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就叫天无绝人之路吧?
霎时,姐妹俩心中甚是惊喜:菩萨有灵,菩萨有灵啊,紧要关头,总算等到这一刻了……
原来,从见到那两个盗贼之时起,她们就已经意识到,要想毫发无损、全身而退,多半是不可能的了。于是,她们就想着多耍一下嘴皮子,多拖延一下时间,看看有没有转机?
这种念头,尽管也说不上有多么高大,不过,也聊胜于无吧?
这一刻,既然另外有人声响起,自然而然地,她们也就循声望去。
那两个盗贼自然也听到了那陌生的声音,不过,对于他们来说,“惊”则惊矣,“喜”则未必:强人所难之事,着实不需要更多的人知晓。此外,对于他们来说,那样的语气,充满了讥讽之意。
自南而北走过来的,是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这两个年轻人身形矫健,身着短褂,手上各自握着一条扁担,看样子像是本地打柴归来的樵夫。
高狄二人看到这两个年轻人,本想出言呵斥,不过,眼见对方身强力壮、正气凛然,那刚要冒出口的那一个“滚”字,还是硬生生地咽回去了。出门在外,不要轻易树敌。这点道理,他们还是懂得的。
“两位大哥,”金钗开口了,“你们,你们来评评这个理……”
与此同时,银钗也把求助的目光,射向这两个年轻人。
这两个年轻人似乎也看出了什么,不过,一时倒也不好接话。想来,他们倒是不愿轻易惹事。此外,他们较为沉着、持重,不是那种见风就是雨之辈。当然,也不至于就会听之任之,无动于衷。
凝神片刻之后,站在偏东一侧的那个右嘴唇长着一颗黑痣的那一位年轻人,踏上半步,试着这样说道:“姑娘,有什么难处,尽管说!”
他既然开了口,银钗如何还能置眼前的“救命稻草”于不顾,眨了眨眼之后,她这样说道:“我和我姐姐,家乡遭遇洪水,就被冲到了北边的那条大河里……”她口齿伶俐,也不过十多句话,就把少寨主心存歹念,趁人之危,派人一路追杀的事情,大致说了出来。
“……这两位寨里的豪杰,”临近末尾,她这样说道,“就仗着手中的短刀锋利,硬是要我和姐姐跟他们走一趟……”
说到这儿,她口中的讥讽之意、不平之情,已然是显而易见了。
暂停之时,她先是扫了那两柄短刀一眼,紧接着,又将目光停留在了这两个年轻人所紧握着的扁担之上。
“两位兄台,”偏东一侧的这位年轻人这样说道,“这位姑娘所说的话,都是真的吧?”
狄兄弟神情颇为尴尬,干笑几声之后,才这样说道:“这些事情嘛,真真假假,也不那么重要吧?我,我和这位高兄弟……”
说着,他将目光转向自己的同伙。
看来,在如何应对情况这方面,他一向是不愿意擅自主张的了。
那高兄弟皱了皱眉头,这样说道:“这两位兄弟,你们,你们是想着英雄救美的吧?”
“这?这……”东侧这位年轻人给他这样一抢白,霎时就红了脸。
“高兄弟也好,狄兄弟也罢,”偏西一侧的那位年轻人,凛然说道,“且不说站在你们面前的,是两位遭遇不幸的年轻女子,就算她们是远道而来的贩夫走卒,既然人家不想跟你们去,你们如此强人所难,就没有一丝一毫的良心吗?”
“良心?”高兄弟接过话,“干我们这一行的,再说什么良心,岂不是要打自己的嘴巴了?闲话少说,你们,这趟浑水,你们是赶定了?”
说着,阴阳怪气地干笑了几声。
“混账!”偏东的那年轻人义正辞严道,“首先,这不是赶浑水!锄强扶弱,伸张正义,是我辈的分内之事!其次,两位兄台如果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无愧于天地良心的话,何不到官府去?这种颠倒是非、无法无天的事情,最好不要再说了!”
