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白虹的决断
在“神秘争夺战”中，白虹就曾经想过。
没有他出现的森塔提历史中，那些最后跟随白虹的星光号船员们，经历的将是何种人生。
同理，“战乱都市”中的护士希拉达，在白虹没有出现的情况下，她，能活下去吗？
答案，白虹心里非常清楚。
而最关键的是，白虹在“战乱都市”中，并没有完成任何一件逆转历史的事件。
换言之，除非白虹能够运气逆天，再次进入森塔提的时候，可以出现在他离开“战乱都市”的节点，否则希拉达极有可能就再也无法见到了，即使见到，也是副本“重置”后的另一个希拉达。
但现实是，白虹再次进入森塔提，却是出现在了“战乱都市”之前的年代。
对于白虹而言，想要再见希拉达，可能性已经无限趋近于零。
所以白虹不敢在“神秘争夺战”中多想任何一点点。
他唯一的选择，就是改变“神秘争夺战”的历史事件，改变越大越好。
因为“神秘争夺战”是与“战乱都市”同处一条时间线的，“神秘争夺战”时期的历史改变了，时间演变到“战乱都市”的时候, 才有可能使一切不同。
虽然, 这么做，也几乎注定了, 即便“战乱都市”仍会发生，哪怕其中仍有一个名叫希拉达·舍勒的护士，她也不会再记得一个名叫贯日的古怪男孩子……
但白虹希望她能活下去。
哪怕只是为了希拉达·舍勒在那样的战乱中，仍旧坚持保护着两个素不相识的小家伙的善良, 以及那些先于希拉达·舍勒牺牲在保护他人的路上的人。
白虹一直记得, 希拉达曾主动吸引暴徒注意力，为他创造机会，事后希拉达悔恨自己不会使用枪械，原因是她的护士长在以同样的方法掩护她和其他人逃离医院时, 得不到及时支援, 最终牺牲。
战乱中，每一个活下来的人，都背负着牺牲者的生命。
蓝星尤是！
假如曾经的那个蓝星已经毁灭。
白虹就是背负着所有牺牲者的生命的那一个！
会议室里。
白虹将压在心里的事情, 倾吐出来，感觉轻松了一些。
很多事情，白虹只愿意对高晓讲。
或许是因为高晓的乐观吧！
愈是悲观绝望的人，愈是渴望接近乐天派，但也不敢过于接近，因为悲观者心里很清楚，他们本质上是两种人，犹如火与冰, 挨得过于紧密, 就会伤人伤己。
高晓听完白虹的话，则是不自觉地肩膀一松, 回过神儿来的时候, 发现药剂瓶上她的指纹都清晰可见了。
急忙抹掉。
高晓又追问缇香的事情：“那你儿子呢？那个小家伙又是怎么回事？”
白虹顿时哭笑不得：“什么我儿子，他叫缇香, 他不是人类, 你还看不出来吗？”
高晓转回身, 朝白虹翻个白眼：“当然看得出来, 但谁知道你是不是和什么外星人、女妖精之类的勾搭上了！”
“呵！”白虹走到会议桌前，随手拖出把椅子坐下, 根本不屑于回答，敲敲桌子直接道：“缇香的诞生, 与‘源’有关，而且我这次在副本里，获知了不少关于‘源’的信息，正要和你讨论，听听你的意见。”
说着，白虹就打开了灾变勋章的便携空间。
高晓看白虹神色严肃，也不再玩笑，走过来接住笔记，翻看起来。
很快, 高晓脸上就难掩震惊了。
笔记中文字虽多，但阅读起来也不过是片刻的事情而已。
白虹站起身, 转去把灯打开，天色已经暗沉下来。
“你不藏着了？”
高晓合上笔记后的第一句话，并不出乎白虹的预料。
方横在信中曾经数次明确提到蓝星, 那些关于宇宙，关于本源时空源丰值，关于源心云海的分析、推断, 都直接表明，一个叫做蓝星的行星，已经在《无限灾变》中经历了一程。
以高晓的聪明，不可能看不出来白虹的不对劲，更何况，她大抵早就察觉到什么了。
毕竟，白虹的所谓“重生”，给他带来的变化太大了，熟悉的人都看得出来。
早先白虹不肯让高晓距离他太近，就存着些避免露出马脚的心思。
但显然，高晓看出来了, 只是选择不揭穿。
而这一次, 却是白虹主动，不再隐瞒。
白虹沉声道：“也不是藏，之前我自己其实也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状况，解释也解释不清, 干脆就不说为好。”
高晓轻轻一拍笔记：“现在能说清了？这里面的内容, 也不过是推测，准确性很难讲，至少关于宇宙演变的部分，两个人都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但就以我的水平，也看得出，他们的说法全都漏洞重重。”
白虹摆摆手：“宇宙演变不是重点，关键在于本源时空源丰值，这个我们在副本中得到的东西，已经有了确确实实的反馈，我的外貌、现实中出现的晶体、我这次带出来的物品变多，我们必须考虑，假如今后本源时空源丰值大量的、快速的被堆积下来，我们很可能将会在尚未做好准备的情况下，面对可怖的灾难。”
