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宜离去的第二日,陈枫化不甘为动力,一口气连做了两支温度计,只是做得歪歪扭扭。
心疼得白云子将其一把拉过,又交给其一个石碾子,道:“琉璃本来就少,你心不在焉,竟做成这个样子。还是磨粉省心,实在无聊就去揭树皮。”
“哈哈,是谁心不在焉?”从门外传来曲阿县令刘延嗣的声音,显然他心情不错。
待其进了院,陈枫却不跟他客气:“才几天过去?你又不请自来,你这县令当得可真悠闲。”
“所以呀,这县令当得不称职,不当了。”刘延嗣笑道。
陈枫心下一动,忙问:“老兄这是要高升?”
刘延嗣轻道:“听说我那封表疏到了朝廷,本来有人想压着,但奈何咱们那些邻居也都纷纷上了几张表,人家也是有关系的,那些人想压,压不住。等表疏到了神皇手中,她老人家大悦,更是当堂褒奖。就这样我被调去西京了。”
“长安?”
“长安令!”
大唐将天下州县分为大中小州和大中小县,虽然同样是县令,曲阿只是上州中县,而长安县不仅是上县,还是京兆,这可是直接连升四级,从正七品上,升到正六品上。虽然现在中枢在洛阳,洛阳令可能更风光些,但长安仍旧留有一套朝廷的班子,所以同曲阿相比,地位一天一地。
“那,恭喜老兄啦。”陈枫拱手道贺。
刘延嗣嘿嘿一笑:“我按你的提点,紧紧围绕那两个宗旨,不仅摘清了与裴炎关系,还得到神皇赏识,真是妙笔生花,柳暗花明,这都赖老弟你的功劳啊。”
陈枫却正色道:“若没有老哥在润州誓死不从抵抗,若没有老哥在曲阿尽心尽力平疫,光靠阿谀逢迎,一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老哥将来是想当弄臣,平步青云?还是想当贤臣,为国为民?”
只见刘延嗣收了得意之情,面露郑重道:“刘某虽愚钝,但不敢辱没家声。”说完便恭敬向陈枫躬身行礼。
光靠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难题便迎刃而解,刘延嗣此前难免心热起将来,可经陈枫这句提醒,方知将来稍有懈怠或走岔路。
白云子担心刘延嗣起了忌恨之心,只笑道:“你别理他,他现在心情不美。”
“哦?怪不得老弟今天一直语中带刺,到底有何烦恼,说出来,让老哥给你参详参详。”
白云子想看热闹,笑道:“那个叫‘幼宜’的小姑娘走了。”
“就是那天羞红了脸上台的小姑娘?”刘延嗣又想了想:“嗯,不错,你眼光不错,她将来定是个绝色。”
又问向白云子“凭老弟的才智,想娶她,岂不是手到擒来?是哪家的姑娘?等过两年我帮老弟提亲去!”
白云子笑道:“博陵崔氏二房庶支。”
只见刘延嗣连连干笑,最后只是苦笑道:“天涯何处无芳草?”
本来只是暗生情愫,让他们调笑也就调笑了,结果这家伙一听到人家姓氏,立刻打了退堂鼓。
陈枫连翻白眼,心里不服气,问道:“姓崔的很难娶?还是什么二房庶支的,又不是金枝玉叶。”
见陈枫不懂其中关系,刘延嗣便为其介绍了起来:
“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这些都是传了近千年的豪族,累世高门,代代显贵。崔氏更是一姓两望,姓氏源自姜太公,传到现在分博陵崔氏和清河崔氏。博陵崔氏里又分安平房、大房,一直分到第六房,每一房又分嫡支、庶支。五姓门第高深,相互通婚,互相扶携,子弟繁多,遍布朝廷和地方。先帝甚至专门为此下了禁婚诏,禁止他们通婚!”
“那不是正好便宜了寒门?”陈枫不以为然。
刘延嗣只是冷笑:“他们得听才是!先帝禁婚诏一出,人家门第更是抬高了。”
陈枫气不过,起身恨恨道:“此生非崔姓女不娶!”
