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4月中旬,东原市的街道上,人们还在热议着海湾战争的余波。街边的黑白电视机前,总聚集着不少人,讨论着战争的走向和国际局势的变化,大家似乎搞不懂,美国打了伊拉克,电视里怎么播放的是苏联感觉要不行了一样。不少对军事稍微敏感的人,这段时间都深深地感到了忧虑,帝国主义,实在太厉害了,而报纸上最多的字眼就是信息战和电子战。
审讯室里,气氛倒是颇为轻松,孙茂安干了这么多年的刑警,还是第一次几句话就把案子破了。在进门之前,没有人会想到,罗腾龙承认得如此痛快,为此孙茂安还为这事犯了难,这个罗腾龙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打消耗战是最没有意思了,那就是和熬鹰一样,慢慢消耗犯罪嫌疑人的意志。
孙茂安坐在桌前,目光如炬,紧紧锁住对面一脸坦诚的罗腾龙。罗腾龙身着一件羊毛西装,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双手不自然地交叠放在膝盖上,眼神时不时地闪躲。
孙茂安心中暗自思忖,这罗腾龙不愧是在政法大院长大,对审讯流程和其中的门道了如指掌,根本看不到人紧张的影子。
孙茂安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子,“咚、咚、咚”的声音在安静的审讯室里格外清晰,仿佛是在为这场较量打着节拍。“好啊,罗腾龙,事到如今你还否认钱的事,这有啥意义?那买凶杀人的钱,追回来肯定会返还给你,本就是你的钱,何必抵赖呢?”孙茂安语气看似平和,却也是下了一个套。
罗腾龙心里“咯噔”一下,自然知道给钱不给钱极为关键,给了钱也就坐实了自己买凶杀人,不给钱那就是随口一说。但罗腾龙面上却还强装镇定,连忙说道:“我真没给钱,就是酒桌上随口一说,谁知道他就当真去干了。”说话间,他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被他掩饰过去。他一边说着,一边在脑海里飞速盘算着对策,想着怎样才能把自己从这泥潭里拔出来,手心早已微微出汗,在西装裤上蹭出了一片深色的痕迹。
“没给钱?你们不是约定了50万吗?难道没人去看守所给黄桂送信?”孙茂安笑着追问道。
罗腾龙心里一紧,心里暗道,这个孙茂安还是个笑面虎,但表面上却装作镇定自若,摊开双手,一脸无奈地说道:“孙支队,您这说的什么话,我从来没给任何人送过信,更没给过钱。啊,就是几个人打牌,这人输了一万块钱,我和他都不熟悉,都是朋友带来的牌友。”
“和谁打的,谁带来的牌友?”
“孙支队啊,咱们都和普通群众他不一样,咱们都是在社会上有头有脸的,朋友多,酒局多,牌局也多,年前的事情吧,对,就是年前的事情,那阵饭局太多了,具体和谁打的,时间太久,我真记不得了。每天打交道的人太多,谁能记得清年前和谁打过牌啊?”罗腾龙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这番说辞能蒙混过关,但身体却不自觉地微微前倾,像是在极力证明自己的清白。
一旁的小郑一听,顿时火冒三丈,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文件都跟着震了一下,大声喝道:“罗腾龙,你别拖延时间了,这改变不了你买凶杀人的事实。人家当事人都承认了,你不承认有什么用?我再问你一遍,和谁打的牌?”
