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条爆炸性的消息,迅速的在京中众官员之间传开了:不久前,秦王殿下送进宫给皇帝的那两名西域女子,昨天晚上畏罪自杀了。虽然说,皇帝的确是在宠幸她们的时候,出了……状况的。但这种事儿,毕竟也怪不得她们的,只能算是意外,就连宫中的御医也是这般说的。再说,她们毕竟是皇帝陛下亲封的贵人,就算品级不高,但那也是皇帝的女人的。若是没有过硬的真凭实据,谁敢胡乱治罪她们的?万一,皇帝将来醒了,谁知道他会怎么想呢?反正不过是两名异域女子,还是暂且先不要动她们的好。于是,在事发之后,那两名女子便只是被软禁在了荷花宫,而且一如既往地好吃好喝供着。
照道理,既然并没有什么人说要把她们怎么样,皇帝之所以陷入了昏迷,那是因风疾所致的,这一点太医院的好几位御医也都已经确认过了。若说是她们下的毒害了皇帝,那不用说,她们早就被砍头了。但是,皇帝并没有中毒的迹象,如此的话,又为什么会畏罪自杀呢?谁会没事找死了?这事儿总让人觉得有点怪怪的。
陈庆之闻讯后,匆匆忙忙从城外军营赶回了皇宫。宫闱之内死了人,其实算不上太稀奇。生活在里头的人,多达上万,隔三差五的死个人,也是难免的。只是由于这两个人身份特殊,死的时间点也特殊,作为朝廷临时的掌舵者,还是要亲自去对这个事做个详细的了解和调查,给大家一个交待的。陈庆之进宫后,与内廷总管汪直碰面后,便直接去了吉安宫,这里是宫中专门停放尸体的地方。
有些人对于来吉安宫,总是难免会有些忌讳的。不过,对于陈庆之来说,戎马一生,见过的死人多了去了,这根本就不算事儿的。来到停尸的地方后,陈庆之一边看着那两具尸体,一边静静地听仵作解说。听完后,陈庆之道:“确定是自缢而死的?”
仵作恭身道:“回元帅的话,已经仔细检视过了,两位贵人身上并无任何其它外伤或者与人纠缠挣扎的痕迹,现场也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地方。我等也用‘银钗探毒法’、‘饭团验毒法’及‘动物试毒法’反复验证过了,并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汪直在一旁接口道:“自陛下出事后,两位贵人便一直待在荷花宫,足不出户。门外也一直有侍卫值守,除了送饭食、送热水和更换官房(马桶)的宫女外,便再没有任何人进出过了。”
陈庆之点了点头,再仔细看了看尸身后,倒也确实没有发现什么异状,便离开了吉安宫。这事儿目前来看,倒确实像是这两名西域女子自杀了的。只是,为什么呢?如果说是畏罪自杀,那她们犯了什么罪?陪皇帝睡觉?虽然皇帝的确是在和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出的事儿,但从情理上讲,很难说这种事情是她们有意为之的吧?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事儿还真的很难怪到女人头上的。所以,所谓的“畏罪”,实在是有点太牵强了。但是,目前也并没有迹象表明她们是被人谋害的。但陈庆之还是觉得这事儿透着许多诡异,也有许多不合情理之处,但又确实说不出来具体哪个地方不对。
最终,陈庆之朝汪直道:“汪公,还是烦请您,再多多仔细地盘查一下此事。当此非常时期,有些事情,哪怕再小,都难免会被人拿出来大做文章。宫里的事情,其他人也不太方便插手,只能劳烦汪公了。”
汪直拱了拱手,诚恳的道:“大帅放心,汪某明白,这也是咱家职责所在,不敢懈怠。”
都是朝堂宿老了,有些事情自不必说得太细,陈庆之见此便也点了点头。随后又去看了看皇帝,见其依然如故后,便出了皇宫。路经礼部时,陈庆之顺便进去见了周勃一面,与其沟通讨论了一下这件突发事件。周勃对此也谈了下自己的看法。
“这件事情,的确有些奇怪。依下官看来,怕是另有隐情的,极有可能是有人要借此泼脏水啊!”
“你也这么想啊,老夫也觉得这个事儿,太过蹊跷了。更可虑的是,若此事真的是有人蓄意为之,想要通过这件事达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那么这个幕后之人,不仅仅是要胆大,而且其在宫里面必定是有不小的势力的。否则的话,他们断然不可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在皇宫里面,无声无息的弄死两个人,想想都让人害怕啊!”
“大帅所言甚是。只不过,眼下发生这种事儿,短时间内怕是查不什么来的,可是大朝会过几天就要开了。这件事情,秦王恐怕是会受到一些影响的。”
“子兴的意思是……?”
