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过后,首批接种者大部康复,而首批痘牛也已经有几头长成待宰。
陈枫恶作剧心起,将老族长、崔行谨等为首的崔氏一族有身份名望的人拉到族厩,观摩起杀牛取痘。还是一样的配方,还是一样的效果。
众人见场面比割牛养痘还要刺激,无不连呕带吐。众人纷纷埋怨起陈枫心眼太坏,有几人甚至对其产生畏惧,心道究竟是什么人才能想出这么毒辣的点子?而老族长乃耄耋老人,年岁本来大,吐起来差点一命呜呼。
就连未来岳父都把他拉到一边,责备起来:“你让老族长过来做何?马上就要全面接种了,你现在没事找事,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耽误了全族大事?”
他关心老族长的安全,主要也是为了自己的前途着想。之前老族长许诺他崔氏执事的时候,可只有崔行谨在,万一老族长没了,下任族长不认账,找谁哭去?
陈枫也没想到竟闹了这么大动静,心道怎么还不如长安那几个官员?
他却没想到,那几个当官的什么场面没见过?忍耐力自然要强上一些。包括国子监主簿孙文正也见过学生被打板子的惨样。而崔氏世家有不少读书清贵,一辈子连鸡都没有亲自宰过,如何经得起宰牛取痘的刺激?
唯有崔行谨好一点,毕竟他行过医,对这些脓疮脓血有一定免疫,但即便如此,看着带脓带血的伤口竖竖横横,其身体也有不适。
待众人缓过来之后,崔行谨便与陈枫商量起为安平县全面接种的事宜。
“痘牛陆续养成待宰,还需陈天使带着我们一起推进接种。”
陈枫却摆手笑道:“谨公不必妄自菲薄,小子收受命来河北平疫,只不过是个药引子,博陵崔氏才是平息疫情的君药。况且在此地,百姓更认得你们。”
其知道崔行谨懂医术,用这个药引子形容自己,再贴切不过。
果然,崔行谨闻言后,只是好哈一笑,回道:“没你这颗药引子做向导,我们只能胡乱开药,就算开出来药,也发挥不出药力,又能做何?徒费力气罢了。”
这人强调了陈枫的作用,但也不再请求他跟着一起东奔西走、累死累活了。
接下来几日陈枫就轻松了。不对,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等着他做,这可是老族长交给其未来岳父,未来岳父又推给他的重任。那就是“奉旨恋爱”。
要趁着疫情还未平息,人还在定平,好好跟幼宜套好近乎,搞好关系,否则一旦完成三州平疫的皇命,他就得赶回去复命了。
陈枫和幼宜得了全家全族的旨意,只暗自偷着乐。就这样,在父亲的逼迫下,在兄嫂的掩护下,幼宜假装矜持,被迫试着与陈枫相处。
所以就在整个崔氏一族全都忙碌起来在当地接种的时候,这两人倒闲了起来。
这一日,两人在家长的要求下,相约出去郊游。
跟去的人也不多,除了陈枫幼宜两人外,石强也跟了过来。
这家伙太懒,自从教会了崔氏青年养痘取痘,死活就不愿再伸手干这些脏活累活。陈枫自己偷懒,也不好意思让一直跟着自己的人去忙碌。
只是幼宜却带上了崔葳蕤,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为了避嫌,否则孤男寡女一同出游,容易被旁族人说闲话。另一方面是因为小蕤才十三岁,身手好,但心智小,远远比不上在茅山时的幼宜,只是个小丫头片子,没有当后世电灯泡的不自在。
两人决定要去城北十里外的滹沱河玩耍。本来小蕤想要骑马,而陈枫却不会,只引得她连连撇嘴,露出满脸鄙夷。
最后幼宜家里便为他们安排了一辆马车。这次却不用那辆皇家马车了,太显眼,毕竟有约会性质,还是低调点好。
河北道地处华夏北部,春天来的晚,去的也晚,现在已到四月,虽说按历法上已到了孟夏,但此时的安平仍旧是仲春。
今日天气晴朗,阳光晒至身上,只觉暖洋洋的,之前痘疫恐惧,都禁足在家中,这还是今年以来第一次游春踏青。
一马平川,路又好走,这行人不到半个时辰便来到了滹沱河。
远远望去,河滨之地绿草如茵,红黄粉紫的野花间杂其中。
等到了河畔,只见水面波光如鳞,河中央还有数片沙洲,上面芦苇繁茂,隐约可见有灰色的鱼凫藏着,又从中传来几声幼鸟的鸣叫,可见沙洲一点也不寂寞、清冷。
岸旁的浅滩则驻足着三四只白鹭,它们悠闲地寻找着鱼虾,又时不时抬头张望,见没有危险,便转头梳理起羽毛。
两人下了车,故意慢了脚步落在后面,陈枫牵起幼宜,想携手同行,岂料幼宜羞红了脸,要挣脱:“我看你越大大胆,能当着人面这样?”