高狄二人面面相觑,一时哑口无言。
金钗银钗姐妹连声称赞道:“大哥此言,义正辞严。人间自有正义在,那些妖魔鬼怪,可不要再痴心妄想了……”
那高兄弟原本心生愧疚,听姐妹俩这样一说,却是恶意陡生。只见他短刀一指,森然道:“什么正义、王法,说着好听而已。这样吧,你们只要能够把我和狄兄弟手中的短刀打落,再来胡吹大气也不迟……”
说着,环视起对方四人来。
原来,他自恃刀法惯熟,与“狄兄弟”联手的话,胜面还是较大的。于是,就出言挑衅起来。
偏西一侧那年轻人微微一笑:“既然是这样,你们就进招吧……”
说着,“呼——”的一声,手中的扁担挥出,摆了个横水断流的招式。
那高兄弟是个练家子,眼看对手脚步沉稳,膂力过人,只怕不是那种易与之辈!这样一想,握刀的那只手,竟然是微微颤抖了几下。
那狄兄弟哈哈一笑:“如果我整天上山砍柴,舞弄几下扁担,也会是轻车熟路的……”说着,向前一跃,刀尖指向西侧的樵夫。
看来,这位狄兄弟对于自身的武力,还是蛮有信心的。甚至,为了坚定同伙的信心,他不惜“率先垂范”,先下场再说。
西侧的樵夫眼看刀光袭来,也不闪避,扁担由扫变捅,直取狄兄弟双眼!
这狄兄弟暗自心惊:人家的扁担是长兵器,若要硬拼的话,我刀尖未到,其中的一只眼睛,只怕已经被捅瞎……
随着“当——”的一声响起,他手中的短刀,跟对方的扁担碰了一下。借着这招架之力,他稍稍向后一闪,躲过了对方的第一招。
暗暗地吸了一口凉气之后,他短刀由挑变劈,再次进招。
那樵夫毫不示弱,扁担由捅变挑,直指对方刀刃。
另一侧,偏东的那位年轻人,也和高兄弟短刀来扁担往,一时斗了个难解难分。
站在一旁的金钗银钗姐妹俩,一开始还有点担心,生怕这两位樵夫难以抵敌。不过,看了数招之后,悬在半空中的那颗心,就慢慢地落回原处了。
原来,她们已经看得出来,这两位樵夫,对于这棍棒类兵器的使用,颇有心得。那扁担挥舞开来,呼呼作响,而那两个盗贼空有利刀,又如何近得了他们身旁尺许之地?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说的就是,使长兵器者,一定要采取攻势,将对手限制在离自身远一点的地方。那两个盗贼自然也深知“一寸短一寸险”之道,然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欺不近身去,再多再好的刀招,也就成了摆设。
五六十个回合之后,偏西一侧的那位樵夫,扁担高举,一招“力劈华山”,砸向狄兄弟脑门。
这位狄兄弟深深地知道,自己的脑壳再硬,也硬不过花岗岩。无论如何,是承受不了对方扁担这雷霆万钧的一击的!
眼下,自己全身已然笼罩在对方扁担的攻击范围之内,要想闪躲,已经是来不及的了。这样想着,他短刀向上一挡,先护住脑门要害再说。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那樵夫的这一招,其实只是虚招。
眼见对手举刀向上格挡,那樵夫眼明手快,中途变招,扁担由劈变刺,直取对手右手腕!
眼见对方扁担游龙般进袭,那狄兄弟想要挥刀回防,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嘭”的一声,扁担顶端戳中狄兄弟手掌以下寸许处!
“唉哟……”一声响起,狄兄弟疼痛难忍,“当——”的一声,手中的那柄短刀,掉落在地上。
至此,一旁观战的金钗银钗姐妹俩,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再过片刻,高兄弟手中的短刀,也被偏东一侧的那樵夫挑落。
高狄二人望着掉落地上的短刀,神情甚是难堪:若是伸手弯腰去捡吧,没等你伸手触及,人家早就一扁担砸下来了!是短刀重要呢,还是脑瓜子更宝贵?这可是要好好掂量一番的啊!只是,如果连兵器都没有,你又如何再跟别人叫板呢?待宰的羔羊,那说话的底气,又在哪里呢?
