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也懒得再追问,视线越过厨房的门,看向客厅里的苏羽乔。
只见儿媳妇站在那里,神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她和桑启明、童佳佳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偶尔回应一两句,既不显得过分热情,也没有明显的厌烦和抵触,就是一种客气而疏离的态度。
韩雪娟看着看着,心里那股无名火倒是慢慢压下去了一些。
她琢磨着,羽乔这孩子,也不是什么软弱的姑娘,心里很有主见。
她既然能这么平静地应对,自己再冲出去咋咋呼呼,反倒显得小家子气,说不定还让羽乔难做。
“行吧行吧,”韩雪娟收回目光,对着顾尘哼了一声,“你们年轻人的事,你们自己看着办,不过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羽乔现在是我们顾家的人,有我和你爸给她撑腰,那个桑启明,不管是真爹还是假爹,以后都少来往!别以为有几个钱就能对羽乔指手画脚!”
顾尘点点头,语气带着安抚:“妈,您放心,您的话,我一定转告羽乔。”
“还用你转告?”韩雪娟白了他一眼,“等忙完这阵子,我自个儿跟我儿媳妇好好聊聊!贴心话,还得我们娘俩说。”
顾尘把母亲推进厨房,低声劝慰了几句,这才轻轻带上门,算是暂时隔绝了里面的低气压。
他转回身,稍微松了口气,走向客厅。
客厅里现在乱哄哄的,有些人关注苏羽乔和桑启明,大部分人还是干着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并不知道桑启明到底是干什么的。
桑启明今天不请自来,顾尘也没有明白他到底要干什么。
顾尘又回到了苏羽乔的身边,桑启明看见他来,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顾尘,我和佳佳定了下午的机票,佳佳身上的伤还没有全好,我们要回京城待一段时间,一时半会儿我应该是不回来了。”
他说着,眼神再次投向苏羽乔,那里面混杂着愧疚、遗憾,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但更多的是无措的歉意。
顾尘站在苏羽乔身侧,没有立刻接话。
他看向苏羽乔,想从她脸上读出些什么,却发现她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
他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安慰桑启明?还是替苏羽乔表达些什么?似乎都不太合适。
出乎意料的是,苏羽乔先开了口。
她脸上换上了一副近乎轻松的表情,仿佛在谈论一件和自己没有关系的小事:“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没必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苏羽乔说起这个,声音很平静。
没有怨言,也没有刻意的疏离。
好像就是在和一个不相干的人,陈述一件和自己没有多大关系的事情。
桑启明叹了口气。
这应该是他能想到的结果。
他预想过很多种和女儿重逢后的场景,或许是激烈的指责,或许是泪眼相对的控诉,或许是小心翼翼的靠近和试探……他唯独没想过,会是这样一种平静到近乎彻底的切割。
温馨过日子?现在看来,确实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
从他回来开始,好像也征求过苏羽乔的原谅,可是他这个人从小就不怎么会处理这种亲情关系。
只想着也许对她好点就能解决所有的事情。
但是时间证明了一切。
单纯对她好,解决不了什么实际的事情。
倒不如放过彼此,不要再去过多强求苏羽乔的原谅。
苏羽乔小时候确实渴望过父亲的爱。
可是那时候,她的父亲是沈耀祥。
也就是因为沈耀祥这件事情后,对于“父亲”这个角色,她好像真的不在意了。
她顿了顿,将目光转回桑启明脸上,语气依旧平缓:“现在这样挺好的。”
桑启明听着,脸上的血色似乎褪去了一些,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低沉的叹息。
他沉默了片刻,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再次开口时,语气沉稳了些:“尘意我已经让律师办好了全部的股权转让手续,从法律上说,‘尘意’以后就是你和顾尘共同持有。所有的文件,随后会让律师交给你们。”
桑启明看着苏羽乔的眼睛,补充道,“你放心,这和你在不在公司任职没关系,后续的资金和技术支持,只要‘尘意’需要,我这边……绝不会断,这个,就算是我……对你们母女,迟来的一点补偿吧。”
他说完,周围的空气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童佳佳在一旁安静地站着,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什么。
顾尘也看向苏羽乔,他以为她会拒绝,或者至少会犹豫、推辞。
毕竟,这不仅仅是一笔钱,更代表着一种复杂关系的延续和确认。
然而,苏羽乔只是静静地听完,片刻之后,她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像是一个礼貌的微笑,然后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谢谢。”
这两个字轻飘飘的,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桑启明明显愣住了,准备好的应对推辞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怔怔地看着苏羽乔,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旁边的童佳佳也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看向桑启明,又看向苏羽乔。
连顾尘都感到了一丝意外。
他了解苏羽乔的性子,她这个人性格要强,对桑启明更是心结重重。
他设想过她可能会冷淡拒绝,可能会说不需要,却唯独没想到,她会答应得如此干脆利落,甚至……连一丝象征性的犹豫都没有。
就好像,她接受的不是一份来自“父亲”的沉重补偿,而仅仅是一份普通的、理所应当的商业馈赠。
这份坦然,反而让桑启明心里更加五味杂陈,堵得难受。
连拒绝都懒得和自己说。
桑启明现在是真的看清楚了苏羽乔的想法。
这声平静的“谢谢”,像是在他和她之间,彻底划下了一条清晰的界线。
界线这边,是她和顾尘,是他们的新生活。
界线那边,是他这个迟来的、无足轻重的“父亲”,以及一份被欣然接受、却剥离了所有情感的“补偿”。
桑启明叹了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那我就先走了,羽乔,祝你新年快乐。”
苏羽乔也微笑着看向桑启明,“你们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