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银找到缺口,倾泻而出。
针对龙类致命的毒药,绕着韩秋流淌。
路鸣泽实体的全貌展现在韩秋眼前,他的身躯残破,被水银侵蚀严重,依靠四根锁链固定。
水银褪去,他依旧被悬挂。
被那柄长枪刺入的创口成了水银的灌注口,这具少年的身躯沉得不像话,多半是水银的重量。
“他不来是正确的。”韩秋无声地叹息。
这样的惨状,路明非看到的话……要鼓起多大勇气才能按下复仇的冲动呢?
他的痛苦会被路鸣泽实体的惨状生生撕裂。
他那样的衰小孩该哭泣成何种模样。
“让哥哥看到我这副样子,我也不忍。”路鸣泽说。
“零她们有救活你的办法吗?”韩秋说:“被水银这样侵蚀,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
“等待我的只有死亡。”路鸣泽苦笑:“这样的状态,就像是一条不归的道路,只能朝着死亡的终点一步步走去,我没有停下的可能,更没有回头的资格。死去,只是时间问题,如果不是这副身躯还有研究价值,我早就被路麟城彻底杀死了。”
“明白了,就算把这副躯体带走,也没办法让你恢复原样。结茧呢,可行吗?”韩秋问。
“这是唯一的办法,但我的女孩们做不到龙类才能办到的事情。”路鸣泽说。
韩秋总觉得路鸣泽想让自己帮忙,却又不明说。
路鸣泽这个家伙呢,从来都是从容不迫举重若轻的,就算是要死了,他也依旧不会让自己显得落魄。
哀求这件事,不存在于路鸣泽的认知中。
“话说你也真可怜,一颗茧都没有了吗?”韩秋又问。
路鸣泽又开始咳嗽了,无法抑制那喉咙间的鲜血,从口中喷出。
他捂住嘴,仍是那副上位者的姿态。
剧烈的咳嗽声像被淘汰了很多年的柴油发动机。
韩秋不怀疑这家伙随时会咳死过去。
“抱歉。”路鸣泽擦去嘴角的血,“森林里原本存在一个维持我生命的炼金矩阵。末日党的这群家伙,不希望我活着,也不想要我真的死亡。”
“我知道这件事情,血泵嘛。”韩秋说。
“被带出尼伯龙根,没了那个炼金矩阵的维持,我在死亡这条道路上的脚步愈发迅速了。”路鸣泽说。
韩秋怔了怔,问:“还有几天可以存活?”
“不知道,保守估计,不到四天吧。新的炼金矩阵还没来得及在避风港内创造,你就杀过来了。”
“懂了,你的意思是……你原本没那么快走向死亡,是我送了你一程,所以我要负责。”韩秋嘴角上扬,“对吗?”
路鸣泽没说话。
龙族没有通天树,只有一物降一物。
路鸣泽天然克制路明非,因为路鸣泽太过了解路明非了。
但韩秋了解这兄弟俩。
“你的要求我已经答应了,又何必让我央求呢?”路鸣泽说:“你已经说过谢谢了。”
“行吧。”韩秋走进罐子里,徒手拧碎锁链,“我没结过茧,你得教我。”
“对于龙类而言是最基本的炼金术,难的是提取精神和权柄。不过对你而言也不算难,你能提取出诺顿的权柄,自然也能提取我的。”
“行,那就这样说定了。这柄假的昆古尼尔能拔出来吗?”韩秋担心地问:“会不会飙血?”
“不会。你认为这副身体里还会有血液剩下吗?”路鸣泽的虚弱已经浮现在了脸上。
“有道理。”韩秋一只手抱着路鸣泽的实体,一只手抓住枪柄,慢慢地抽出。
没有血液流出,全是水银。
“第二次见到这玩意了,怎么到处都是仿制品。”韩秋看了看手中的昆古尼尔仿制品。
“你还在哪里见过?”路鸣泽问。
随着昆古尼尔仿制品被抽出,他的气色更差了。
“陈家,有个家伙佩戴了奥丁面具跟我打了一架。那柄昆古尼尔也是仿制品。”韩秋回答。
“源头都是一样的。”路鸣泽说:“你已经知道了秘党的事情,想通这些事情对你而言并不难。”
“确实不难,但只是我想的,不是事实。我翻看过奥丁的记忆,没有关于末日党的事情。按目前的情况来看,当年末日党的叛变也跟奥丁有关系吗?”
“是的。末日党叛出秘党的事情,是奥丁在背后推动。”
“这家伙真能藏事情。”
“呵呵。”路鸣泽干笑着。
“行了,不说了,我得去跟你的女孩们会合。当初我跟她们的关系很好的,世界的记忆被修改后,她们似乎并没有那么喜欢我了。”韩秋背起路鸣泽的实体,水银往下滴落着。
“我跟她们讲过你的事情。”路鸣泽带血的手搭在韩秋的肩膀上,像是在安慰:“可忘记就是忘记。忘记了那份经历,就算我亲自讲述,也不过是一个故事。故事只会让人好奇,但不会让人怀念和不舍。人所怀念和不舍的是往事,那是另一个概念了。”
“明白,好好休息,我先去把乔薇尼救下来。你的女孩们盯一个S级的女人应该不是难事。”
“你把她带走更为轻松。”路鸣泽一副看穿一切的语气。
“呼……我总得给她们找点事情做。大家都忙起来,对我更好。”韩秋承认了自己的意图。
他现在不想让谁闲着,命运的线编织成网,兜住所有人。
老实说,让零、苏恩曦和酒德麻衣无所事事,容易坏了他的计划。
如果酒德麻衣和苏恩曦记得韩秋这个人倒还好,但现在……路鸣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我可以让她们配合你,一句话的事情。”路鸣泽说:“她们很听话。”
“不必了,我现在不想跟她们有过多的接触。忘记我,对她们而言是一件好事。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吗?”
“你说。”
“如果哪天我消失了,你不要跟苏恩曦和酒德麻衣她们提起我,也不要尝试着去解开那个让世界遗忘我的言灵。算了,怕你不守约定,我会加固那个言灵的。”
路鸣泽沉默着,逐渐变得透明。
有些话不问,大概要等到很久之后才能问。
“有个问题,我曾问过哥哥。”路鸣泽还是问了:“韩秋,你孤独吗?”
韩秋微笑着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