白虹说完，发现高晓用看傻子的目光盯着自己，顿时不开心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高晓耸肩：“看傻子啊，还不够明显？”
说着，高晓做了个更夸张的鬼脸。
白虹无奈：“我只是外貌变年轻，不是整个人变小孩儿了！”
小时候高晓经常在白虹心情抑郁的时候这样逗他开心。
“好了好了！有个成语叫杞人忧天，需要我给你讲解一下含义吗？”
高晓把笔记放到桌子上，又朝白虹伸手。
“拿来吧！”
白虹：“什么？”
高晓无奈：“别告诉我你在副本里就得到了这些书信，如果只有这些，你现在早就急得阴沉着脸找个角落自己呆着了，肯定还有其它收获，而且价值不小，快点拿出来我看！”
白虹一时语塞，片刻后一边把其它笔记往外掏，一边小声辩解：“我早就不那样了，你别总是老眼光看人。”
高晓一副欣喜的样子：“不那样了？那可是值得表扬哦！”
“不是，高晓，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吗？本源时空源丰值由着玩家们自发获取，堆积速度快也快不到哪去，但是如果咱们的国家有组织地安排军队进入，那种效率，不是你能想象的！”
白虹忍不住站起来，探着腰，上半身几乎贴着桌子，平视高晓。
高晓先是愣了愣，随后便笑着伸手把白虹推回去。
“你自己不是都说了吗？有组织地安排军队进入，什么叫组织啊？要进全进，要本源时空源丰值就全去改变副本历史？且不论做不做得到，这么做的，能叫有组织？”
高晓无奈摇头，边说边看。
“就拿我这几年跟着老师做项目来说，同一个方向上的课题，国家虽然不会限定死只允许几个人做或者某几个人做，但你项目立项时是有审查的，缺乏新意，大量重复的，你就得不到资金支持，诚然，有些很有新意、很有价值的项目也可能得不到支持，只要是人参与的，肯定都有弊病嘛，但只要利大于弊，我们就一点一点兴利革弊，这种的才叫有组织好吗？”
白虹连连眨眼，他确实缺乏在“组织”中的经验，组建小队之类的固然难不住他，但要像高晓所说的那种，就很陌生了。
前世，蓝星各国反应不及，称得上有力的大组织，都只能收缩，而随着形势变化，更是一缩再缩。
松散的玩家小队这才成为一种潮流。
白虹的思维方式，毫无疑问就是以他最熟悉的玩家小队模式展开的。
以玩家们的性格，明知道有好处，能放过？
就算本源时空源丰值的好处在个人身上体现不大。
玩家们的主要目标，大抵会放在玩家源亲和的上面。
“可是，本源时空源丰值和玩家源亲和的获得途径几乎相同，军队可能会放弃？”
白虹扪心自问。
“反正我不可能放弃的，我们必须把自身的玩家源亲和提升起来，只有这样，哪怕是情况到了最坏的地步，我们还可以效仿方横，前往源心云海，说不定就能再为蓝星争取到一次重来的机会！”
白虹就是这么想的。
或许他有些自大。
这个世界那么多人，哪里就一定轮得到他去拯救。
但白虹绝不会选择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其他人的手上。
高晓却没有在乎白虹的表态，她正在翻有关森塔提巫术的部分，速度很快，这些东西或许会有价值，但高晓判断得出来，这些东西并不是当下急需的，也不是有助于让白虹镇定情绪的。
白虹见高晓不理他了，忍不住把关于基石魔导炉的部分推到高晓跟前：“这些、看这些，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高晓拿起最上面的一本书，翻开之后很快就被吸引住。
“没有人要放弃，接触、获取某样东西也好，投入科研也罢，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先起跑的未必先到终点，有组织有纪律，有规划有科学地向前进，才是我们的作风，也是我们实践得出的最佳方法论。”
说到这儿，高晓抬起头，指着手上的笔记惊叹道：“你这带回来的资料真是了不起啊，怪不得你心里压了那么大的事都还沉得住气。”
白虹瞟了一眼，顿时了然。
高晓拿到的这本笔记，内容是方横留下的十余个已经开发到相当成熟的“基石－技能－职业”体系。
其中大部分是方横的小队成员自身使用、摸索、搭建的职业。
还有几个则是白虹也没有见过的。
但总体而言，都远超白虹前世时，在蓝星见过的那些相对流行的搭配。
而且，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的安排。
方横留下的体系中，一个被命名为“源舟工匠”的成熟体系，极其契合白虹。
因为这一体系的1阶基石必须是奥秘提炼！
白虹恰好满足这一要求。
同时，“源舟工匠”也是最适合成为一艘源舟的船长的体系。
拥有一艘属于自己的源舟，一直都是白虹的梦想！