小郑刚毕业两年,满身都散发着正义感,平日里最痛恨的,也是这些二代干部。对于罗腾龙的父亲罗老爷子,根本也没有见过,所以从内心里根本谈不上一丝的胆怯,对于眼前一看就很流氓的胖子,根本不给面子。
罗腾龙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拍吓了一跳,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故作苦恼地皱着眉头,说道:“小伙子,脾气大啊,行,我记住你了”。
小郑一听,拿起桌子上的电棍就要上去招呼,刚准备起身,就被孙茂安踩住了脚,孙茂安知道,罗腾龙的背后极为复杂,不是小郑这样的年轻人能惹得起的。再加上丁局长刑讯逼供的事,还没有说清楚,所以这事确实要从长计议。
孙茂安道:“罗腾龙啊,端正态度啊,刚夸了你是个爷们,你可不能认怂啊。”
罗腾龙心里骂道,你他娘的要弄死我,还喊我不要怂。罗腾龙故作无辜道:“确实记不清了,像我这样的人,每天应酬不断,吃饭喝酒的朋友一大把,这种事谁能记得清楚啊。”他一边说着,一边还微微摇了摇头,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这时,小郑在一旁坐不住了,他原本就性格直爽,见罗腾龙这般油嘴滑舌,顿时气得满脸通红,“噌”地一下站起身来,伸手就又去抓桌上的电棍。动作迅猛而坚决,仿佛下一秒就要给罗腾龙一点颜色看看。孙茂安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小郑,给了小郑一个眼神,劝道:“小郑啊,别冲动。罗总是个体面人,你看他都承认杀人了,就是不承认钱的事,也算是条汉子。”孙茂安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神示意小郑冷静下来,手上的力气却丝毫没有放松。
罗腾龙听到这话,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不会受皮肉之苦了,脸上却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道:“还是孙支队懂我啊,我在东原市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别的不说,在钱这方面,我看得很淡,兄弟情义比天大啊。你们不就是为了办案嘛,我都承认了,杀夏光春就是我一句气话,其他的我一概不知。黄桂既然把我供出来了,我认了,但是,他是成年人啊,难道分不清我的酒话嘛,我是说过醉话,但是我没给他立下字据吧,他就是想讹诈我,也得有证据不是。”他一边说着,一边挺直了腰板,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得意,仿佛自己真的是个英雄好汉。
孙茂安心里清楚,这案子牵扯重大,不能轻易对罗腾龙动刑。于是,他沉声道:“小郑,先按罗腾龙说的做记录,做完后让他看看,没问题就签字。”
小郑应了一声,拿起笔开始认真记录起来,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罗腾龙心里暗自得意,觉得自己这步棋走对了,只要不承认那关键的50万,事情就还有回旋的余地。黄桂是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自己是指使他杀人的凶手。
罗腾龙自幼在政法大院长大,对这里面的门道了如指掌,也就和小郑两人一问一答。
他心里明白,此时千万不能承认买凶杀人还涉及金钱交易,一旦承认,那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自己就成了彻头彻尾的死刑犯。不承认的话,顶多也就是无期徒刑,而无期徒刑还有运作的空间,只要运作得当,改为有期,再通过立功减刑,用不了多久就能重获自由,罗腾龙有这个自信,丁刚、周海英、自己的姐姐罗腾云,自己的姐夫常云超,都是会为自己活动的人,罗腾龙也是知道,在监狱里,死刑犯都有运作的人,何况是无期。
出狱之后,凭借自己在龙腾公司的身份,依然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想到这里,他不禁在心里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暗暗喝彩,嘴角甚至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跟我斗,你们都还嫩了一点。
孙茂安这边安排人将罗腾龙送往拘留所后,便带着小郑去找局领导汇报进展。
李尚武坐在办公桌前,刚刚又挂断了王瑞凤的电话,作为牵头审计的领导,夏光春的事让王瑞凤发了火,也是一直关心着案件的进展。
听完了汇报之后,李尚武马上召集开会,对案件进行讨论。
办公桌上堆满了文件和案件资料,烟灰缸里插满了烟头,袅袅青烟在空气中弥漫。对面则坐着丁刚、覃文卿几位副局长。
大家表情严肃,眉头紧锁。毕竟这案子牵扯到地区老政法委书记的儿子,市公安局上下都格外谨慎,这也算是一次非正式的局长办公会,专题讨论这起案件。
孙茂安详细地汇报着案件的进展,小郑在一旁不时补充着一些细节。李尚武和其他几位副局长认真地听着,田嘉明和刘建国则负责记录,好在局长办公室颇为宽敞,众人坐在一起,倒也不显得拥挤。
丁刚和覃文卿几位副局长,时不时拿起询问材料仔细翻看,众人的眉头越皱越紧,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凝重。
