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枫心知老族长之前虽然说要全力推进接种,但没想到他现在碰到了钉子,便犹豫不决,有点退缩。
其既不愿站队武氏,也不愿为李氏张目,两头不得罪,不想给崔氏惹麻烦。
但这是建立在武李两方势均力敌的基础上,如果两方失去了平衡,甚至力量差距很大,作为第三者无论如何也无法坐壁上观,否则等人家收拾好了,得了空,转身就找上门来。
而他们之所以明知两方力量差异大,依旧犹豫不决不想站队,无非是两个原因,一是认为武后是女子,她再折腾也翻不了天,而且拥护武后这一个女子,在男权社会,觉得丢人,面子上也挂不住。
二是觉得武后年已过六十三,也没几年有精力折腾了。汉代的吕后活到六十一,身死之后,吕氏顷刻灭族,所以暂时忍忍又能如何?
所以说博陵崔氏还在抱有侥幸,甚至不止他们这一家一姓如此,其他那些世家大族大部分也是这样的打算。
岂不知武后是千古唯一女皇帝?还活到八十多,谁敢轻视她,一定会头破血流。
但武后称帝这事又不能说,难道告诉大家他是后世穿越过来,知道武后要称帝,差点杀尽李家人,大家越早投降越好?
哪能这么说?!作者不会让陈枫这样说,更别说读者们了,他们挑剔的很,不会答应。
这是个难题。
针对老族长和崔氏一族的态度和想法,陈枫前前后后思索一番,生成个计策出来。
只见其笑道:“昨晚老族长问我那几个投降的毛贼该不该杀,我们回去之后,世伯大人特意给淞兄解释了一番,说老族长是用心良苦、老成持重,今日老族长说博陵崔氏不看风向,不做墙头草,才能屹立近千年不倒,果见世伯大人所言不虚。”
这家伙贼精贼精,借别人的口,连夸了两个人,还稳住了老族长。
一箭三雕。
只见老族长连连点头,向崔玄晏示意,而崔玄晏则回之以浅笑,也微微颌首。
但此时,其内心澎湃:这女婿太会说话,太会办事,明明是他自己说的,却推到我身上,来长我脸面,这个女婿可千万不能让他跑了。
就连崔行谨也看向崔玄晏,其心中诧异:他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竟有这番见识?就算到现在,这屋里能看得懂的也没几个。
陈枫随后又道:“但依小子看,博陵崔氏能延续千年不倒不散,不仅仅是不看风向,不做墙头草,更重要的还是因代代先祖都能行善积德,立功立业,造福一方百姓,积累了名声族望,才能福延子孙,德荫后代。”
此话一出,崔氏族人无不赞同。
老族长也点点头,笑道:“老夫虽行将就木,依旧战战兢兢,亦不敢忘祖先之训。就连咱们支持陈天使推行接种平疫,也是为了造福回馈地方百姓。”
陈枫作出恍然大悟之状,拍手赞道:“原来不是咱们崔氏不站队,而是始终站在百姓一方!”
站队百姓,为黎民发声,为黔首谋福利,这是大义,在古今中外都是一种政治正确。不管是底下人带头造反,还是统治者推行大政策,都往往以此为名义。
崔氏族人又一次和声叫好。
陈枫又笑道:“既然老族长说起接种平疫是造福百姓的,那全力推广便是,管他是谁家主持,管他是谁家反对?
难道天下换了主人,咱们崔氏一族就不再行善积德、造福百姓,不再要名声族望了?”
老族长皱皱眉,不满道:“铁打营盘流水兵,自汉以降,天下换了多少家主人?咱们崔姓却不忘初心恪守祖训,以前如此,今后也如此!”
只见陈枫两手一摊,只笑道:“那小子实在不知大家还要犹豫什么?”
只听“嘭”的一声,老族长拍案而起,沉声喝道:“博陵崔氏不为一家一姓,只为天下百姓,凡对百姓有利的,咱们就全力去做!”
陈枫却拱了一把火:“那万一有人从中捣乱阻止,不让崔氏行善积德造福百姓,又该何如?”