“两位兄弟,怎么样?”偏东的那樵夫淡淡一笑。
说着,扫了地上的那两把短刀一眼。
那位高兄弟的脑子,倒也甚是灵光,思忖片刻之后,他这样说道:“两位兄台,我和这位狄兄弟技不如人,自是无话可说。这样吧,我和狄兄弟这就离开,有朝一日,再临此地,届时,再来领教两位兄台的高招……”
这是一句场面话,大概的意思是说,我们的兵器嘛,就先留在这儿了。由于以后我们还会再回来的,还要再找回场子的,因此,此时此刻,尽管你们一方胜了,却也不能再为难我们……
偏西的那位樵夫,自然也听得懂这句诗的意思,微微一笑之后,他这样回应道:“高兄弟狄兄弟,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既然你们还想着卷土重来,这样吧,你们就此走人。至于以后的再战,我方愿意奉陪到底!”
说着,将目光转向偏东的樵夫,意示征询。
偏东的樵夫先是点了点头,然后,紧盯着那两个盗贼,朗声说道:“我方的意思,一直都是很清楚的!贵方既然愿意留下兵器,这就请便吧……”
说着,再向东让出几步,示意对手这就可以离开。
“慢!”偏西的樵夫尽管也向更西一侧让出了几步,与此同时,却又高声地说出这样一个字来。
“这位兄台,你,”那高兄弟显出几分不安与惶惑来,“你,你还有何赐教?”
那樵夫淡淡一笑:“赐教嘛,倒是不敢当。不过呢,既然双方已然约定,到时会再有一番切磋。如此一来,如果贵方两位兄台不有所收敛,有些事情做得太多的话,届时,我方就算来了,也只怕等不到贵方的影子……”
那高兄弟听得出来,正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对方是在提醒自己和狄兄弟,以后要好自为之,要不然,只怕撑不到践约的那一天。
“走吧,狄兄弟……”拍了拍同伙的肩头,高兄弟向南侧的路口走去。
在这样的一段时间里,金钗尽管不曾开口,不过,那心头,早已是翻滚如潮:真没想到,事情还真有反转之时!最初,我们见到观音菩萨的塑像的时候,确实是想过,菩萨慈航普度,如果能够助我们姐妹俩摆脱眼前的困境与厄运,那是再好不过的了。人们习惯上所说的“烧高香”,也就是这个意思了吧?然而,我们也深知,这样的想法,多半只是一厢情愿,暗自宽慰自己而已。
不过,我们并没有完全失去信心,失去希望。毕竟,面对着盗贼,乞怜哀求都是没有用的。我们拿起武器,奋起抗争,才能保住自己的尊严。尽管,论实力,论武艺,我们都处于下风。然而,无论如何,也要争一口气,不能做那种任人宰割的羔羊。
或许,这样的想法,这样的做法,才是我们迎来转机的关键。试想一下,如果我们早早就放弃了,束手就擒了,就等不到别人的救助了。
这两个年轻人,来得正是时候!自然,我们要感谢他们。不过,对于我们自身的抗争,其意义,也不宜低估。
最让人欣慰的,应该就是,这两位年轻人,不仅大义凛然,而且勇武过人。换作一般的人,面对着手持利刃的盗贼,一般都会未战先怯。而他们呢,偏偏就是不信邪,不惧怕邪恶势力!平心而论,让我和银钗手持扁担,依然是难以取胜的。然而,我们做不到的事情,这两个年轻人,却做到了!这,这就是问题所在了。那两个盗贼,也曾冷嘲热讽,说这两个年轻人,要“英雄救美”什么的,其实,最应该受到嘲讽的,就是这两个盗贼了。他们那种样子,明明就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还想着到“少寨主”那儿去领赏银,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