听完汇报,李尚武大致理清了事件的来龙去脉。按照罗腾龙的说法,结合黄桂的讯问材料,事情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原来,罗腾龙和黄桂都喜好赌博,偶然机会,黄桂认识了罗腾龙,为了能融入罗腾龙的圈子,费了不少心思。一次打牌后,众人一起吃饭喝酒,酒桌上烟雾缭绕,推杯换盏声不断。黄桂又输了不少,脸色涨得通红,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甘。这时,罗腾龙口出狂言,说拿出五万块钱要弄死夏光春,黄桂当场就应承下来,说自己愿意干。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为了面子谁也不肯服软,都不愿承认自己是在开玩笑。罗腾龙当场便拿出一万块钱拍在桌子上,“啪”的一声,惊得周围的人都安静了下来。黄桂也不客气,当场就把钱拿走了。
李尚武说完,抬起头来,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各位局领导,说道:“大家发表一下意见吧。”
一时间,办公室里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气氛变得极为微妙。在场的局领导们心里都清楚,眼前这罗腾龙可不是一般的犯罪嫌疑人,那是地区政法委书记的儿子。他们当中,不少人都是在老书记在任时进入政法系统的,或多或少都受过老书记的照顾。如今要对他的儿子下手,大家心里都有些顾虑,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如何表态。有人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件,假装在认真阅读;有人不停地转动着手中的钢笔,眼神飘忽不定;还有人轻轻咳嗽了几声,打破这尴尬的沉默。
李尚武见大家都不说话,笑着说道:“怎么,大家都不表态?不表态我可就点名了。覃局长,你先说说。”
覃文卿副局长听到这话,身体不自觉地动了一下,调整了一下坐姿,往外侧了侧身。这个小动作自然没能逃过李尚武的眼睛,他心里明白,将身体往外倾斜,从心理学的角度上来讲,覃文卿副局长这是想离开这,显而易见,这是不想表态。
覃文卿副局长曾是局办公室主任,刚提拔为副局长不久,资历尚浅,和罗老爷子又相识,以前逢年过节都会去罗老爷子家里拜年,这种情况下,他自然不好表态,显得十分尴尬。他清了清嗓子,犹豫了一下说道:“李局长,我看这事儿吧,事实其实已经比较清楚了。就是罗腾龙说了几句醉话,黄桂作为成年人,却主动去谋害了夏光春,这明显的是黄桂杀的人嘛,这和罗腾龙,要说有关系,也确确实实有关系,要说关系多大,就是喝酒没量,我看他是假酒喝多了,才胡言乱语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着李尚武的表情,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自己说错了。
其他几位局领导听了覃文卿的话,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大家的观点大同小异,都倾向于把主要责任归咎于黄桂。李尚武听了,微微皱了皱眉头,他心里清楚,大家都有所顾虑,不敢把矛头直接指向罗腾龙。但这件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省委政法委周书记亲自做了批示,市委、市政府也高度关注,必须给个交代。
李尚武又看向丁刚,说道:“这次去市委汇报后,瑞风市长专门找我谈了这起案件,下午又打了两个电话,当事人的家属,也一直不愿接受这个结果。显平书记意见很大,认为之前咱们的处理不够细致,不够专业啊。现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丁刚同志,你是常务副局长,又是专案组组长,这件事你得拿出个鲜明的态度来。”
李尚武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他盯着丁刚,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丁刚此时的心情极为复杂,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涌上心头。这起案件原本是他负责调查的,为了取得进展,还私自动刑,为此屈打成招,顺利破案,他还为此在省公安厅做了典型经验的交流发言,立功文件都报到省厅了,本以为能立个一等功,没想到如今功亏一篑,还可能要承担审讯逼供的责任。想到这里,他心里就一阵懊恼,不停地在心里埋怨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再者,那关键的50万到底去了哪里?罗腾龙这一否认给钱,事情变得扑朔迷离起来。自己作为龙腾公司的大股东,本想着罗腾龙被抓之后,钱起码也退回来,这样自己年底还能多分一些钱,如今看来,不但一分钱拿不到,还可能惹一身骚。更糟糕的是,在这件事情上,他得罪了李显平,王瑞凤对他也心怀不满。如果在罗腾龙的问题上再不表明态度,恐怕这公安局常务副局长的位置都坐不稳了。如今李尚武又逼着他表态,他感觉自己就像被架在火上烤,左右为难。
丁刚强忍着内心的烦躁,拿起询问材料,仔仔细细地又看了一遍,说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确实有很多地方值得推敲。最关键的就是那50万的去向,这50万可是坐实是否买凶杀人的关键。如果没有这50万,说不定罗腾龙就是酒后胡言,像刚才几位局领导说的,是黄桂自作主张,那他就应该承担主要责任。但要是能找到这50万,那就完全可以认定罗腾龙买凶杀人,他就是主犯。”丁刚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暗自盘算,希望能通过这番话,证明自己和罗腾龙没有任何关系。
李尚武听了,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大家看看,丁刚局长不愧是从检察系统过来的,经验丰富,问题抓得很准。咱们不是非要追查这50万,而是这50万是关乎谁是主犯、谁是从犯的关键。丁局长,你说对吧?”
