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赵元佑放弃了。
或许傅青纾得对,他不是过去的他了,她也不是过去的她了。
他们之间,横了一道积累了近十年的沟壑,谁也跨不去的沟壑。
十年内,心伤堆积成疤,沉默茧化成痕,刻在他们心房上,变成谁都不愿触碰,谁都不能触碰的禁忌。
只要触及,就会牵一发而动全身,与此相关的人,没一个好受的。而他们,都不愿意见到这种场面。
他微不可闻叹了一口气,道:“今日,就当我没来过。”
赵元佑走后,傅青纾站了许久,才缓缓坐下。她独自呆了片刻,又拿过酒壶,直接扯开纱布,许是动作太过粗鲁,伤口又冒出了暗红色的血来。她将酒浇了上去,源源不断的清酒淋散开血迹,可是她依旧觉得不够,竟伸手去抓了自己的伤口。
终于,她疼的眼泪冒了出来,疼的整个人都直不起身来,但她心里,却反而轻松了些。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喜欢上这种往伤口上淋酒的滋味了,或许是只有肌肤的疼痛,才能缓解她心里的疼痛。别人都,心里太苦,才要吃些甜食。可是对于傅青纾而言,越吃甜食,只会让她觉得心里更苦。故而,这些年来,她从不沾染甜食。
她所谓的解决心里苦的方法,就是酒。
喝酒、伤口淋酒。
一个能让自己忘记现实,一个能让心里不那么难受。
赵元佑面色沉静,疾步走出定国公府,就连前来打招呼的傅东来等人,他都不曾看一眼。
当他一脚踏上方凳准备进入华盖马车时,他忽然停下了,顿了片刻,他又下马,继续往定国公府走去。
他再次来到傅青纾的房间,进去就看到傅青纾侧身躺在榻上,素色的袍摆满是血迹。赵元佑从张长福手里接过一些包扎的药物和棉布,关上门,走了进去。
“出去。”傅青纾并不知道进来的是赵元佑,她听到有脚步声,以为是许平生,或者大夫,又或者是家里的其他人。无论是谁,她都不想见。
赵元佑没有停下,继续靠近她,最后在她身边停下,伸手去掀傅青纾的袍摆。傅青纾猛然坐起,手突然就挥了过来。赵元佑好似料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下,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的手腕,盈盈一握,却不似以前一样圆润细腻。
她的肌肤偏麦色,不似生活在深宫内院的女性们追求的那般细腻柔滑,却更富有弹性。这种触感,曾经令他着迷不已。但此刻,他只想着给她收拾这幅惨状。
傅青纾见是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也只有一丝,等她回过神来,她便开始了挣扎和反抗,无论如何,她就是不想让赵元佑碰她。
赵元佑仗着自己站着好使力,将傅青纾的手强行摁在她头顶,喃喃低语:“这些年,你就是这么过来的?”
“与你无关。”傅青纾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赵元佑拨开她的衣领,被傅青纾察觉,她怒目瞪他,赵元佑却无动于衷,傅青纾心中一急,一脚踹在赵元佑的腰侧。他闷哼一声,并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
傅青纾心里突然逆反起来,拼命挣扎,赵元佑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就是想看看你身上的伤。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不看便是。”··.柒捌z.ò
“那你可以送手吗?”傅青纾自从当上将军以来,何曾被人这样屈辱的桎梏过。
赵元佑微微一笑:“那你要听话。”
傅青纾嘲讽的笑了一下,重复了一遍:“听话?”她看着赵元佑,眼中满是讥讽,仿佛他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
赵元佑并未理会她的嘲讽,缓缓松开她的手,帮她将衣领合上,轻声问:“你身上有多少伤,是你自己划的?”
傅青纾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道:“与你无关。”
赵元佑垂下眼眸,顿了片刻,拿过一旁的剪刀,把傅青纾的裤腿自伤口上放剪出一个缺口,刚好露出伤口来。他细心的将伤口清理了一遍,又敷上张长福给的药膏,再重新裹上纱布,最后还体贴的替她将袍摆放在盆里洗了洗,又用湿方巾替她擦了擦手,这才作罢:“你还是将这套衣服换了吧。”
傅青纾这才偏过头来看他:“弄好了?”
赵元佑点点头,道:“你不必赶我,我自己会走。只是你要记住,你的伤口不能再被故意淋酒抓裂,否则次数多了,很难愈合。气炎热,还容易感染化脓,务必......”
到这,他忽然咳了起来,起初只是浅浅的咳了一下。赵元佑一见自己开始咳嗽,转身就走,只是还未到门边,就咳得整个人躬起了身子,最后随手扶着一旁的椅子背,咳得昏暗地。
傅青纾以前是见过他的咳疾的,但从未像现在这样严重。她忽然想起数日前,在宫里遇到的文冬,当时他好像是有关于赵元佑的病情要与她,只是当时她难过的难以自抑,直接给拒绝了。
看着赵元佑咳成这样,傅青纾此时有些悔不当初,她一边后悔一边着急,毕竟,赵元佑的咳疾是怎么落下的,她再清楚不过了。一时之间,又急又悔的傅青纾忍不住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就在此时,门突然开了,傅青纾以迅雷不急掩耳之速回到床上,继续安稳躺着。
“官家,您又咳了,快,闻一下。”候在门外张长福闻声,也不得其他,推门而入。当他看到屋内赵元佑咳得躬身成了一个虾米,整张脸都涨得通红,额上青筋毕现,而傅青纾,却安然的坐在床上,静静的看着这一牵他心中有些不快,不由得语气也有些尖酸起来:“官家,咱们还是回去吧,这里冰冰冷冷的,真是难为您了。”
冰冰冷冷?傅青纾闻言,又继续躺下了。
张长福看见傅青纾这冷淡模样,气的捏着嗓子就要开骂,被闻着香包缓过来的赵元佑拍了拍手背,他这才作罢。
赵元佑离去前,对着傅青纾的背影道:“你......好好保重自己。”
傅青纾头也不回:“我自然会好好保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