拉丽丝的照片再次呈现在埃洛迪面前时,沉默便代替了先前的热情。
斯雷继续进攻,“邻居,同窗,以全校第一第二的成绩考上同一所高中,”他依次摆出相关证据,“甚至——”他调出一张埃洛迪与克拉丽丝同时获奖的老旧照片,“你们还同时获得过‘逻辑之星’的银牌。先生,你真不记得她了?”
埃洛迪看向那张斯雷从某位已故教师家里翻出来的照片,半晌说道,“当年的我,还真是青涩呢。”他露出一抹苦笑。
照片上的他们挨得很近。女孩笑得很甜美,男孩笑得很灿烂。他们展示着手中的奖状,一副纯真美好的样子。渐渐的,埃洛迪的眼中浮现出哀伤与落寞,就像在品味一杯苦涩的酒。
“先生,您记起她了吗?”
“想起来了,克拉丽丝·奥贝平。”埃洛迪回答,“但她,不是嫁给开普塞先生了吗?二位,你们去找她的丈夫询问,似乎更妥当些吧?或者找她本人。”
“她死了。”
震惊出现在埃洛迪的眼中,接着是难以置信。
“死了?”他问,“怎么死的?是被人杀了吗?什么时候的事?”
看来他并不知道克拉丽丝已于多年前亡故。
斯雷回答,“不,是抑郁症,自杀。十几年前。”
“十几年前?抑郁症?自杀?”埃洛迪的脸颊微微抽动了一下,“她怎么会……她为什么会得这种病?开普塞对她不好吗?”痛苦在他眼中浮现。他端起茶杯,看向杯中微漾的液体。渐渐的,他眼里的痛苦更深,还涌现出自责的意味。半晌,他问,“也就是说,二位是为此事来的?”
“也不全是。我们想了解下她的过往,还有与她父亲相关的事。”
……
埃洛迪终于开了口,在他将他父亲推上楼之后。老人在轮椅上沉沉睡去,太阳也开始西斜。他接替了女仆的工作,他还陪父亲在阳光下待了一会儿。埃洛迪或许是在用这种方式调节自己的情绪。
回到座位后,他开始讲述记忆中的她。
“天真,可爱,善良,小孩子气。美丽,大方,自信,不成熟。对生活充满希望,对未来充满憧憬,拥有无限的活力,但也会因为某些小事变得伤秋悲月。这就是我印象中的她。”埃洛迪说,“她是个好女孩,但也很可怜。她最幸福的时刻是在自家的牧场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看着成群的牛羊奔跑。她还会剪羊毛。她很喜欢羊,她说,小羊很乖,也很亲人,尤其在冬天的时候,她可以抱着某只小羊,一边感受它毛绒绒的柔软,一边体会那带着心跳的温暖。可战争带走了一切。她小学时有篇作文写的就是这个,老师夸她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孩子。那篇作文,还获了奖。但也因为这个,她受到了嫉妒,也被某些坏孩子起了个十分恶毒的绰号——羊祸。”
斯雷貌似对这个绰号不解,“羊祸?”
朴松民也没听懂。
“就是那种看起来很温柔很可怜,但实际上却会利用羊群或者别人的善良来摧毁他人生活的阴暗角色。类似于红颜祸水。”
斯雷点点头,“了解了。”
朴松民依然没听懂——什么鬼?羊群能怎么摧毁他人的生活?红颜祸水不是那种长得特别好看,但内心极为恶毒的人吗?这两个词,有可比性吗?
埃洛迪继续道,“我从小就认识她,我们也经常在一起玩。那时候的她,个子小小的,眼睛大大的,头发卷卷的,但穿得不好,衣服裙子都不是合身的,就像个落难的公主似的……她还总喜欢抱着一个破破的玩偶。应该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吧。是个小熊,耳朵掉了一只,肚子上也有缝合的疤痕。我母亲帮她补好了它。她为了表示感谢,亲了我母亲一口,也亲了我一口……然后我就……我母亲告诉我,她是个可怜的女孩子,所以我作为男孩子,一定要学会保护她。其实就算母亲不要求我这样,我也会照做的……因为那时候,她把我当成哥哥,也特别依赖我,她经常跟在我身后,我也特别喜欢当小英雄的感觉……有句话怎么说来的?两小无猜……对,我们就是这种关系……我母亲也经常开我们的玩笑……她总想让她嫁给我,她只是回以羞涩的微笑。从小学到中学,再到高中,我们都在一个学校念的书。我们会互相监督、互相打气、互相帮助,因为我们的目标都是成为更好的人……甚至在中学时,我们都已经把目标确定好了……诺伦大学,唯一一所只看成绩的大学……对我们来说,它是最公平的……其他学校或多或少都需要‘素质类’的考核,但你们也知道,身为里民的我们,是没有这个财力支撑的……后来,我们考上了同一所高中,我对她的感情,也随着青春的成长与懵懂,慢慢变成了别样的情愫……”
他吁了口气,“我喜欢她,我想让她成为我的妻子。其实,”他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的世界,“我应该早点表白的,或许那样,我和她的结局就会完全不一样了……我向她表明心意的那天晚上,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这也是我之前,不想与你们聊她的原因。她是我一辈子的痛……”
埃洛迪说得有点杂,也没有透露出任何与湮灭派有关的信息。朴松民很想打断他的悲伤。
“能说说她的父亲吗?比如他是什么样的人。”看来斯雷也不想听对方继续伤感了。
“她父亲?”埃洛迪愣了一下,然后思忖道,“是个比较顽固的人,这也看不惯那也看不惯,还特别爱管闲事,谁家乱丢垃圾了,哪个里民不守规矩了,他都想管一下,就连岛办公厅出什么政策了,他都要大声评论一下。他给我的印象么,总是怒气冲冲、急急忙忙的,也不怎么会照顾孩子,克拉丽丝穿的衣服鞋子,都是大了好几码的……他脾气还特别不好,有时候他手下的人只是做错了一件小事,他就能训斥人家半天……我父亲对他的评价是——太喜欢上纲上线,还不懂得人情世故。他后来遭遇不幸,就跟他的性格有关。那个人,是跟踪了他很久才下的手,而且是一击毙命——背后一刀,直插心脏。”他看了他们一眼,“但不知道为什么,当时侦探公会给出的结论却是遭遇抢劫……可他什么都没丢,就连手表都是完好无损的。克拉丽丝还‘上访’过……为此,她连升学考试都错过了……那时候我们里还挺忙的,大家都在忙拆迁的事,所以……她获得的帮助,很少……”
“当初的拆迁补偿,为何没她的份?我查到了当年的名单,发现上面根本没有她的名字。‘里志’里也没有相关记录。先生知道原因吗?”
埃洛迪大为震惊,“没她?不对吧?我记得赔偿款下来之前,我父亲还联系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