丁刚无奈地连连点头,靠在椅背上,跷起二郎腿,心里却在暗暗叫苦。他知道,李尚武这是在把责任往他身上推,可他又无法反驳,只能在心里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李尚武接着说道:“50万可不是个小数目,在东原市,能一下子拿出50万的家庭可不多啊。罗腾龙虽是龙腾集团的总经理,工资待遇高,但能不能高到这个程度,还得另说。丁局长啊,前期有功,后期有过,功不能补过。同志们,我再强调一下,任何时候、任何案件,都严禁刑讯逼供。这次的事情要是暴露出去,咱们东原市公安的脸可就丢大了,公信力和形象都会受到严重影响。”
丁刚被李尚武批评,心里虽不服气,但也无可奈何。他仰望着天花板,心里暗暗咒骂:“罗腾龙,你可把老子害惨了!”他知道,此刻不该怨恨李尚武,李尚武只是在履行公安局局长的职责。但他心里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觉得自己太冤了,为什么所有的倒霉事都让自己赶上了。
李尚武说完50万的关键因素后,继续说道:“同志们,这钱是关键,可杀人动机也没搞清楚嘛。夏光春是正县级的审计局局长,罗腾龙是民营企业家,审计局权力再大,也没有审计民营企业,他们之间没有直接利害关系。没有直接利害关系,罗腾龙就算酒后失言,为什么要让黄桂撞死夏光春呢?从逻辑上根本说不通,所以,杀人动机也得查清楚。”李尚武一边说着,一边拿着水杯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脚步沉重而有力。
其他几位副局长听了,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丁刚。丁刚此时闭着眼睛,心里清楚,李尚武说得没错,作为办案人员,确实应该把杀人动机查清楚。但他心里又有些抵触,毕竟这案子越查,对他越不利,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
李尚武继续说道:“同志们,这案子之前就闹得满城风雨,省委政法委周书记亲自批示,如今又出现戏剧性的反转,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视,要求我们务必追查真相,依法依规、从严从快从重处理。我刚才说丁局长功不抵过,那就得再立新功。丁局长,这案子还是你牵头,这是市委、市政府的重托,也是市局党委的信任。调查方向很明确,一是查50万的来龙去脉,不仅要知道钱去了哪里,还要弄清楚钱是怎么来的;二是让罗腾龙如实交代杀人动机,喝酒不能成为随便说杀人的借口,否则社会治安还怎么保障?”李尚武的声音坚定有力,回荡在办公室里,这事给丁刚下了一道死命令。
丁刚抬起头,望着天花板,一言不发。他心里对李显平、李尚武和罗腾龙充满了怨恨。他觉得李显平作为政法委书记,心眼太小,在这件事上故意针对他;李尚武明知他和罗腾龙的关系,还非要让他继续调查,简直是把他往火坑里推;而罗腾龙这个不争气的,关键时刻掉链子,把他害惨了。刑讯逼供不仅是名声上受损,关键也是这经济上也受损,50万,这要挣多少年,自己作为大股东,少说分能分个十万八万的,这一刻,丁刚心里想,罗腾龙啊,枪毙你都不多啊。但这案子,涉及罗腾龙,自己是没办法再管了。
丁刚等李尚武说完,缓缓抬起头,颇为无奈地说道:“李局长,这案子我真不合适再查了。原因有三:第一,我和罗腾龙从小就认识,在一个大院长大,我得避嫌;第二,我之前搞出刑讯逼供的事,现在再碰这案子,不合适;第三……”丁刚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尚武伸手打断。
李尚武说道:“丁局长,你说的这些理由我都不认可啊。第一,你和罗腾龙又不是亲戚,避什么嫌;第二,我刚才说了,现在是给你机会立功,你要是不把这事儿查清楚,市委、市政府那边不好交代,市局党委也没法给你善后。这不仅是市局党委的决定,也是市委政法委的意见。