陈枫便揪起脸卖惨,好博得同情:“我过段时间就得回去复命,下次见面不知得到何时。现在不握住了,以后想牵,不知到猴年马月。”
幼宜只皱起鼻子做了个鬼脸,嗔道:“我可告诉你,只许你今天这样。”随后又转为羞涩,却别过脸,冒出蚊子般的声音:“以后再想牵手,你自己想办法找人先过来提亲。”
她主动要陈枫想办法提亲,一是贯彻兄嫂的计策,要调教调教他,要给他甜头和要求。二是她自己也急了,生怕郎君被别人抢走,现在已经有族人发酸了,族人之间有宗法约束,不会动他心思,但别族别姓可不管崔氏族法。
郎有情妾有意,家里也支持,提亲倒是好办,但找谁呢?陈枫一时犹豫起来。
幼宜见其没有及时答复,以为给的甜头不大,他没兴致,便挺了挺胸,又加了口价:“你先提完亲,等定亲之后,你还可以做点别的……”
古代结婚讲究三书六礼,这才是明媒正娶。简而言之主要是三步:“提亲”、“定亲”和“迎亲”。
提亲名为“纳采”,男方家请人带着礼物,去女方家提议缔结婚亲。女方家若是初步同意,便开始“纳名”,互换男女姓名和八字,找算命的看看合不合。而那些算命的多讲些好话,多得赏赐,皆大欢喜,又何必难为他自己,还为难别人?所以说只要提亲时两家同意,婚姻基本上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两家有意合好,男女双方又没有八字不合,接下来便将女方庚贴带回家放置神牌祖案前请示吉凶,既“纳吉”,若祖先没意见,两家则交换婚书,约定婚姻,从此很难再出变卦。因一旦违反了约定,不仅个人受到谴责,就连家族名声也会受到辱没,以后都没法混了。
接下来就是围绕着迎亲成婚了,先不赘述。
陈枫见幼宜挺起胸膛,还说定亲之后可以做点别的,忙回道:“好好好!等你及笄后,我便找人过来提亲,免得你被别人惦记上。”
见对方还算乖,被握在自己的手掌心,幼宜嘻嘻一笑:“惦记也不怕,他得有本事说服老父亲,说服老族长,再来说服我。”
两人正甜甜蜜蜜说着情话,小蕤回头叫道:“你们快点,别磨蹭!这里有好多鱼。”
说着,这个小女孩脱去鞋子,又挽起裙摆,便要下水捉鱼,可她两手空空,又怎么能徒手抓得到?只气得鼓起了腮帮子。
两人见状哈哈一笑。
陈枫笑向幼宜道:“就是这个小丫头?竟连杀两人,重伤三人?”
幼宜只好苦笑:“你可别在他兄长面前提及,听说他们一家人现在不许别人提及此事。”
陈枫闻言,点头笑道:“也是,也不知将来哪个倒霉蛋娶了她,稍有不合,便被打得满地找牙。”
待来到岸边,陈枫便要卖弄聪明。但他也不伸手,只指挥众人用石头和树枝在浅滩里布了一座简单迷宫,随后揉碎了一片干粮,撒入迷宫,充当鱼饵。
布置好陷阱之后,众人挖坑的挖坑,收集柴火的收集柴火,他们要野炊。
等万事俱备,已然日中。
陈枫查看起迷宫,见里面进了不少鱼,回头叫道:“来堵住门口,咱们来个瓮中捉鳖。”
小蕤一听有鱼获,边跑边叫:“让我来,让我来。”
待将陷阱里的鱼捞上来,陈枫留了最大一条三斤重的红尾鲤鱼,好孝敬岳父,其他的全部杂烩,也算是烧了一锅鲜汤。
大概是吃饱了撑得,小蕤拉起石强,要跟他过过招。
石强哪里愿意,只是在幼宜的一个眼神之下,乖乖做起陪练。
而陈枫将幼宜拐到另一边,想趁没人注意,伸出魔爪。
幼宜又岂能如他所愿,便连呼带叫奔跑躲避。
两人正在打打闹闹,但幼宜的尖叫声却惊动了小蕤。
小姑娘心智单纯,以为陈枫在欺负姐姐,便要去保护她。
只见其奔至陈枫背后,随后凌空伸出一脚,直直踹在陈枫背后,只踢得他一个趔趄便摔倒在地。
幼宜大惊失色,忙护住陈枫,又向小蕤责道:“你干嘛打他?”
小蕤见姐姐竟责备自己,只觉委屈,便抱怨:“这人欺负你,你还护着他?”
幼宜只好投降,无奈道:“你还不懂。”
便扶起陈枫,见他脸上摔破了皮,连声道歉,又掏出手帕为其擦拭。
而陈枫又没法和人家计较,只好满脸幽怨道:“这丫头太野……”
等到了家,众人见陈枫脸上带伤,纷纷责备起幼宜来,陈枫忙拦道:“不关她的事,是我想学骑马,摔的。”
小蕤在一旁斜眼观去,心道:“你要是敢告状,看不把你满嘴狗牙打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