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多雨,如果是春季,则是细如牛毛的纷纷细雨,但此时正值夏日,江南的雨水虽多,但也是毫不温柔。倾盆大雨下起来,和北方一样的粗犷,打在人脸上,也是灼灼生疼。
傅青纾迎着风雨,骑着快马,雨水虽然打在脸上,她好似一点儿也感觉不到。
风雨迎面打来,傅青纾不知疼痛、不知疲倦的往前奔跑。最后,还是一处泥泞坑洼的山路阻止了她的疯狂行为。
是的,那大概是傅青纾一生中最为艰难的时候了。
山路狭小泥泞,又坑坑洼洼,马儿走在上面直打滑,傅青纾不得不下马牵着走。只是在一处上坡处,那路面原本就光滑,经过雨水冲刷,根本站不住脚。傅青纾自己扶着路边的树干勉强能上去,可是马儿上去又滑倒在地,连带着牵着它的傅青纾,也不知摔了多少次。
当时,委屈得不得了的傅青纾,狠狠地抽了山路几鞭子,可是泥巴溅起,又到了她的身上。最后是怎么办呢?最后傅青纾是坐在泥地上,抱着双臂哭的像个孩子。
就好像现在梦里的傅青纾,她同样难过、委屈,可是又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握住赵元佑手的冲动,最后,她只能不住地往后挪。
“纾儿,过来啊,快来!”赵元佑的声音好像有一种魔力,吸引着她往前走去。
“不能去!纾儿,你不能嫁给她!”
身后有人声嘶力竭的叫住她,傅青纾回头,却是她的父亲傅东来,还有母亲傅乔氏,他们身后跟着乌泱泱的人群,全部都在对她摇头。
“纾儿,古有太祖皇帝杯酒释兵权,今有官家卸磨杀驴,这样的人不能嫁,如果你嫁了,总有一天,我们家会和其他被杀被定罪的朝臣贵族一样,落得个物终无后的结果的!”傅东来句句皆是泣血之言,声声感人肺腑!
傅青纾双眼失了神,她犹疑着,彷徨着,看了看傅东来,又看了看赵元佑。最后,目光落在了赵元佑摊着的手掌上,掌中一只由温润细腻的羊脂玉雕刻成的鸟儿。
灵犀鸟——。
傅青纾伸手去拿,忽然一道光芒自灵犀鸟身体中散发出来,照的傅青纾下意识捂住眼,再睁开时,那只细腻温和的灵犀鸟浑身全是裂痕,傅青纾猛然看向赵元佑,只见他嘴角挂着诡异的笑,怀中的孩儿已化成一滩血水,自襁褓中流了出来,满地一片殷红!
傅青纾惊叫着往后退,忽然听得背后“哄”的一声巨响,傅青纾呆愣片刻,缓缓回头,身后那座巍峨庄重的定国公府陷在了烈火之中。
漫天火焰冲天而起,整座府邸瞬间沦为地狱,傅青纾游魂一样愣怔着,忽然拔腿拼命的往火焰里跑:“爹——娘亲——小瓷——”
火焰弥漫而来,阻掉了傅青纾的前路。
她听见里面传来了嘶喊声,呼救声,痛苦声,绵延不绝,声声凄厉。
她跪扑在地上,望着沦为地狱的定国公府,哭的声嘶力竭,哭的肝肠寸断:“爹爹,娘亲,我后悔了,我不嫁给他了,我不当将军了,不打仗了!你们快出来,你们出来啊!我错了!我不要喜欢他了,我不喜欢他了!我也不要嫁给他了!你们出来,爹——娘亲!”
天上忽然刮起了风,风卷着火舌,四处肆虐,不不过片刻功夫,整条街道都沦为了火焰的乐园。
傅青纾喉中一股腥甜,迎着火舌喷了出来!原来傅青纾伤心过度,喉中争出了血!
“纾儿,纾儿!醒醒!你快醒醒!”
有人一直摇着傅青纾的肩膀。
傅青纾睁开眼,满头大汗,大口的喘着气。她缓缓望向身旁的人,却是许平生。
他担忧的望着傅青纾,目光中满是怜惜,他问:“纾儿,你到底梦到什么了?”
傅青纾摸了摸脸颊,脸上的水渍也不知道是冷汗还是泪水,一摸一大片,她望着手上的水渍,只是沉默。
许平生拿过方巾,替她拭干脸上的水渍,安慰道:“都过去了,纾儿,一切都是过去了。现在,你的婚姻大事掌握在你自己手中,无需再看别人脸色。”
许平生一提到婚姻大事,傅青纾的泪水不自觉的又流了下来。
她十七岁以前,拼尽全力,将自己生生活成了一个男人,不求获得名分,只求伴他左右,二人真心相待。当时,她父亲反对,她母亲反对,高氏反对......几乎所有人都在反对。
十七岁以后,她终于有所成,她觉得自己配站在她身边了,她信心满满的回到京兆,等待着他兑现诺言,可是,他却成了伤她最深的那个人。
不仅如此,他不娶她也就罢了,可是,当时身为科考前三甲的许平生请求赵元佑赐婚,赵元佑将他贬去苦寒之地;沈哲亲口答应她,要带她远离这个伤心地,最后,沈哲却成了谷琴心的相公......。
很多人说,傅青纾这个女子,被战事困在了西北之境!
不,不是的!她是被赵元佑困在了他画好的那方小小的地牢之中,永无天日,无人能出手相救。久而久之,她就成了京兆传闻之中那个长相丑陋、身材雄壮、生性冷血的安远大将军,至今无人敢娶,无人能见。
婚姻大事?她能做主?
今日在李乾顺前来求亲的时候,她当时也以为能,她觉得,只要自己逃离这座城市,逃离出他画好的那方地牢,她就能自己做主,重获新生,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
可是,不是这样的!
赵元佑最后阻止了,他说,容后再议,再做商讨。
她能做主吗?她永远都做不了主。
“纾儿,你到底怎么了?”许平生替她拭着眼泪,拭干又有,拭尽又流,她的泪水好似永远止不住了一样。
傅青纾摇摇头,只是流泪。
许平生忽然捉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郑重说:“纾儿,今日福清公主生辰宴上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了,我只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嫁李乾顺?如果你不愿意,我绝不会让你勉强自己受这般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