众人又将目光落在丁刚身上,大家在座的谁不清楚,丁刚就是龙腾公司背后的大股东之一。李尚武这是让丁刚拿刀在自己身上挖肉啊,大家都明白,这个时候,罗腾龙都抓了,突破也只是时间的早晚问题,丁刚要是耍滑头,毕竟是授人以柄。
好了,大家按照分工,做好下一步深入调查工作。”李尚武的语气不容置疑,他看着丁刚,眼神里既有期望,也有一丝警告,那意思很明显,你别无选择,只能服从命令。
丁刚知道,自己这次是推脱不掉了。如果不接这个任务,不给自己善后,那不是刑讯逼供,接了这个任务,以后在大院里恐怕真的无法立足。
丁刚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里暗道:“犯罪嫌疑人都抓了,查不出来自己没本事,查出来了,查出来了罗腾龙枪毙无疑。”
他咬了咬牙,说道:“好吧,李局长,我尽力而为。”他心里清楚,这一答应,就意味着自己明知道是火坑,也得往下跳,心里暗道:“咋就遇到李显平李尚武这俩活宝了。”
等其他局领导都走后,丁刚关上李尚武办公室的门,脸上换上一副笑脸,说道:“李局长,这案子我实在是没法接,你知道李显平这是在打击报复我。”
丁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他希望李尚武能改变主意。
李尚武看着丁刚,发了一支香烟,语重心长地说道:“丁局长啊,你这觉悟可不行啊,怎么能说李书记在打击报复呢?你们之间能有多大恩怨,不过是些小误会。市局为什么同意政法委的意见,你应该清楚。罗腾龙的事,你我都清楚,这事动动脑子就能办了,这不就是一次立功受奖的机会嘛,这样的机会,我可舍不得给别人啊。你觉得,我不把这个机会给你,让别人办,你刑讯逼供造成冤假错案的事,政法委就算不追究,人家家属能愿意嘛,还家属一个清白,是你唯一的机会嘛。
丁刚听了李尚武的话,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的肉里,这真是关心下属,体贴同志,见到荣誉就让,见到困难就上的好同志啊。
窗外四月的风卷着沙尘拍打着玻璃,发出细碎的呜咽,倒像是他此刻无处宣泄的情绪。
“李局长,我真的很为难啊。”他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办公椅的弹簧不堪重负地发出“吱呀”声,他向后仰去,后脑勺重重磕在椅背上。
李尚武道:“难,再难有罗腾龙难吗?”
看守所的铁窗漏进几缕惨白光,在罗腾龙的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纹路。铁床的铁锈味混着霉味钻进鼻腔,看守所的被子,黑的已经不成样子,上面平安县看守所的字迹早已经模糊,被子上不知道是鼻涕还是精斑的印记到处都是,这味道令人作呕。看守所里的人,正虎视眈眈地看着这个新来的十分富态的胖子。
罗腾龙暗暗骂道:“平安县看守所,妈的,孙茂安这老小子下手太狠了,直接把自己弄到了平安县来。”
他却恍若未觉,用手枕着头,盯着头顶那盏钨丝灯泡。离这么远,都能感觉到灯泡散发出来的热气,这灯泡少说也有100瓦,这样的度数,怎么能睡得着觉。
“只要咬死不松口……”他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铁床边缘,冰凉的触感让他愈发清醒。政法大院二十年的耳濡目染,早已教会他如何在这灰色地带游走。他清楚地记得父亲当年处理棘手案件时的手段,那些模棱两可的卷宗、恰到好处的证人“失踪”,此刻都成了他的底气。对,一切都要讲证据。
东原市的大街上,警车的红蓝灯光划破寂静,大家都自觉地为警车让了路。丁刚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梧桐树。树干上斑驳的树皮,像极了他千疮百孔的仕途。他摸出烟盒,却发现里面早已空空如也,只能烦躁地把烟盒捏成团。是啊,名和利至少要占一样才行,不然,以后想抽烟都买不起,罗腾龙啊,你自作自受,罪有应得啊。想到这里,也就降下窗户,将烟盒一把丢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