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一面空白的墙前，曲申翊注视着贴在墙上的作息时间表。
早晨七点，患者起床洗漱。
七点半至八点，患者进行晨间活动。
八点至八点半，医护人员会对患者进行例行检查。
八点半至九点……
从这张作息时间表来看，无根岛精神疾病综合医院的患者的日程任务是合理且充裕的。
＂31号，领药。＂
曲申翊照例从取药处领了药，将领到的药悄无声息地换给001。
＂19号，领药。＂
编号为19号的是一名看起来二十多岁的男患者，他脸色不太好看，犹犹豫豫地把药含进嘴巴里，喉结上下滚动两下，迈步走过曲申翊身边。
就在这名19走出一段距离后，曲申翊看见他往自己手心里吐了什么东西。
那是19号刚刚含在嘴里的药。
他也许是发觉了药不对劲，因此在领到药后假装吞咽。
只是……
曲申翊看向取药处那面上表情机械化的护士。
护士感觉到曲申翊的视线，猛然抬起头和他对视。
清晨的阳光下，和曲申翊对视的护士倏地扬起一个笑意。
这个笑意浮现时，护士的脸上只有嘴唇附近的肌肉被带动，因而这个笑意就显得尤为僵硬且诡异。
在她手下的白纸上，不知什么时候被她密密麻麻地写满了19这个数字。
19号被发现了。
曲申翊在离开之前，深深地看了一眼墙上的作息时间表。
广播女声播报的日程是严格按照作息时间表来的。
前一天本应该准时取药吃药的患者因为迟到被医护人员押走。
今天这个19号……会遇到什么呢？
时间到了昨天午饭的时间，广播那柔和的女声再次响起。
食堂内里的医护人员和患者如同昨日一样，坐得整整齐齐。
曲申翊一眼就看到了食堂里的裴郁。
裴郁面前的桌上放着饭盘，里面的菜被他戳着，却硬是没有吃一口。
曲申翊把自己的饭盘放下：＂多少吃一口，毕竟这地方不按照规定来，说不准会有什么事。＂
裴郁没有回答，把筷子放下，用行动表明自己的拒绝。
＂喏，这个。＂曲申翊翻翻找找了自己的菜，给裴郁夹了一小块鸡胸肉。
曲申翊笑着道：＂水煮鸡胸肉，再怎么样也不会难吃到哪里去。＂
裴郁注视着曲申翊递到自己面前的筷子，咬了一口。
曲申翊示意裴郁把饭盘递给他，剩下的东西他来处理。
这半年来裴郁和曲申翊出入的副本很多，裴郁本就可以看见001，因此曲申翊没有刻意隐瞒过。
裴郁道：＂ 我今天看了医院最近半年出现过异常的所有患者，一共有五十七名。＂
在裴郁所看资料中这五十七名患者在被发现异常后，都被以病情加重，需要转移至其他医院进行治疗为理由转出医院。
然而裴郁一一翻看过这些患者的过往病历和住院记录，这五十七名患者其中有四十十九名都是病情较轻，几乎已经恢复到正常人的精神状态。
他们的异常状况，更大可能是人为造成的。
曲申翊挑眉：＂这么多？＂
这就是说明，平均每三天至四天就有一名患者出现攻击或者自毁等情况。
无根岛远离陆地，周围群岛也没有人迹活动。
＂医院每三天会来一趟游艇，提供医院的基本用品。那些出现异常的患者，以转院的理由，经过游艇运出医院。＂
裴郁：＂至于送到哪里去，只有负责的人清楚了。＂
半年时间，五十多名患者出现重症情况，而后不得不＂转院＂治疗。
怎么看都是幌子。
曲申翊：＂吃完饭之后，我们去找找医院里可能关人的地方。＂
游艇三天来一次，昨天那个发疯砍断自己胳膊的患者，一定还在医院的某个地方。
—
19号死了。
裴郁和曲申翊刚随着人流走出食堂，就听见尖锐刺耳的哭喊声自不远处传来。
两个人对视一眼，迈步朝着声音发源处走过去。
密匝匝的人头簇拥在一起，围在男洗手间前一块狭小的区域。
从洗手间内有一条蜿蜒而出的血流，如同扭曲爬行的长虫。
裴郁道：＂翊哥，我去看看。＂
曲申翊点头。
裴郁的身份是医院聘请的主治医生，在医院内部的权力很大。
在场赶过来控制局面的医护人员看见裴郁胸口上的工牌后，让出一条路让裴郁进去。
保安汪健琪和保安吴琦正架着一名浑身瘫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患者。
汪健琪看见了裴郁，朝着裴郁做了无声的个口型：＂死的是外来者。＂
毕竟来到这地方已经第二天了，这种鬼地方不死人才奇怪。
公用洗手台有一块巨大的镜子，镜子上如今满是喷溅上的鲜血，大片大片的血迹顺着玻璃一路蔓延到洗手台上。
编号为19号的男患者脖子上插着一个打扫卫生用的铁簸箕，他的整个喉咙已经被切得断开一大半，鲜血就是从被切开的动脉喷出的。
19号身子靠着身后的墙，尸体跪坐在地，瞪大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惊恐。
裴郁绕开地上的血迹，站在19号的身后看，那些血迹歪歪扭扭地组合成一句话。
——不吃药，会死哦。
从这句话来看，19号是因为没有按照规则吃药死的。
然而根据裴郁如今掌握的信息来看，这家病院的患者很有可能是因为吃药被影响，最后被暗中运出医院的。
显然不吃药才是更为安全的选择。
那么19号为什么会在死之前留下这句话？
亦或者，这句话根本就不是19号写的。
写下这句话的，是想借19号之手，让看见这句话的人，都误以为19号是没有吃药才死的。
裴郁视线落在19号紧紧捂着口袋的那只左手上。
随后裴郁蹲下来，用衣角遮住手指拨开19号的手。
哗啦啦的一阵声响后，口袋里的药片都滚落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