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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甚至都不是一场战争。
“银河议会已经拿出了这附近的所有资源,前来营救——你以为我们不想打吗?
“但行星力场里的那个东西,那根本不是什么‘敌人’,不是我们可以交战的东西。
“那是钢铁神族内战时创造的魔鬼,是一位科技之神,‘雷翼’,献祭自身,制造的毁灭者!
“碎颅,你和我一样,都以特使的身份代表银河议会——现在,我们不能把更多种族拖进这场灾难!”
阿珀肯特使,这个在议会中以智慧闻名的学者,罕见地提高了声量。
这让战意十足的碎颅不由得愣了一下。
碎颅与阿珀肯已经相识了一百年。
但他也很少见到特使高声说话。
而在吼出一个叹号后,阿珀肯顶端的植物部分也全部向内凹陷下去——这让它的脸看起来仿佛一只大菊花……
它需要缓一口气。
实际上,阿珀肯所属的种族几乎从不大吼大叫,这是它们的植物体生理结构决定的——一次大喊会消耗太多二氧化碳,还容易缺氧,吼一声后,脑袋就会变成这样,类似哺乳动物肺部的收缩。
但面对亚加人这种肌肉快要长进脑子里的生物,尤其碎颅这种亚加人里最好战的分子,阿珀肯不得不鬼叫一次。
见对方冷静了一点,阿珀肯喘了几秒,头部的结构逐渐复位,继续耐心说道:
“碎颅,我们的史书中记载过它的存在——不只是我的种族,银河议会的记史官们也有明确记录。
“那东西无可阻挡,只有塞星人才能勉强对敌。
“让你的战士们进去,除了激怒他,不会有任何好结果。
“而且,银河议会的决策,不止依靠智囊团和我的种族——
“‘气态智慧体’,七肢桶们(heptapods),也给出了意见。
“甚至,暂时喂饱那东西,本就是七肢桶的提议。
“它们说,‘时机未到’,‘先喂着’。”
听到这个名字,气势汹汹的碎颅慢慢平复了下去。
他宽阔的胸膛不再起伏,而是双爪抱臂,不满地哼了一声:
“……那些懒惰的墨鱼怪。”
七肢桶,一个十分奇特的种族。
银河议会的所有成员,都对这个种族尊敬有加,连暴戾的亚加人也不例外。
这个安宁、平和,几乎与世无争的种族,之所以能赢得半个银河的尊敬,源于其独特的生理构造。
它们的外形如同七个手指的手掌,又像七个触须的章鱼,能通过喷射墨汁状符号进行非线性语言交流。
但这并不是它们完整的样子——这种生物的真正形态,难以在三维空间被实时观测,它们实际上是一种四维生物。
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个时间切片中的七肢桶个体,都只是这只生物长长身体的一个截面。
所以,每一个七肢桶,也都能以非因果的顺序,完整地感知时间的全貌。
对它们而言,时间并不是线性的单行道,而是一本近乎永恒的画卷,每个七肢桶都可以任意翻看其中的前后部分。
因此,这个力量不算强大的种族,对自己族裔的命运、宇宙的命运,都有着超乎其他生命想象的独特认知——非线性的时间感知能力,让这些墨鱼怪真的见过了未来。
它们是银河议会的座上宾,每个七肢桶随口喷出的墨汁(这些生物用喷墨的方式交流),都会被智囊团持续分析,拆解,寻找其中有用的信息,以规避灾难。
可以说,七肢桶就是亚加人的反面,这两个种族在宇宙中的生态位几乎完全对立。
一个坦然、豁达到什么都不在乎——对七肢桶而言,连自己种族的技术极限、未来乃至灭族之日都不是什么秘密,又有什么好在乎,好恐惧的?
另一个则是炽烈的火,点燃一切——亚加人从一颗严酷的星球崛起,用战无不胜的征战征服了自己所在的星系,尚处于氏族文明,便蛮横地挤进银河议会。
这些身高不到三米的战士种族,甚至曾与塞星人的小股部队正面交锋,战力不相伯仲!
可即使他们,对七肢桶的预言,也无法视而不见。
毕竟,那些墨鱼怪真的能洞悉未来。
阿珀肯抬起一条触手,安慰地拍了拍碎颅的肩甲:
“冷静,冷静我的老朋友。
“其实还有个好消息。
“支援即将赶到。
“临近星系,一个相对友善的塞星殖民地得到了消息。
“他们派出了援军——
“‘计算王(putron)’正在赶来的路上。
“如果黑域失效,那么他至少能拖延那个东西一阵子。
“当然,在那之前,我们也要考虑最糟糕的可能——
“两天后,我们就没有东西可以喂给它了。
“如果届时它出来了,而计算王尚未赶到……”
碎颅的全覆式头盔上,双瞳镜片红光大盛,金属面罩下传出昆虫嘶吼般的声音:
“如果援军尚未赶来,到时候,我们必须和它战斗!”
“……唉,只得如此。”
阿珀肯再次叹息。
叹息就是它种族的正常对话,但它确实不希望事情发展到那一步。
它不想在所有人都撤离的时候,看到碎颅送死。
忽然,碎颅的臂铠传出“滴滴”声,亮起红色的字符。
高大的亚加人看了一眼手腕设备上的文字,扭头便走:
“两天后喊我。”
“你要去哪?”
“回我的战舰。
“我的导航员要醒了,还有二十秒回到物理世界。
“从契约成立的那一天开始,他的谱系就是我氏族的成员,
“今天是他的第十天了。
“我要陪在他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