方横自己，选择的强化体系同样是“源舟工匠”。
他留下了详细的成长方案，包括每一阶基石的晋升的选择，备选方案，优势劣势，还有每一阶基石中必选的真实强化技能，最最关键的，则是适用于奥秘提炼的基石魔导炉！
奥秘提炼因为自身性质特殊，十分容易损毁外物，像技能插件，就没办法正常地与它搭配使用，否则用一次坏一根，就算土豪也消耗不起。
必须要有特殊型号的基石魔导炉，才能让奥秘提炼与其它基石一样，被正常利用。
而这种被方横称为“履癸型魔导炉”的特殊设备，白虹前世并未听说过。
方横却留下了从1阶到5阶的，完整制造方法。
白虹按照这条强化路线走下去的话，只需要把方横重点提及的，必须要在各阶基石完成真实强化的技能收集到，就没有大障碍了。
而其它的十几个体系，完备程度，都与“源舟工匠”不相上下！
有了这些，再加上多种基石魔导炉的制造方法。
只要成功将之推广开来，这一次的蓝星玩家的实力增长，完全不是白虹前世时的玩家们所能比拟的！
高晓何等聪明，不需要白虹讲解，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些资料的价值。
故而她才如此惊叹。
高晓的眼睛完全没办法从书中拔出来了，一边看，一边对白虹道：“本源时空源丰值的问题，你完全没必要担心。至于你说你自己积累玩家源亲和的事情，我认为同样不成问题，而且更加不用担心！”
白虹一愣：“为什么？如果要按照你说的，‘有组织’地在副本中行动，别人都不许积累玩家源亲和，只允许我们一个小队那么做，显得太不公平，就算上面有人支持我们，也必定会有人不满，进而从中作梗吧？”
高晓笑了：“不公平？你应该很清楚，进副本是要冒生命危险的吧？于越和我们一起训练，他就是咱们国家第一批派遣探索《无限灾变》的公务人员，为的是给后续人员积攒经验，摸索情况，尽可能避免伤亡，我们和于越他们，承担这么大的风险，什么叫公平？”
权责利对等，义务与待遇一体，这才叫公平。
但这只是世上的公理，而世上不讲公理的人在所多有！
白虹觉得高晓不该是那么天真的人才对。
然而只听高晓继续道：“更何况，哪怕抛开公平不论。你可知道，你，白虹，在《无限灾变》开拓者协会的几乎所有榜单上，都名列第一，你可以说是当下最权威的《无限灾变》专家，换到我们科研上来类比，你就是一个大类学科中的大牛，你说一句未来某个方向有前途，那个方向瞬间就能从冷门变热门，会有无数人追随你说的话。你要申请一个立项，一纸报告的事情，换了别人可能要挤破头、跑断腿！你太小看自己了，白虹！”
这……
白虹一时间难以适应！
原来大型组织内的思维方式是这样的吗？
但是《无限灾变》不是科研！
如果说科研对个人而言意味着利益与荣誉，对于国家而言意味着保持先进独立的地位还是落后挨打。
这些却都无法与《无限灾变》相比较。
因为《无限灾变》关系到近在眼前的生死！
这里面的利益与威胁，实在是太大、太直观。
科研那种有了成果，很可能还需要几年甚至几十年来转化为实际应用的圈子里的规则，无论如何都不能直接套用过来。
然而就在白虹想要反驳之时。
却见高晓抬起头，冲着白虹俏皮地眨眨眼：“别着急，我当然知道《无限灾变》和科研不能等而论之，但现在的事情是什么呢？是你白虹，做为最了解《无限灾变》的人，你能说得准，玩家源亲和，对人就一点点坏处都没有？哪怕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导致诸如死亡、瘫痪之类的严重后果的可能性都没有吗？我们不需要一直阻止其他人追求玩家源亲和对不对？我们只需要争取一段时间对不对？那你是用骗的还是用吓的，重要吗？更何况，你还未必说谎了，是吧？”
豁然开朗！
《无限灾变》带来的利益和威胁太大、太直观了！
所以死亡，足以吓退任何贪婪的手！
果然，找高晓讨论，是最靠谱的！
白虹长长出了一口气，这堵在心里二百多天的事情，终于可以放下了！
重重靠在椅背上。
白虹忽然有点想笑：“我第一次知道，你高晓竟然还有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天赋！”
高晓翻白虹一眼：“说得那么难听！知道什么叫善意的谎言吗？”
白虹连连点头。
这确实是善意，最大的善意了！
吓阻贪婪者过度、过早追求玩家源亲和，就能阻止本源时空源丰值的过快堆积。
如此，玩家也好、国家也罢，都能够在基石魔导炉技术提前出现的情况下，迅速提升实力。
这样，蓝星的未来，一定会比前世好得多！
玩家源亲和或许不会导致人的死亡。
但这个谎言，可以阻止蓝星的毁灭，也就等于挽救了所有人的生命。
还有什么样的善意，能比这更大？
“唉……别笑了。”高晓却意兴阑珊了。