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眸,一如既往的冷漠桀骜,坦然迎接众人欢呼,却在投向青蓝时张扬着无声的笑意,像身后夕阳般焕出金暖之色。
青蓝嫣然一笑,嘴角漾出一丝甜。
这晚营帐前人声鼎沸,非但是阚天成手下侍卫,连八王爷手下也纷纷簇拥着灵丘一一敬酒,他们虽听命于八王爷,但也打心眼里佩服这个横空出世的家伙。高昌素来以实力论英雄,灵丘这些天的光辉事迹堪称彪悍,尤其是今日在瞬息之际“上天入地”,让全场所有人惊叹不已。自灵丘现身后,八王爷直接躲入营帐里未曾现身,这会儿他的脸色恐怕比夜幕还要沉吧。
这个夜晚,堪称是属于王室第一剑客灵丘的夜晚,觥筹交错之声在他身畔不绝如缕,就连莲雅也挤不进去,只能在外面跳脚唤着:“灵丘要被你们灌倒了!”
然而事实与她的预言截然相反,醉醺醺的人被抬出去一个又一个,全是那群存心灌酒之人。反倒是被灌的,安之若素,像是喝水一般。
轰轰烈烈的西场狩猎临近尾声,悠闲了两天的高昌王结束了西场度假之旅,宣布本次狩猎结果。虽然阚天成与八王爷没有明着比试,但是双方都暗自较劲,这次阚天成一方以碾压的态势大获全胜,全靠阚天成捡到的这个宝贝,灵丘。
“放眼我高昌举国上下,你这第一剑客堪称翘楚,”高昌王例行嘉赏之后,示意流昀息上前,“天成,本君有一事交由灵丘,却不知你这个伯乐肯不肯放人啊?”
“父王哪里的话?觅得此人,乃一国之福,如此栋梁理当为国效力,父王有什么吩咐尽管说。”阚天成俨然已将灵丘视作自己人,什么“一国之福”“栋梁”张嘴就来。
“灵丘,回宫后你便担任宫中太傅,教小世子习武吧。”
莲雅的星星眼瞬间黯淡:“父王,才一个宫中太傅?怎么着都该封个大官吧。咱们高昌那么多武将,随便拉一个就足以教小柏习武了。”
“小柏心性高,随便一个武将能制住他吗?”高昌王微有不满。
流昀息不露声色,躬身谢过高昌王:“官不分大小,在下一个连身份都曾受诟病的异国人能受此重任,已足见君王天恩浩荡了。”
阚天成心念一动,深眸投向流昀息,目中若有所思。这话说的不错,灵丘的身份一直是个心头病,哪怕他阚天成放下芥蒂,朝堂上也总有其他人心存不满,如今父王亲口钦赐“宫中太傅”,正好堵住天下之口。灵丘才刚进入高昌城这么些天就能获得如此职位,足见他能耐,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他轻飘飘地扫了个眼神给莲雅,示意她别再嚷嚷了。
全场最高兴的恐怕是青蓝,她的高兴与莲雅、阚天成都不一样。那种高兴,带着点如履薄冰的战战兢兢,又带着点开山破斧的决心。
御音阁乐师鱼贯而出,以一曲慷慨激昂的《破阵子》为本次西场狩猎落幕。青蓝素手翩飞,当然没忘了戴上精心而制的手链,手链被长长的衣袖所覆,百香花层次分明的香味隔着衣物窜入她鼻中。
“蝴蝶!”人群中忽而爆发出一阵骚动,众人目光随着翩翩而来的蝴蝶一路追随,落在了青蓝身上。
青蓝心里憋笑,面上一本正经地低头弹琴,好似浑然不觉周遭异动。她今日看似无心、实则用心地打扮许久,弃了珠花流苏,三千青丝仅用一支雕工细致的梅簪绾起,青螺眉黛长,云鬓染薄烟,有一股巫山云雾般的灵气。一身白衣上披有雪羽肩,金银线条的雪狸绒毛从风中轻颤,显得清丽雅致。
漫天飞舞的蝴蝶从四面八方飞来,张扬着绚烂花纹,簇拥间恍若一团团色彩斑斓的花,阳光下晶亮的双翅闪闪发光,有若流光绸缎,又好似银河泻地。它们拥着青蓝,像是拥着瑶池仙境中的主人,这一梦幻般的场景令在场所有人目不转睛。
“这不是玄女吗?”“还真是玄女转世了!”
……
高昌王步伐轻颤走了过来,继而仰天笑着,沧桑的面容现出层层沟壑:“我高昌福泽深厚啊!”
阚天成目中一凛,深邃的眼落在青蓝身上,目光闪烁,变幻出阴晴不定之色。
“好、好、好!”高昌王一连三个好,为西场狩猎划上了圆满的句号。
依照高昌王室的规矩,狩猎结束后要去寺庙中洗涤尘气,沐浴吃斋,但凡是打到猎物之人和亲临西场的王公贵族都不能例外。青蓝本不在内,但玄女光环闪耀头顶,她是无论如何都推脱不掉的。对于这种习俗,她觉得有点好笑——这就是所谓的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吗?
这也再次印证出高昌对佛教的敬重。
浩浩荡荡的人马行往高昌城百年历史的大佛寺。寺内古建林立,光是入门一条轴线就见大佛殿、藏经阁和千佛塔巍峨而立,寺内安放一尊室内卧佛,乃是佛祖之涅盘像,安睡在佛坛之上,身长数十米,塑像之庞大令人咋舌。
大佛寺住持一袭袈裟,盛装相迎,几句寒暄之后引着高昌王一行人等入室,先沐浴后吃斋。御音阁乐师除青蓝之外,都返回高昌王宫了,大佛寺的诸多宾客中也就青蓝和莲雅两位女子,便被安排在了他处。
大佛寺有着远近闻名的温水溪,传言沐浴其中便能涤荡世间一切尘埃,溪水盘山而流,氤氲热气包裹山体,青蓝和莲雅被带到了山的这头。望着汨汨流动的温水溪,这两位女同胞谁也不肯与对方共同沐浴,给僧人出了很大的难题。
那领路的小僧心中暗叨“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只能屁颠屁颠各自张罗,寻得一处有山峡横贯的溪涧,两人这才同意,莲雅在峡谷这面,青蓝在另一面。两个冤家眼不见为净,终于让跑断腿的僧人松了口气。
直到浸泡在温暖流水中,四下无人,青蓝一颗森严戒备的心这才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