“一件别有用心的案件发生,有受害者,便自然也会有受益者。此事很明显会有人从中受益。下官……,无凭无据的,倒也不好妄下结论。只是,若真如我所猜想的那样,那么陛下的意外可就更加的值得怀疑了。”
“嗯?你是说……?”
“大帅英明。下官这些日子以来其实一直都在反复地推敲这整件事,虽然看起来都很像是意外,但它们如此接二连三的发生,总让人感觉过于的……环环相扣了。所谓过犹不及,下官如今反而觉得,最近宫中的这些事儿怎么看怎么有点太过于‘顺理成章’了啊!”
陈庆之皱眉看着周勃,经他一说,仔细想想后,不得不说他也开始觉得这个事确实有些不对劲儿了。这几件事情,明显都与秦王有关的,这一点连秦王自己也无法否认。但为什么每一件事情他都像是踩了坑一样呢?他怎么就这么倒霉,每一脚都恰好踩了在点儿上了呢?最近这几件事,若是分开发生,那倒还没什么,但一加起来的话,却很明显会让秦王大大的失分的。在竞争监国之位的这一关键时刻,突然大量的失分,那绝对是非常致命的。此消则彼长,而另一边似乎啥都没有做,却已然行情看涨呢。这一点儿,确实是有点奇怪的。
然而,这毕竟只是凭空猜测,但,若他们的猜测属实,那么那个人只怕真的是要上位了。此人如此工于心计、阴暗腹黑,让这样的人登上大位,恐非万民之福啊!老实说,对于宁王和秦王,陈庆之都是不怎么看得上的。但基本上,他也不会有什么偏向的。作为军方第一人,他更加明白自己不能随便去站队,因此他始终保持中立,不去过多的介入此次的“监国之争”。
可是,若是真如周勃所分析的那样,那个人真的如此胆大包天、大逆不道的话,那他还要不要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阴谋得逞呢?要知道,等过几天后,一旦让其达到目的,一切可就“覆水难收”了。陈庆之内心里不由得开始天人交战起来。如果他现在就介入此事,倒是还来得及的,但这显然违背了军方一系向来都不去介入“国本之争”的惯例,开启这样的先例,于长远来看,显然并非什么好事,也有违他的本心。但要是就这样放手任之,那显然又是对国家,对万民的不负责任。
陈庆之思考了许久,始终难以决断,唉,这种政治上的事情,还真的是让人大伤脑筋啊,不像打仗,上去干就完了。陈庆之有些艰涩地道:“子兴,你有什么好主意嘛?”
周勃点了点头,也不推托,直言道:“下官倒的确是有些想法的。首先,这些事情究竟是不是意外,已经很难查清了,而且时间上也来不及了,目前来看,只能先暂且放到一边了。其次,那两名西域女子无论是被逼自尽的,还是被人杀害后伪装成自尽的,都说明了他们在皇宫中是有内应的,而且权利地位恐怕不会太低,如此的话,陛下的安全,怕是有点不保险啊!此事还需要更多的予以重视。再来,咱们其实并不能确定,那两位究竟谁没有问题的,因为陛下不能亲政这件事,对他们双方来说,某种程度上其实都算得上是受益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勃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陈庆之大手一挥,自信地道:“你大胆直言,门外有本帅的亲兵看着,无须担心隔墙有耳。”
周勃点了点头,却还是将头凑了过去,附在陈庆之的耳朵边,小声地嘀咕起来。陈庆之边听边锁紧眉头,随后又瞪大眼睛看着周勃。周勃肯定地点了点头,道:“陛下毕竟只是昏迷不醒,又不是……。将来也或许有机会再苏醒过来的。咱们这样做,既不必被迫选边站,也能争取时间去查清那些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话虽如此,只是……,这样子,其他官员会同意吗?”
“呵呵,依我看,还是有不少人会赞成的。其实,从心里面许多人本来就不怎么愿意选边站的,毕竟这会得罪另外一个的嘛!而如果按此办理的话,那便不需要再为难了。而且陛下毕竟还在的,可那两位这段时间却表现得有点过于急切了,这多多少少还是有亏孝道的,也应当适当的敲打敲打。再有,咱们把此次竞争的级别主动调下来,只涉及“监国”,不涉“国本”,这样矛盾也会小很多,想来会有不少人乐见于此的。”
陈庆之闭上眼睛仔细思索着,好一会儿后,他才睁开眼笑道:“哈哈哈,子兴这一招“釜底抽薪”,确实是绝妙。好吧,这事儿就这么办了。接下来该怎么办,本帅就全凭你吩咐了,哈哈哈!”
周勃闻言,暗自松了口气。虽然周家一直都表示不站队的,但对他来说,最不愿意看到和接受的就是由宁王上位。这里面的原因有许多,包括了他的学生张恪和宁王一向都不对付。总之,周勃是不怎么想看到宁王上位的。好在,对那家伙不爽的人还是大有人在的。所以说,做人呢,平时还是要注意多攒攒人品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