“好兄弟,有志气!但任重而道远,你努力奋进,到时身居高位,顺便提携提携兄弟。”
此时陈枫却泄气了:“哪有那么容易?无家族托辟,势单力薄,只能走科举一路。可科举又是好走的?我连四书五经里的字都认不全……”
“那就找贵人相帮!你聪明,又会办事,总有露脸的机会。”
贵人,动不动就结交上的贵人,还是贵人么?
陈枫意兴阑珊,只道:“不说了,不说了,老哥何时赴任?”
刘延嗣笑着埋怨:“明日就走,也不让人家过个好年。你们将来若到了终南山,可得跟我知会一声。”
说着便招呼外面的跟随送进来一大堆年礼,便扬长而去。
里面一些吃食都便宜了李重润。
见他吃得狼狈,陈枫一把将其拽了过来,又摸了摸他的头,道:“等过些天带你见爹娘。”
李重润问道:“嗲良有好吃的么?”他倒不想走了。只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
这一世过年有众人陪伴,虽然都是大老爷们,陈枫也不算无聊。
很快便到了离别之日。
“我和你们小师叔明日启程,你们就在这里守着道观,此去可能要阔别数年,期间枫云散要靠你们制作,温度计你们也都会做了,就连琉璃也要靠你们试制,等攒够了钱,道观就直接按原先规划,建起来便是,无一件不是积累功德的事情,所以不能偷懒。还有听诊器的应用,你们也要上心跟进。”白云子临行前不放心,便交代起来。
大弟子李含光拍着胸脯表示:“请师父师叔放心,都是露头露脸的事情,定不辜负所托。”
陈枫则笑道:“你们若还有什么问题或疑虑,趁我们还在,赶紧问。别等我们走了,才想起来,到时上哪找我们去?”
二弟子薛季昌则问道:“不是说你们要去终南山么?”
陈枫笑道:“难不成你们要千里迢迢去终南山,只为找我们问问题?”
这时田虚应起身问道:“我们虽然都会了如何做温度计,但毕竟事务也不少,产量总归上不去,现在琉璃紧巴巴,勉强够用,倒不觉得。如果将来试制琉璃成功,要如何扩充产量?”
“那就找人做!”
田虚应面露难色:“如此,岂不是容易泄露秘密?”
这个温度计利润极高,销量极快,供不应求,必然惹人眼红。
陈枫想了一想,道:“组装!”
“组装?”众人哪理解组装之意?
陈枫笑道:“温度计制作过程之中,有三步至关重要。第一便是做毛细管,第二是接泡,第三是罐银。
你们可以分开三步,交给不同人在不同地方做。那些人只做其中一道工序,不仅熟能生巧,还能保守制作秘密!”
“这个主意好!所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不过如此!”白云子拍手赞道。茅山七子望向师尊,眼生幽怨:这个劳力者,说的不正是自己?又看向陈枫,见其一身风轻云淡,不由感叹师尊说得在理:如此简单却有效的办法,为何自己想不到?
陈枫又安慰道:“温度计虽比较复杂,但也不是没法仿制。将来那些眼红的,从你们这里高薪聘请,也能挖到墙角。而且你就知道天底下不会有聪明人,连墙角都不用挖,直接买两支回去拆解、验证、仿制?
总之仿就仿吧,多一支温度计,就多一人用,就多给人一份方便。要不忘初心,别指望着靠温度计混吃一辈子。”
只见茅山七子齐齐躬身拜道:“谨记师叔教诲。”
怕他们生出别样心思,陈枫嘿嘿一笑:“我这脑袋里比温度计更好的发财积德的点子,多着呢,你们可别鼠目寸光,一叶障目。”
“师叔快快说说?”李含光叫道。
这哥们性格活络,历来没皮没脸。
陈枫却道:“急什么,你们不把刚才几件事情做漂亮了,怎么放心再交给你们其他事情做?”
又来了,陈枫现学现卖,再次让大家体会了“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