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染！”
白月开心地跑进来，手里端着热乎的饭菜。
她的右手已经完全恢复。
路天河识趣地挪出位置，倚靠在窗边。
“你的伤好了？”
我检查白月的右手道。
“当然啦！”
白月将饭菜放在床边桌台上。
“头还疼不疼？”
“没事了……”
“那个家伙下手真重！”
白月检查我的脑袋抱怨道。
“他没杀我们，算是客气了。”
我微笑着摇头道。
路天河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好像是在沉思。
“白月也是实验室改造来的么？”
站了半晌，路天河忽然发问。
“你才是实验室改造的呢！”
白月气鼓鼓地看向路天河。
“哦！抱歉！那倒是很意外啊！自然状态下演化的异变体，几乎很少这么肤白貌美。你知道，他们都是体态变化很大，而且皮肤硬质化。”
“老赵的情况就好上很多，但仔细盯着看，还是很明显不像人类。”
路天河继续说道。
“只是为了适应环境而已”，我解释道，“就好像受过枪击的异变体，皮肤和肌肉组织就会变硬。赵队经历多次战斗，自然演化出类似利于战斗的特点。”
“那白月呢？”
路天河反问，“白月一路上不需要战斗么？”
“你想说什么？”
我一脸疑惑。
“我和这些感染者打交道蛮久了。”
路天河在房间内踱步，“最早期的异变体和人类没什么区别，它们利用这一点蒙混在人群里，这让鉴别变得非常困难。”
“但随着时间拉长，异变体的模样千奇百怪，什么四条腿，三只眼，或者屁股和脑袋长一块的，简直什么都有。”
“如你所说，异变体为了适应环境，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变化。但你觉得，异变体的变化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
“当然是……！被动的……”
我霎时间瞳孔晃动，眼睛不自觉看向白月。
“没错！因为环境的变化而导致自身适应性变化，所以是被动改变。这也意味着，异变体决定不了自己应该是什么样子，是环境决定了它需要变成什么模样。”
“老赵每次受伤，伤口快速愈合，身体素质反而会更加强悍。但问题在于，老赵决定不了这件事，就好像是病毒自己做了身体的主。长时间不战斗，老赵的身体又会退化地像普通人，应该是病毒在调控能量分配，减少能量的浪费。”
“这感觉就好像，异变体就是个任由环境捏造的橡皮泥，它想让你什么样子，你就变成什么样子。”
“嗯！有意思……从生存角度考虑，这确实可以提高存活率。只是这也决定了异变体的不可控性。要不是有神经保护剂，谁知道老赵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眉头紧皱。
一直以来，我居然混淆了这么简单的概念。
所谓的进化与变异。
变异是个体层面的概念，通常指子代有别于亲代的形状改变。
而进化是群体层面的概念，是生物种群在世代传承过程中，基因频率发生定向改变的过程，表现为生物对环境的适应性变化。
换言之，种群中成千上万个体的变异，经过自然世界的筛选，存活下来的，便是这个物种的进化。
但异变体的演化是另一个概念，一旦环境变化，导致身体内环境改变，就会激活病毒的某些功能，导致基因不断变异，最终适应环境的变异基因被筛选出来，使宿主存活。
但不论是传统的生物学进化，还是异变体的适应性演化，都是基于环境的被动改变。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白月越来越像人类，只是因为白月为生存战斗的情况变少，用进废退，各方面开始退化，以调控能量分配。
这个原因自然是有，但问题在于……
后来经过数次战斗，白月却依然没有适应性变化。
难道白月体内的病毒在退化？
可白月强大的身体素质依旧保持着，而且自愈能力也是一如既往。
我明白路天河的意思。
或许他觉得，白月身上的情况，来源于白月的主动演化。
主动演化……
有这种可能吗？
“白月……”
我剥开白月额前的碎发，仔细观摩她的眼睛。
“怎么了？”
白月好奇道。
“没事，忽然发现你的眼睛是黑褐色的。”
“可你们的眼睛都是黑褐色呀！”
“白月你喜欢什么颜色的眼睛？”
“颜色？嗯……我没有想过唉！”
“琥珀色？蓝绿色？”
“琥珀是什么颜色？”
“……”
“其实我喜欢黑色。”
“为什么是黑色？”
我问道。
“因为白月只有在黑夜里才会闪闪发光啦！”
白月托着腮甜甜笑道。
“这样么……看来白月需要一双黑色的眼睛，那才是真正的你。”
“好啦！快吃饭吧！饭要凉了。”
路天河转过身，隐晦笑了笑。
吃完饭，路天河提议出去散散步。
这让我有些意外。
他并没有控制我和白月的自由。
环岛公路。
白月没来过海岛，对一切都很好奇，很快便走在我们前面，总是四处张望着。
