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磨磨唧唧回到京城,姜缈反手就把老马卖给了墨容玥他爹。
轻轻抚摸着老马的头,一脸不舍地叮嘱安亲王。
“叔,它爱吃陈家的药材,一月喂它吃一斤就成了,它嘴叼,除了陈家的不吃,我每个月会来看它的。”
安亲王:“……”
这是来看老马吗?
这是监督陈家乖乖送药材来。
安亲王一脑门黑线,前脚陈家的求助信刚到,后脚江洋大盗就来投案自首了。
这案子他可管不了。
听这小祖宗的意思,还没消气儿呢。
幽幽叹息一声,这事儿确实是岳母做得不地道,她连本带利拿走一百万,已是给闺女面子了。
希望陈家能彻底认清形势,堂堂正正做人,否则,他也只能铁面无私了。
与此同时,刀野等人也随池戈几人到了京城。
阿笛和阿阮第一次出远门,之前在皇都没怎么停留,如今到了繁荣的大丰京城,才终于体会到姜缈那句话的真谛。
有钱人的快乐,没钱人根本想象不到。
姜缈对有钱人的快乐不感兴趣,婉拒了姐妹邀她去长公主的产业以大博小的好意,自个儿去看挂名弟子。
人到底是真心地叫过自己师父,姜缈决定带驼背老头儿毕生死仇去送他一程。
老帅心头发怵,万一那老头儿拼死暗算他,他又当如何应对?
遂竭力婉拒这门丧事。
姜缈二话不说,带着他去了国师府门口。
指着那大门上大大的“封”字,“富贵险中求,你要么穷死,要么富活,我都可以眼睁睁地看着。”
老帅终是向强权低了头。
姜缈带着他在街上溜达了一圈,买了好菜,这才不紧不慢地去了谢安的藏身之地。
看着那低矮破旧的破宅子,老帅唏嘘不已。
摇头道:“他这又是何苦?”
以老头儿的本事,就算不追求出人头地,做个隐士高人云游天地,却是绰绰有余。
姜缈没有回头,顿足轻声道:“他心之田,以恨灌溉,荒芜之至,寸草不生。”
恨一个人,就是在心里挖了一个坟,等着另一人去埋葬。
老帅幽幽叹道:“他不懂,宽恕不是对错误的认可,而是意识到生活还有其他选择。”
姜缈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眼底有八卦的火苗在闪动,“说出你的故事!”
没经历点儿破事儿,是没有这种觉悟的。
老帅:“……”
轻轻推了她一把,“办正事儿吧你。”
姜缈遗憾地“哦”了一声,她倒是有时间听八卦,但徒弟时间不多了。
低声对老帅道:“你在这儿等我。”
大步走到门前,姜缈破天荒地敲了下门,“徒儿,为师来啦!”
屋里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还有压抑的咳嗽声。
好一会儿,门才打开。
谢安佝偻着身子,面上绽放着平静的笑容,仰头看向姜缈,浑浊的目光亮了起来。
“师父,徒儿终于等到您了。”
姜缈抬手,将手中提着的油纸包晃了晃。
笑道:“今日无事,陪师父喝两口。”
谢安低声“嗯”了一声,迅速转身,抬起手,卷起衣袖抹了下眼角。
屋子被谢安打扫得干干净净,还置办了一套桌凳。
谢安抬起手,拿衣袖擦拭并没有污浊的凳子。
笑道:“师父,您每次来都没个坐处,往后不会让您累着了。”
姜缈笑眯眯地点头,欣慰道:“徒儿有心了。”
说着,走过去将将油纸包放在桌上,随后打开。
烤鸡、卤肉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给这荒芜贫瘠的屋子平添几分人间烟火的温暖。
朝谢安招了招手,“过来坐。”
谢安也不矫情,等师父落座后,坐于对面。
姜缈从包包里掏出酒壶、酒杯。
倒了一杯递给谢安,“三十年茅台,一般人为师不给他喝。”
谢安双手接过,连连道谢。
他不知三十年茅台是什么,却知这酒无比珍贵。
因为,这是他人生中唯一一次与师父同饮,也是最后一次。
师徒二人边喝边吃,天南地北地聊着。
主要是谢安负责说,姜缈负责吃。
谢安脸颊微微泛红,精神抖擞,将自己这辈子走南闯北遇到的趣事,都讲给师父听。
听到惊险处,姜缈一脸后怕地拍了拍心口,“幸亏你没答应跟那蜈蚣精成亲,否则你就惨了。”
谢安重重点头,“正是,都怪徒儿学艺不精,竟险些儿被它骗了。”
姜缈也重重点头,“就是,不然你挣点钱都不够给它买鞋的。”
“……”谢安哭笑不得。
这一聊,就说到天黑,酒壶空了,谢安记忆中的趣事也说完了。
他终于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起身退后几步,整理了一下衣冠,拂开袍脚跪于姜缈身前。
“师父,多谢您来送徒儿上路,徒儿不才,幸得师父错爱,希望下辈子有再做您弟子的福分。”
姜缈上前,将他搀扶起来。
深深地看着他道:“那你就老老实实接受判官的审判,咬紧牙关将该受的惩罚受了,下辈子清清白白地来做为师的徒弟。”
“弟子谨遵师尊教诲!”
谢安面色一肃,再次俯身下拜。
这一拜,就再也没有起来。
良久后,姜缈朝守在屋角的鬼差招了招手,摸出锭银子给他。
“小哥,劳烦你跑一趟,买身寿衣、买副棺材来吧。”
鬼差目睹了这对师徒最后相处的一幕,抹着不存在的眼泪哽咽道:“姜大人,您是好人。”
说完,一把接过银锭,匆匆跑腿去了。
以后谁再说姜大人不是人,他就跟对方拼了!
好人吗?
姜缈不置可否,她只是随心罢了。
鬼差买了寿衣和棺材回来,姜缈才将等在外面、差点冻成冰棍的老帅叫了进来。
指着谢安的尸体道:“帮他换上寿衣,放进棺材。”
老帅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鼻子,“我?”
姜缈瞥了他一眼,“别逼小仙女动手。”
抬起腿踹了他一脚,“赶紧吧你,你的原身害过他,你代你原身埋他,是你的义务。”
老帅:“……”
强词夺理!
你强你有理!
老帅忍着心中不适,笨手笨脚,终于给谢安换上寿衣,在鬼差的帮助下,把尸体放进了上好的棺材里。
长长吁出口气,直起身来,眼神随意看向前方。
蓦地发出一声惊叫,跳起脚躲到姜缈身后。
那死去的老头儿死死盯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恨意。
姜缈抬步走到谢安的魂体面前,抬手轻拍他的灵台,温柔有力的声音清晰直达对方灵魂。
“执念是惩罚自己,释怀才是与自己和解,你莫要忘了,为师在等你归来。”
谢安的目光立时清明,继而澄澈,朝着姜缈笑了。
“师父,徒儿去了。”
老帅在心中暗暗发誓,以后吃饼只吃姜缈画的,她的饼加了花椒,能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