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老族长昨夜急着约见,陈枫就请“岳丈”派了一个仆人前去送拜帖,于是便如约相会。
这次只是私会,来人并不多,除了老族长以外,还有六房房主,崔行谨作为下任族长,自然也在其中。而第三代玄字辈的,只招过来两人。
崔玄晏最近在族里炙手可热,风光一时无两,自然在场。另一人则是崔玄昆,其子崔诚作为金吾卫兵曹参军,受命过来参与平疫,也是有大功的,况且昨晚其女崔葳蕤保护族厩,同样是功不可没。
两人都是父凭子女贵!
这下总算是给崔玄晏留了座位,虽然排在末次。
这也没办法,在座的族人除了崔玄昆,其他都是长辈。如此传承了近千年的世家,不可能做出什么尊卑无序、长幼不分的事情。
即便如此,崔玄晏也是暗中窃喜,要按以前,他恐怕连站的机会都没有。
坐其身旁的崔玄昆也是这么认为,二房这个族弟以往在族里声名不显,甚至隐隐被人排挤看轻,如今好了,自从陈天使过来之后,他在族内高层小会上居然有了座席。
崔玄昆余光瞥见崔玄晏向各位长辈点头致意,只觉这家伙仿佛是个暴发户,久贫乍富,现在看来以后要托他照顾。这段时间这个族弟总是有意无意的夸赞陈天使年少有为,又时不时在其面前提及他家的女儿美貌贤惠。其中之意谁还看不明白?生怕陈天使被别人抢走了似的。
而这个陈天使,不仅自家小子对他推崇备至,就连老族长对他也是奉若上宾,下任族长堂伯父也极其看好他。
可惜自家女儿太小,等她成年了,这小子早被人家抢走了。
既然想起来自家女儿,崔玄昆又皱紧眉头,暗自埋怨起她来:“昨日闹贼,你凑什么热闹?一个十三岁的丫头片子杀了人,还连杀两人,重伤三人,将来长大还得了?若传出去,谁敢娶你?净瞎胡闹!唉,人家说的没错,就不该让女孩子耍刀弄棒,真是没有后悔药!”
就在崔玄昆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老族长启动了开场白:“这几日陈天使四处奔波劳累,助我们崔氏建功扬名,老夫代表博陵崔氏向天使致谢。”
说着,便颤巍巍起身,想向陈枫行礼。
对方再如何德高望重,陈枫作为天使,代表着朝廷和皇家,本是可以坦然受礼的,但他有他的打算,不可能受下这份礼。
“哎嘘,哎嘘!”陈枫一边惊叫,一边起身,两步便踏到老族长身前,趁其还未来得及躬身弯腰,便将其一把扶住。
“老族长折煞小子!不敢当,不敢当。”
又先扶其坐下,随后向众人笑道:“小子这次过来,本是受了皇命,特来此主持平疫。小子势单力薄,又人生地不熟,唯有仰仗大家,才有可能完成皇命。这些辛苦本是职责所在。要说辛苦,也应当是辛苦了大家。若要感谢,应当是小子感谢大家才是。”
说完先向老族长行了一个礼,随后又转身向屋内众人行礼。
众人暗道这人不仅知礼,还会说话办事,也纷纷起身拱手回礼。
崔行谨笑道:“我看,大家都不必虚礼了。接种平疫是造福于民之事,不管是朝廷官员还是地方大族,都应当参与其中,如此携手共进,还分什么你谢我,我谢你的?”
二把手这么一说,众人呵呵一笑。
崔玄晏见状,则附和道:“族伯父所言极是,陈天使本就与咱们亲如一家,何必再分什么彼此?”
陈枫暗笑:这老丈人时刻不忘提醒我,那自己也要投桃报李。
其便向崔玄晏躬身笑道:“世伯大人说得没错,自打小子来到咱们安平,可以说一直得到诸位长辈的关爱支持,以后实在用不着太过见外。”
虽然其身为天使,但说出这“世伯”、“小子”、“长辈”的,明显是以晚辈自居。
众人见状,有人暗道:“人家身为天使,就算不居高临下,能以同等地位相待,也都让人交口称赞。而现在沾了玄晏的光,自己辈分都长了上去,将来再和这人打交道,底气足了不少,话语权也能多出一些。”
当然,人和人不一样,想法也不一样。
其中就有人开始盘算起家族之中有没有适婚的嫡女、嫡孙女,只是盘思到最后,却暗叹一声:“有又能如何?人家先下手为强,捷足先登了。都是姓崔的,总不能跟族人抢女婿吧?这样吃相太难看。”
其便嫉妒起崔玄晏运气好,嫉妒到最后,只发酸,暗骂他脸皮厚!
诸位看官,不必纠结世家大族门第高,认为小门小姓的高攀不起。他们的婚姻之所以只在世家豪门之间往来,本质上都是为家族利益考虑。只要能通过婚姻提升他们的名声、族望,帮助家族获得更多利益,就算是出身乞丐,他们也趋之若鹜。
而所谓的门第清高,也只是为了委婉地排除平凡普通之人攀高枝而已。
言归正传,闲话少说。
老族长见陈枫姿态摆得低,也不再客气,便说起正题来:“按你所说,再过两三日,痘牛就可以养熟,接下来就要在两州开始推进接种,但是我听说你们在易州遇到过一点小问题,曾与黄国公起过隙?”
原来之前陈枫带着崔氏精英赶到易州某县的时候,恰好遇上了一个黄国公李的门人。
这人散播谣言,说接种乃是武后种蛊。当地官府畏惧其背后主人的势力,不敢管。谁知被陈枫撞见了,直接令金吾卫打起了大板子。
而昨夜崔行谨之所以拦下老族长,不让他想当场邀见陈枫,就是想先把此事报给他,让族里拿一个统一的意见出来,好为今后做打算。
因为一旦推进接种,意味着要和一些宗亲起冲突。谁知族内并不统一,有人要死磕,有人要退让,还各有各道理,谁也说服不了谁,就连老族长的态度,也是犹豫不决、模糊不清。
陈枫明白老族长的意思,知道他们有顾虑,在纠结,这也是他想要解决的。
他昨晚已说服岳丈家疏离宗亲,现在还要说服崔氏一族,才好在将来能趋福避祸,否则其岳丈一家很难独善其身。可是跟说服一家相比,说服一族要难上很多。
只见陈枫笑了笑,问道:“诸位,恕小子狂妄,斗胆问大家,现在这天下到底是谁家的?”
这人胆子是不小,这种事怎能公开问?而且这个问题又该如何回答?
大唐乃高祖李渊创业所成,传至现在马上七十年。要说天下是姓李家的,可当家的却姓武,若说天下是姓武家的,奈何皇帝又姓李。
众人议论纷纷,给不出答案。
老族长却看出来陈枫之所以提出这个问题,是想要他们站队武氏,便想提前堵住他的口。
只见其悠悠道:“博陵崔氏不看风向,不做墙头草,故能不倒不散,在此屹立八百年。”
陈枫暗自感慨,这老族长真是个老狐狸,他话说的好听,不看风向,不做墙头草,可是为何又打死贼人灭口,不让官府追查下去?还不是怕将来李氏咸鱼翻身,有宗亲来找麻烦?不行,要见招拆招,曲线救国,不能让崔氏一族连累到岳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