“白月很特别，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路天河走在我身边，远远看着白月的身影道。
“我不觉得会有所谓的主动演化，你可能不太懂生物学。”
我还在思索路天河刚刚的问题。
“相由心生嘛！”
“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我可不关心这些，只是好心提醒你。白月很特别，这不是好事。”
“她藏在人群里，不会有人看出什么来。她只需要稍微了解下人类的生活。”
“嗯。”
“你同意我们离开？哦……对，赵队不同意。”
我忽然看向四周，“赵队呢？一直没见他。”
“在实验室，接受治疗。”
“赵队怎么了？”
路天河停下脚步，扶着公路栏杆看向海面。
“我从研究员那里听到一个新的概念，叫基因兼容极限。”
“什么意思？”
我被激起好奇心。
“专门为这丧尸病毒提出的概念，就是病毒基因与人类dNA融合，无非三种情况。”
“一，宿主识别到外源dNA，并抑制其表达。”
“二，病毒基因不断插入宿主dNA，但超过了宿主的兼容极限，反而破坏了宿主原本的dNA，这不一定会死，但会导致很多问题。”
“三，病毒基因和宿主dNA完美兼容，优劣互补。病毒的扩增不影响宿主的正常状态，但这目前只是理论情况，现实中没有案例。所以……很难说清楚，完美兼容应该是什么样子。”
“老赵目前就是第二种情况，研究员说他体内变异dNA积累太多，已经改变了身体大部分结构，虽然病毒同时又在拯救宿主。但这会让老赵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君合制药的基因编辑技术，据说能修改老赵的dNA，能让他……好受点……可控点儿，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路天河叹口气，似乎是为赵长明担心。
“基因兼容极限……”
我在脑海里反复念叨着。
“理论上，确实会有这种情况。那岂不是说，所有异变体都有这个挑战。”
的确如此，异变体的快速演化能力来源于基因的不断变异，可变异程度一旦超过某一阈值，很可能会大肆破坏宿主原本dNA。
使宿主越来越难以保持“人类”的形象。
至于带来的其它风险，确实很难说，因为病毒同时又在拯救宿主，未必会死亡。
“白月很稳定啊！她一直都这样吗？”
路天河忽然问道。
我不做回答，冷冷抬眼。
“白月！”
我大喊一声。
白月很快跑了回来。
“怎么了？”
我看向路天河，神情充满挑衅。
“是这么个事，赵队不在啊！”
“干嘛？”
路天河抱紧身子，后退两步，“你要杀我啊？”
“给我们搞条船，我们要回家。”
我瞬间变了脸色道。
“船码头就有喽！”
路天河指了指码头道。
“你……本就打算让我们离开？”
我反倒有些疑惑。
“嗯。”
“为什么？”
“我不想你留下，杀了你又不是我的任务。”
“呵……”
路天河拿出手机，拨通电话。
“老赵，这两个家伙要走了。”
“……”
我听不见手机里的声音。
“拦不住呀！一个杀人狂，一个异变体，我可不想送命！”
“……”
“唉！”
路天河摇了摇头，将手机递过来。
“老赵想和你聊两句。”
我接过手机。
“赵队？”
“林染，你和白月必须留下来。”
“我只想回家，郑烨已经带着证据走了。你担心我在外面惹麻烦，不如先解决调查组的事吧。”
……
对方沉默片刻。
“好吧……你自己决定，我只说一次。下次见面，我们就是敌人，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
嘟……
电话挂断。
“走吧！”
路天河指了指码头道。
“那我们走了？”
我再一次确认。
“走吧你们！”
路天河不耐烦地挥手道别。
我没有多问，带着白月默默离开。
……
港口的船每日给海岛运送物资，路天河已经打好招呼，将我们送回明嘉市。
“那个路天河，他好奇怪啊！”
船上，白月忽然感慨道。
“他确实是个怪人，有时候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他不像是人类。”
白月说道。
“什么？他也是异变体？”
我有些惊讶，下一秒便恍然大悟。
“难怪……没有赵队在，只有他一个人守着我们，却也不怕我们逃走。”
不管怎样，他还是放我们离开。
我有预感，我们还会再次见面。
货轮暂靠在明嘉市港口，放我们下船。
可我们身无分文，连路费都没有。
“早知道问路天河借点钱了。”
我追悔莫及道。
“没关系啦！我们可以去海边抓鱼吃。”
白月一脸开心地看向我道。
“我不想再当野人了……”
我耷拢着双眼，看向白月，“今天必须吃到烧烤炸串。”
却忽然发现，白月的虹膜变成了深黑色，甚至看不出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