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峰剑窟,古壁森然,岩壑幽幽。
这是一座从剑宗开宗之初便存在的剑窟,藏于万丈深山之巅,传闻之中,这处石窟是周青锋于证剑道之极巅时所开凿,凝聚他一生所悟。
夏婉觉得这剑窟毁在西域有些可惜,便请求任川出手,将这个剑窟一同搬迁到了秘境之中。
而今,千年之后,这窟依旧幽深寂静,四方俱寂。
没有风声,没有鸟鸣,甚至连灵气的流动都仿佛止息,只因那一柄残剑,就静静悬浮于窟中虚空。
——元初。
无光、无锋、无华。
它看起来宛若凡铁,被岁月剥去了所有华丽的锋芒,甚至连剑气都无法从它身上感知到半分。
但却有一种不容忽视的沉重感,仿佛天地所有剑意的“起点”,便从它而出。
它就在那里,却让人不敢直视。
周清风独立石壁之前,目光凝视着这柄断剑良久。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强剑,也曾在时间长河中,于未来自己手中见过“天道剑”,那是真正以天道意志锻成之剑,凌驾于规则之上。
但那一刻,他却从未有过现在这般心绪。
那是一种——跪下的冲动。
不是屈服,而是敬畏。
就像在凝望某种源头,在注视一段未被命名的开端。
“这柄剑——”
他喃喃,喉头滚动。
“是人族第一道剑意的凝结。”
“是这天地间,最初的那一抹锋芒。”
他慢慢伸出手,五指在半空微微颤抖。
不是畏惧,而是……一种不敢轻慢的庄重。
这一刻,他不是“无敌”的周清风,只是一个站在剑之尽头的后辈,想要重新握住人族的剑的后人。
指尖触及那冰冷的剑身——
【锵——!】
一道不属于此世的剑鸣响彻九霄!
那一刻,整座剑窟震动!
古壁裂纹生出,石灰簌簌而落,而那柄元初断剑则猛地迸发出万丈光辉,不是璀璨,不是夺目,而是一种原始的白光——
如混沌初生,光与暗尚未分明,天地未开,众生未起时的本源之光!
那一刻,周清风的识海,像是被一道剑海决堤!
不是他领悟的剑意,不是他修行的剑法,而是一种彻底颠覆认知的、最原始的“力量”。
没有技巧,没有招式。
有的,只是一种“要斩下去”的本能!
他如被洪流吞没,身躯猛然后仰,青筋暴起,口鼻溢血,青锋剑在他背后震颤作响,却丝毫帮不了他!
——这不是传承,这是一场剥夺!
那股剑意在将他体内所有有关“剑”的一切,一寸寸抹除!
他痛得几乎昏死过去,指节死死扣住剑柄,却仍不松手。
“啊——!”
一声闷哼从胸腔中炸裂而出,骨骼碎响!
下一刻,他整个人被剑光包裹,化作一道流光,投入断剑之中!
外界寂然无声。
而在断剑内部的时空之中,试炼之地缓缓展开。
周清风的意识,像是被投入一片无边的黑暗深渊。
四方皆寂,无光无音。
——无剑。
——无人。
他听不到自己的心跳,看不见自己的身躯,甚至感受不到“我”这个概念。
黑暗,永恒。
意识的崩解是一种连痛觉都无法捕捉的撕裂,那是一种比死亡更寂静的沉眠。
他不再是周清风。
他不再是人。
他是一个无名之兽,一个披毛戴角、用本能感知风向与危险的“生物”,活在天地未明之时,吞噬、逃亡、挣扎。
风暴吹拂荒原,卷起苍黄沙尘。
他以石为牙、以骨为矛。
每一次捕猎与被捕,每一次裂骨与咬喉,他都在生死边缘摸索。没有人告诉他什么是“生”,什么是“死”。
只有“活下去”。
那便是全部。
他不会说话,也没有语言。他和同族之间靠眼神、靠咆哮沟通,靠血腥味判断生与死。他活过了寒冬、渡过了毒泉。他的手臂被咬断过、骨头被砸碎过——但他又活了下来。
这一活,便是五十年。
他曾一度以为自己是这天地间最强的野兽,直到那一年,一场大雨过后的深夜,一头苍猿王自林中走出,赤目如炬,挥拳如雷,震死了整整一群与他一同狩猎的同伴。
它没杀他。
它碾碎了他左肋,任他如腐肉般滚入泥潭。
那一夜,他瘫在暴雨之中,听着风声啸啸,雨声潺潺,血在冷泥中稀释,他却第一次——
哭了。
他不知“哭”为何物。他没有意识,只有情绪。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胸膛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的情绪。
那是耻辱。
那是愤怒。
那是某种……被压抑了许久的东西,终于挣脱了牢笼。
那一夜之后,他变了。
他不再与同族为伍,不再分享猎物。他学会了等待、偷袭,甚至布置陷阱。他开始使用磨得更加锋利的石片,而非本能地用拳头。
他开始——思考。
他活到了第六十个年头,白发斑斑,面如枯骨。
此刻,他坐在一块巨石之下,风声呼啸,双眸混浊地望着天。
他知道,他快死了。
生命的流逝如水中沙,握不住。
他不再感到恐惧,也不再愤怒。他只是望着天空,在模糊的意识中,脑海里有个声音始终萦绕不散:
“什么是强?”
是爪?是牙?是更高的躯体?还是那只曾将他击溃的苍猿?
他不知。
直到那一夜,死神再次走来。
猿王归来,它依旧如昔,眼中没有情绪,似乎并未记得五十年前的那一战。
但他记得。
那一刻,他竟笑了。
他瘦弱地站起,手中拄着一根用兽骨打磨出的“长枝”。那本是他濒死之时为自己削的墓碑。
他知道逃不掉。
但他不想再跪着死去。
他低吼一声,颤抖地举起手中那根长枝,缓缓地,握紧手中的那根兽骨,缓缓地、迟钝地,做出一个动作——
挥出!
尽管动作生涩而迟缓,但却不再是刺,也不是投掷!
那是一次违背生存本能的“斩”!
那一刻,风停了,云静了。
苍猿王未动,但它那庞大的身躯却像是被冻结在空气之中。
那根骨头斜斜划出一道轨迹,留下了一道最初的剑意轨痕!
那一瞬,他的眼睛重新燃起了光。
是意志的光,是挣脱万物压迫的光!
他不知“剑”为何,但他那一击却第一次将“斩”的意志注入其中!
天地为之一滞。
风停了,兽停了,雨也停了。
仿佛整个天地都在注视那一剑。
但可惜的是,那一剑,并未击中猿王,却在半空中留下一道隐约的痕迹,如撕裂苍穹般的轨迹。
那一刻——
他,成为“第一个挥剑者”。
他倒下了,胸口鲜血淋漓,却笑着闭上了眼。
他死了。
但“剑”的意志,从此诞生。
这一刻,虚空震颤。
一柄半尺断剑从天而落,插入他倒下的身旁,天地间响起了苍老的低语:
【你,是第一个斩出“意志”之人。】
【此为“人”初次挥剑,剑道,由你开始。】
轰——!
世界破碎,剑光复归!
那一道斩落天地的轨迹,化作灿灿光辉环绕在周清风周身!
他在虚空中睁眼,眼神清明,意识归来!
“元初试炼第一关,寻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