老族长眼睛一瞪:“谁要当我们崔氏是软柿子捏,咱们也不是吃素的!”
陈枫竖起大拇指,连连赞道:“这才是世家风范!”
就这样,陈枫在崔氏摇摆之时,又将其拉拢了过来。
其七绕八绕,曲线救国,想转移崔氏的注意力,从选择效忠李氏还是站队武后上,转移到造福百姓上。
他们却中了陈枫的奸计。
崔氏造福百姓,全力推进接种,但接种却是由武后支持推广的,这在无形之中便靠向了她,从而避免了在武后清洗李氏时,遭受牵连。
其此举,亦可谓用心良苦。
然而就在陈枫暗暗得意奸计得逞时,突然意识到他自己也被人算计了!
原来当时武后要其献策,询问如何在河北平疫,陈枫回了句“用世家”,自此其便落入武后谷中。
“武后在不动声色之间便想出了个好计策,既能平息痘疫积累名声,也在暗暗拉拢山东士族,同时削弱了宗亲势力。同样是一箭三雕,但人家这个“雕”,大啊,大到没边。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这样的心计,天下男子谁能与之抗衡?”
陈枫不禁感叹武后的智谋来。
就在散会之后,屋里只留下现任和下任两位族长。
崔玄晏面带忧虑道:“我怎么觉得陈枫是武后派过来当说客的?”
老族长则不以为意,只斜了对方一眼,道:“我怎能不知道他目的?但人家只是要我们恪守祖训,造福于民,这能有错?”
崔行谨只好回了一句:“这人尚是少年,就有如此心计谋略,将来成就不知多高。”
老族长点点头,又吩咐起来:“去把玄晏叫回来。”
崔玄晏在院外和众人打好招呼道别,正准备带着陈枫回家,却被崔行谨单独叫了回去。
待屋里只剩下崔氏祖、父、孙辈三人,老族长却给崔玄晏出了个难题:“陈枫这小子与你家最为亲近,你也有意将闺女许配给他,除了不能让崔氏跌份,坠了一族名声,其他不管你用什么法子,都要留住他!”
倒不是老族长好打听,实在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崔玄晏对陈枫表现出来的意图太明显了。
而其所谓跌份,恐怕是不许在两人未订婚成亲前,主动将闺女推到这小子床上。这实在太过丢人。
崔玄晏虽有窃喜,但也顿感压力山大,本来只是自家私事,怎么就成了一族之事?
其只犹豫道:“我观陈枫对幼宜倒是言听计从,就是幼宜好像对他并无……”
这几日常见闺女对陈枫喝来唤去的,而陈枫一直却低眉顺目,不敢反抗。于是乎崔玄晏便有了此错觉。
老族长听说陈枫对幼宜言听计从,立刻急了,直接瞪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这一家之主是怎么当的?”
见其一时语塞,又诱导起来:“你自己想办法,将来他们成亲之日,就是你当崔氏执事之时!”
老族长这打一巴掌又给甜枣,真是深得揉搓之道。
崔玄晏出了门,见陈枫正等着自己,便将其拉至一旁,又鬼鬼祟祟问道:“你觉得我们家幼宜怎样?”
怎样?什么怎样?是指脾气呢,还是相貌?亦或厨艺?陈枫的犹豫只在瞬间,随后便腼腆赞道:“幼宜姑娘温柔体贴如春水,贤惠美丽似花仙,实在是良配佳人。”
“幼宜有这么多优点?我怎么没看出来。”崔玄晏实在想不出自己闺女有这么多优点,心中起疑,便看了一眼陈枫,见其露倾慕之色,又想道:“是了是了,情人眼里出西施。”
思及此,其又皱起眉头,暗道:“你别单相思啊!你视幼宜如西施,幼宜视你如蛤蟆。这怎么行?”
只见崔玄晏一掌拍向了陈枫之肩,责道:“你这么聪明,连整个博陵崔氏都被你说服了,就不能动动脑筋,花言巧语,骗得幼宜欢心?”
恨铁不成钢!未来岳父怂恿未来女婿要忽悠起自家亲闺女来。
就这样,任务一层层往下摊派,最终竟压到了当事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